這裡,依舊是位於黑竹溝深處的幽家本族。
這裡一如既往,沒有因爲任何事而發生改變。
與那人來人往的前院截然相反,禁止長老和千影衛之外的任何無關人士入內的幽家後院裡,卻顯得異常的寂靜。
後院的深處有一扇緊閉的朱門,門的另一邊正是幽溟羽小時候被軟禁的別院。沿着別院的圍牆往左走,不多時便有一條雜草叢生的小道,但是你若不細看,將很難發現它的存在。
順着小道而去,有一處秘境。這裡奇峰險峻,雲霧繚繞,終日不見天日,唯有一棟三層樓閣,屹立於山谷之間,黑竹林中。雕樑畫棟,翹角飛檐,銅鈴因風搖動,清脆悅耳,在瀰漫的雲霧中時隱時現。
內裡,四周皆置有青銅鑄成的蓮花燈,內灌鯨魚油,而成萬年不熄長明燈。四根柱子上分別盤繞着金光閃閃的羲和玄炎鳥,鳥頭皆朝着一個方向——一塊血玉雕屏,上刻一名手持圖卷,氣度非凡的俊秀男子。羲和玄炎鳥所盤繞的柱子上,還寫着筆鋒蒼勁有力的文字,各書爲:
「有五采之鳥,相向棄沙,惟帝俊下友,帝下兩壇,採鳥是司。」
「有司幽之國,帝俊生晏龍,晏龍生司幽,司幽生思士,不妻;思女,不夫。食黍,食獸,是使四鳥。」
「東南海之外,甘水之間,有羲和之國。有女子曰羲和,帝俊之妻,生十日,方浴日於甘淵。」
「有女和月母之國。有人名曰鵷——北方曰鵷,來之風曰【犭炎】,是處東極隅以止日月,使無相間出沒,司其短長。」
而通往二樓的階梯,就隱藏在這塊碩大的血玉雕屏之後。
靈牌,整整齊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整個二樓的神案。暗紅色的靈牌,在昏暗屋子裡的陰影下像大一片死掉了的墳墓,鬼影重重。
眼,張煌的,驚恐的,慌張的,神經高度緊張的瞳孔放大,異於常人的幽藍色的雙眼。
是幽楓的。
這裡是幽家的祠堂,供奉着幽家歷代族長及其血脈兄弟的祠堂,甚少有人出入的祠堂。
提着食盒,看着神案上的牌位而瑟瑟發抖,耳邊不間斷地傳來靈牌被翻到,以及鼠類簌簌的聲響。心裡一驚,提着食盒,頭也不回地往三樓疾步跑去。
“幽辰哥哥!”
幽楓那帶着恐懼地叫喊聲,打斷了三樓正在研究咒語法陣的少年的思緒。不滿地放下手中的古籍,看着腳步聲漸漸靠近的房門,無奈地長嘆一口氣。
看樣子,今天又不能將這古籍看完了,那就更別說是學會其中的法陣。
“幽辰哥哥!”
幽楓推開了房門,終於看見了自己來此要見的,住在這個祠堂唯一的活人——聽娘說,素未謀面的桀羽伯伯的兒子,比姐姐幽月大三歲的堂兄幽辰。
從記事起,幽辰哥哥就住在這詭異,恐怖的祠堂三樓,而且,他從沒有離開過這三樓的門,那就更別說是離開祠堂了。
“幽辰哥哥,吃飯了。”愉悅地說着,幫幽辰收拾好桌子上的古籍,星盤,再將食盒裡的飯菜一一擺上桌。
吃着熱騰騰的飯菜,感覺到了幽楓那快樂異常的眼神正盯着自己,渾身不自在地擡起頭來,看着坐在對面正對着自己傻笑的幽楓,將視線望向了空無一人的三樓通往二樓的那一扇打開的門。
“幽辰哥哥,你在看什麼呢?”
好奇,也看向了那扇門。
“幽楓,家裡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啊?”
知道一旦和他閒扯起來,那鐵定就是沒完沒了的,爲了今天預定的計劃能按時完成,幽辰只好直接進入
正題詢問道:“我看你的樣子很高興,而且是比任何時候都要高興。”
“那當然了。”幽楓笑的更燦爛了。
“到底是什麼事啊?”
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靜心聽着幽楓的回答。而幽楓還故作神秘,笑嘻嘻,將聲音壓倒最低,說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哦。”
“什麼啊?”
到底是什麼事啊?有必要說得那麼誇張嗎?
咧嘴笑着:“爹爹要回來了。”
聽他這麼一說,一口飯嗆在了喉嚨裡,弄得幽辰只咳嗽。
“幽辰哥哥,你沒事吧?”
手忙腳亂地幫幽辰將那口飯嚥下去,後又急忙倒來水,坐到他身旁,幫他順氣。還不容易才緩過來,幽辰臉色極爲難看的望向了幽楓:“你……剛纔說什麼?叔叔要……回來了?”
幽楓點着頭:“嗯,爹爹要回來了,小楓當然很開心啊。”
“是,是嗎?那真是太……太好了。”嘴上雖這樣說,但心裡卻疑雲重重:溟羽叔叔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可能會回來啊?
五年前的事情,幽家的人,無論是高高在上的嬸孃,四部長老,還是下到家奴侍婢,大家都很清楚,身爲金沙大祭司的幽家族長,因反對新王執政而被處死。當時因幽楓年紀尚小,嬸孃懷蕊夫人和狻猊,碧沉商議後,向幽家上上下下下達了死命令,無論是誰,都不許告訴幽楓少爺族長已死之事,以至於大家至今都瞞着他,說是族長有事遠遊去了。
可今天,他卻說溟羽叔叔要回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帶着疑問,幽辰吃完了飯菜,當幽楓收拾好碗筷正準備離開時,幽辰叫住了他,道:“小楓!嬸孃現在在幹嘛?”
“娘啊?我來給幽辰哥哥送飯時,娘正準備教姐姐女紅。幽辰哥哥是不是有事情要找娘啊?”
“嗯。”幽辰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放在一邊的古籍,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我去把娘叫來吧。”
“等一下!”見幽楓就要跑,幽辰急忙叫住了他,疑惑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幽辰,“幽辰哥哥還有什麼事啊?”
“狻猊呢?它又在哪兒啊?”
“狻猊哥哥應該在主屋裡吧?幽辰哥哥,你到底是要找娘,還是要找狻猊哥哥啊?”
其實是兩個都要找。
尷尬地笑了笑,幽辰站了起來:“走吧,我和你一起回去。”
對於幽辰的話,幽楓甚是驚訝。
第一次耶!
從有記憶以來,這好像是幽辰哥哥第一次離開這裡,而且還是自己主動提出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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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家的主屋裡,對於這位傳說中的幽辰少爺,四部的長老都很好奇地打量着他,就別說站在主屋外的四部成員了。大家對於這位只聞其名,今天算是第一次露面的幽辰少爺都充滿了好奇。
至於原因嗎?
很簡單啊,這位幽辰少爺乃族長哥哥幽桀羽的兒子,至出生便被送入了幽家的祠堂,就連四部的長老都沒有見過。更有傳言說,幽辰少爺的身上,有一半的血是屬於青丘狐族。雖然沒有羲和的圖騰,但他對各類咒術,陣法的運用卻能和族長相提並論,因而深得族長喜愛,幾乎將其視爲己出。
主屋裡,除了在此常見到的四部長老和狻猊外,今天居然還見到了一直深居內院,從不過問家族權勢的懷蕊夫人,和幽家的大小姐,年僅九歲的幽月,以及幽家
的二少爺,年僅七歲的幽楓。
幽辰坐在右方第一個位置上,看着在懷蕊夫人身邊撒嬌的幽楓,視線瞄向了狻猊。狻猊見狀,則將視線望向了幽瞳。幽瞳接到狻猊的示意,立即笑臉而來,對幽楓說道:“二少爺,你前幾天不是說想要兔子嗎?幽瞳今天捉到了,現在就喂在魑部,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
“真的?”
一聽有兔子,幽楓立刻忘記了自己賴在這裡的原因,急忙拉着幽瞳跑了出去。
向離開的幽瞳滿意地點了點頭,當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時,幽辰纔開口問道:“嬸孃,狻猊,時間有限,不知道幽瞳能拖住小楓多久,所以我就有話直說了吧。小楓剛纔來祠堂,說溟羽叔叔要回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誰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啊?”
早已料到幽辰是爲了這件事而來,狻猊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茶,並沒有回答幽辰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幽辰少爺在祠堂多年,想必知道‘血蠱’吧。”
“知道,‘血蠱’,正如其名,以血脈爲媒介,將施蠱者的魂,移到被下蠱者的體內,從而佔據那個人的身體。因此法多是將死者在使用,所以還得到個‘借屍還魂’的名字。只可惜,此法太過惡毒,天理不容,被視爲禁術,我雖在祠堂的古籍裡看見過,但也只是知道它的存在和效用,並沒有任何關於用法的記載……”
說到此,幽辰明白。臉色一驚:“難道說……叔叔他是……”
狻猊點了點頭。
既然溟羽叔叔使用“血蠱”重生,那麼他所下蠱者就和他有血緣關係,嬸孃只有小楓這一個兒子,那麼他所下蠱的對象難不成是……
看向了坐在對面的懷蕊,從幽辰的眼神中,懷蕊知道了他的疑問。點了點頭,說道:“族長要使用‘血蠱’,就必須選擇與自己有着密切血緣關係的人,在幽家,最佳的人選便是小楓。當我知道這件事時,雖有不忍,但還是主動提出過,要他將蠱下在小楓的身上,你叔叔當然是拒絕了,還罵了我一頓。”
“那當然了,雖然小楓沒有羲和的圖騰,不是幽家的繼承人,但他畢竟是嬸孃的孩子。而叔叔又那麼愛嬸孃,他怎麼可能會對小楓痛下殺手啊。那麼,叔叔現在……他後來將‘血蠱’施在了誰的身上?”
“是他和欣妍夫人的孩子,金沙先王的那位寵妃。爹在拒絕孃的提議後,便設法接觸到了最受寵,卻根本不愛先王的欣妍夫人,並和欣妍夫人生下了一個孩子。”
幽月輕聲地說着,然後拉住了母親顫抖的手,似在安慰她一樣。堅定地眼神告訴母親:父親是不會移情別戀,是不會愛上別的女人。
“不久前,族長新招的一名千影衛,奉族長之名來取一物。我們也是在那時確認,族長使用‘血蠱’移魂重生成功。數日前,碧沉大人又接到族長急函,去往了金沙,準備協助族長對付龍家,還說可能會將族長帶回來。也是在那晚,碧沉大人和狻猊大人的談話被二少爺聽見了,所以才……”
原來如此,難怪總覺得今天這裡少了誰。
看着思索中的幽辰,懷蕊動了動嘴脣,最終還是說了出來:“辰兒,嬸孃有個不情之請。”
“嬸孃有什麼事就直說了吧。”
“你能不能去一趟金沙?雖然碧沉先行一步,但他卻要先到青丘,請它的弟弟籬清幫忙。狻猊派去了辰初和燁霖,但你叔叔要面對的,畢竟是龍家的族長,即便我們將千影衛全體派去,也擋不住。所以,在碧沉趕到金沙之前,你可否去一趟金沙?不能殺了龍家的族長,至少也要保護你叔叔,直到碧沉和籬清趕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