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一聽*下了這麼個論斷,李恪的眼神立馬便是一亮,不過麼,卻並未有甚表示,僅僅只是驚疑不定地輕吭了一聲。
“殿下且自放寬心好了,歷朝歷代之帝王對門閥世家重用拉攏者多矣,又何嘗見門閥世家歸心哉?似此朝廷都辦不到之事,區區一越王殿下耳,又怎可能做得到,如此昏招一出,以陛下之睿智,大失所望乃必然之事也,如此,二王已是再無能爲矣!”
“善,有子明這麼番話,小王也就安心多了。”
李恪到底是外放過幾任上州刺史之人,與世家子弟自是沒少打交道,只略一想,便已判斷出*所言乃是正理,心中懸着的大石頭也就此落了地。
“殿下英明。”
見得李恪就此放鬆了下來,*口中雖是稱頌不已,可心絃其實卻還是緊繃着的,無他,概因兩日後的廷議乃是決定大局的關鍵時候,實在是容不得有絲毫的閃失——給明君當儲君可不是件容易之事,既要肯辦事、能辦事,還不能在朝中大肆拉幫結派,以致影響到皇權的鞏固,但又不能毫無支撐,箇中的火候之把握難度極大,於*看來,太宗之所以將科舉革新章程交由廷議,固然有着慎重其事之考慮,可更多的怕是打算觀望一下李恪在朝中的力量如何,很顯然,既要保證章程能過關,又要防止太宗起猜忌之心,無疑是樁棘手到了極點之事,偏偏這等帝王心術還不能直接說出口來,若不然,將來他*怕是難有個好下場,無他,誰都不希望有個精熟帝王心術的大臣在側,縱使彼此是郎舅之親,怕也概莫能外,正因爲此,*索性便緘口不言,僅僅只是恭謹地稱頌了一聲了事。
“子明就莫笑話孤了,孤哪有甚英明的,真說起來,孤能有今日,皆子明之功也,罷了,不說這個了,今,司徒大人若是與八弟聯了手,朝議之際怕是還有波折,不知子明可有甚教我者?”
李恪苦澀地一笑,自嘲了一番之後,又將話題引到了正事上。
“科舉革新乃是順天應民之大義也,所謂大勢不可擋,任何人想要逆流而行,終歸是螳臂當車,斷難有甚好下場,只是具體到朝議本身麼,卻須得有所講究,頭一條麼,殿下不可輕動,不管他人說甚,但消陛下不曾點名,殿下只管安靜地聽着,其餘諸般事宜,便交由下官來安排便好。”
太宗的用心既是無法解釋,*也就沒敢在這個問題上說得太過細緻,而是斟酌着給出了個保證。
“好,子明辦事,孤無甚可不放心處,且就這麼定了!”
李恪對*的忠心與能力素來放心得很,儘管很想打聽一下*的具體安排,可眼見*似乎不想多言此事,也就息了這等心思,笑着一擊掌,已是豪氣十足地放權給了*。
“殿下英明,下官自當竭力而爲之。”
見得李恪沒刨根問底個不休,*緊繃着的心絃終於是稍鬆了些,但卻不敢帶到臉上來,也就只是恭謙地再次稱頌了一回……
“父親。”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與李恪正自商議着朝議之事,卻說長孫衝奉其父之命,將前來拜訪的李貞送出了府門之後,緊着便又趕回了內院書房,卜一轉過屏風,入眼便見長孫無忌正自眉頭緊鎖地沉思着,腳下自不免便是一緩,略略地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疾走數步,搶到了近前,低低地輕喚了一聲。
“嗯,坐。”
聽得響動,長孫無忌當即便擡起了頭來,面無表情地掃了其子一眼,而後方纔語調淡然地吩咐道。
“謝父親大人賜座。”
儘管長孫無忌語調淡然,可長孫衝卻是聽出了內裡的幾絲憂心之意味,心頭不由地便是一突,但卻不敢有甚多的言語,緊着謝了一聲之後,便即規規矩矩地端坐在了一旁。
“衝兒對越王殿下之提議可都有甚看法麼?”
長孫無忌並未去理會其子的就座,雙眼微閉地又思忖了好一陣子,而後方纔不動聲色地發問了一句道。
“父親明鑑,請恕孩兒直言,越王殿下恐是太過想當然了些,今,陛下既已說過科舉章程可行,朝議怕不過是走過場而已,強自要頂,實難矣,依孩兒看來,不單不能成事,反倒有着惹來聖怒之虞,殊不可取哉。”
長孫衝從一開始就不看好李貞提出的聯手阻擊科舉革新章程之事,先前李貞在時,他不好插話,可眼下麼,卻是沒那麼個顧忌了,一張口便直言不諱地指出了聯手也是必敗無疑之事實。
“大勢難擋啊,誠然如是哉,衝兒都能看得出的事情,李貞小兒又豈會不知,嘿,左右不過是別有用心罷了。”
長孫無忌先是搖了搖頭,而後又是哂然一笑,意有所指地提點了長孫衝一句道。
“別有用心?唔……,父親大人可是說那廝想借此賣好門閥世家麼?這,這也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罷,荒謬,實是荒謬絕倫。”
長孫衝乃靈醒之人,一聽其父話中有話,稍一愣神,便已是反應了過來,詫異之餘,情不自禁地便狠狠貶損了李貞一番。
“確是荒謬,歷代帝王都做不到的事,那小兒居然敢妄想了去,只是話又說回來了,這已是其最後一搏的機會了,再不振作,接下來也就該被打發回相州去了的。”
長孫無忌同樣也不看好李貞賣好門閥世家之心思,但卻能理解其如此選擇的根由之所在。
“父親明鑑,此戰必敗無疑,孩兒以爲萬不可輕涉其中,以免惹來陛下之不快。”
長孫衝本來就不看好聯手阻擊一事的成功率,此際見其父如此說法,立馬便進言了一番。
“是啊,此戰必敗無疑,奈何卻是不得不戰,代價雖有,倒也算是能承受罷。”
聽得長孫衝這般建議,長孫無忌當即便苦笑了起來,嘆息了一聲之後,給出了個截然不同的答覆。
“這……”
長孫衝雖也是擅長算計之人,可畢竟離着老奸巨猾還有着段不小的距離,一時間還真就搞不清其父所言之意何在,不由地便傻愣住了。
“李慎小兒顯見已被李恪所收買,再無甚能爲可言矣,若是李貞再一慘敗,這場所謂的賽馬也就該告一終了了,何能不戰哉。”
世上最痛苦的事兒莫過於明知前方是個大坑,可爲了後續手段有着施展的機會,不得不硬着頭皮往下跳,而今,擺在長孫無忌面前的,無疑就是這麼個不得不跳的大坑,此情此景之下,長孫無忌的心情自也就好不到哪去了的。
“唉……”
長孫無忌這麼一說,長孫衝也自明白了過來,無他,儲君之爭若是就此落下了帷幕,那長孫一系謀求將李泰再次搬回朝中的希望也就要落到了空處,一旦李恪登了基,又怎可能會讓長孫一系再在朝中呆着,下狠手整肅乃是可想而知之事,這等後果自是不消說的嚴峻,正因爲此,哪怕明知道此戰必敗,也必須打,至少得給李貞以足夠的支持,這才能這場奪嫡的戲碼往下演了去,對此,長孫衝明白歸明白,卻也同樣是無可奈何得緊,一時間除了長嘆一聲之外,還真就不知該說啥纔是了的。
“且去準備罷。”
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長孫無忌顯然是不打算再多談了,揮手間便已下了逐客之令。
“諾!”
儘管長孫無忌不曾明言要準備些甚,可長孫衝卻是一聽便懂了,也沒再多耽擱,緊着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向己方一系官員們傳達指令事宜不提……
“殿下回來了。”
夜已是有些深了,然則蕭德琮卻並未去休息,而是依舊默默地端坐在越王府的內院書房中,手持着科舉革新章程,就着燭光,細細地揣摩着,正自入神間,卻見李貞陰沉着臉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一見及此,蕭德琮自不免便是一愣,但卻並未急着追問結果,而是溫言地招呼了一聲。
“嗯……”
沒能從長孫無忌處得到準信,李貞的心情無疑糟得很,話也懶得多說,怏怏不樂地走到了几子旁,滿臉晦氣地便端坐了下來。
“殿下,您這是……”
等了片刻,見李貞始終不曾開口,蕭德琮無奈之下,不得不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別提了,那老渾球就一滑頭,孤嘴皮都說破了,也沒見那廝給個準話,真他孃的晦氣!”
一想到與長孫無忌交涉的情形,李貞當真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便罵了一嗓子。
“哦?究竟是怎麼回事,還請殿下細細說來可好?”
蕭德琮對長孫無忌那頭可是頗爲期待的,也料定長孫無忌定會出手相助,這一聽李貞這般說法,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詫異地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唉……,孤到了那廝府上……”
聽得蕭德琮有問,李貞儘自心氣難平,可還是耐着性子將交涉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越說就越是憤怒,到了末了,竟是毫無風度地拍着桌子罵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