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都是客,一味拒見顯然是不成的,尤其是跑上門來的還有似程咬金、李君羨這等平日裡便交好的故舊,真要是都不見,沒地得罪了人去,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打疊起精神,去應付那些絡繹不絕而來的到訪者,至於說麼,*卻是沒給誰一個實在的話語,甚至連暗示都不給,僅僅只是告誡衆人莫要跟風,一切且待聖意有所指示後,再行動本也不遲。
人心終歸是躁動的,縱使*作了大量的說服工作,平白費了無數的口舌,奈何在巨大的現實利益面前,按捺不住的朝臣可謂是大有人在,這不,前腳李泰方纔剛離京,後頭立馬便有朝臣開始動本了,保書接連不斷地飛進了皇城,僅僅只幾日的時間,這等保本已在龍案上堆得個老高,箇中保舉李恪者固然佔大多數,可也不凡保舉越王李貞的,也有些是保紀王李慎的,至於其它諸皇子麼,保本雖不多,可也有那麼一些,然則太宗對此卻始終不曾表態,將所有的保本全都留中不發,羣臣們不明所以之下,自不免猜測紛紛,誰也搞不清太宗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啥藥來着。
“微臣叩見陛下。”
不管朝野間如何鬧騰,*都不加理會,每日裡該幹啥還幹啥,不是在門下省辦公,便是去兩儀殿伴駕,今兒個自然也不例外,這纔剛到了門下省的辦公室中,人都還沒落座呢,趙如海便趕了來,說是陛下有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將手頭的公務略作了些交待,便即匆匆地趕到了兩儀殿中,入眼便見太宗雙目微閉地靠坐在龍榻上,那樣子似乎很是悠閒,一見及此,*自不免爲之一愣,可腳下卻是不曾稍停,疾步便搶到了御前,緊着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子明來了,平身罷。”
聽得響動,太宗終於是睜開了眼,一派隨意狀地虛擡了下手,聲調淡然地便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
這一見偌大的殿堂中,除了隨侍的幾名宦官之外,並無其他宰輔在,*心中自不免有些犯嘀咕,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照着朝規,恭謹地謝了恩,而後方纔站將起來,躬身垂手,作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子明啊,這幾日朝中可是熱鬧非凡啊,上本者無數,瞧瞧,朕這案頭上可是都堆滿了的,怎地就沒見爾之本章,嗯?”
太宗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有些個拖腔拖調地發問了一句道。
“微臣以爲一切自當簡在帝心,臣等只須遵從便是了,又何須去妄自揣測哉。”
往年*雖也算是位高權重,可畢竟只是負責一部之事務,自是可以暢所欲言,哪怕不甚動聽的話,也可以照直說將出來,可眼下麼,既已躋身宰輔之列,說話辦事,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了,所謂地位不同,處事的風格便須得有所更易,此乃爲官之不二法則,對此,*自是熟稔在心,此際應對其太宗的問話來,自也就頗見圓滑,再不曾似往日裡那般執拗。
“嗯哼,朕有甚想法是朕的,朕只想知曉卿是如何想的,說罷。”
太宗顯然很是享受*這等無聲無息的馬屁,不過麼,卻並不打算就這麼輕易地放*一碼,但見太宗不置可否地吭哧了一聲,不依不饒地硬是要*說出個所以然來。
“陛下明鑑,微臣聽聞南人喜甜,北人喜酸,口味各不相同也,於南人眼中之美食,在北人看來,卻與糟粕無異,此所謂衆口難調也,賢與不賢,各人看法自也同樣如是,紛爭難免矣,微臣實不敢以己見代聖心,故不敢妄言哉。”
如此多年的相處下來,*對太宗的個性早已是把握得極其到位了的,正因爲此,他自是不會一上來便將自個兒所謀之方略道出,而是先擺事實講道理上一番。
“衆口難調麼?嗯,是這麼個理兒,接着說。”
太宗今日顯然是鐵了心要*說出個道道來的,自不會僅僅聽了這麼幾句大道理便作了罷論。
“陛下,請恕微臣直言,立儲雖是古制,然,卻又有立嫡、立長、立賢之分,縱觀歷朝歷代,三者皆有先例可循,卻又各有弊端,無他,所立之儲君賢,則恐有礙君權一統,不賢,卻又易惹來諸皇子爭位,因立儲不當而禍國者多矣,實不可不慎哉。”
*恭謙地行了個禮,而後言語平和地將立儲之礙難處詳細地剖析了一番,但卻並未急着給出個解決的方略。
“嗯……,斯言甚是,朕亦自爲此煩心不已,愛卿既是能看出此點,想必定是有教朕者,且自說來與朕聽聽好了。”
經歷了太子造反以及李泰殺弟之諸般變故後,太宗這些日子以來,可是沒少反思自身在立儲一事上之得與失,卻始終找不到問題的根源何在,此際聽得*這般分析,自是大覺有理,這便深有同感地感慨了幾句,語調一緩,已是虛心地求教了一句道。
“好叫陛下得知,微臣這些日子以來,也在琢磨着此事,無他,儲君者,國之根本也,實不能輕率而爲,當須得慎之再慎,只是說到具體之方略,微臣亦是深爲之所困,日思夜想,依舊難有所得,後,偶然見公主置於梳妝檯上之百寶箱,恍然間,竟是靈光一閃,得一匪夷所思之構想,再一深究,又覺得甚是可行,只是與古制差異過大,微臣實不敢對人言焉,今,陛下既是問起,那微臣便斗膽言之了,那便是不明立儲君。”
*雖是胸有定策,可畢竟此等想法與時人之認知相差甚遠,若是輕易說出,難保不被太宗見責,故而,他並未急着道出,而是繞着彎子扯了一大通,最後方纔給出了個驚人的結論。
“不明立儲君?此話怎講?”
*都已作了如此多的鋪墊,太宗雖訝異於這等所謂的妙策之匪夷所思,卻也不好再駁斥*的荒謬不經,然則問話的語氣麼,卻是不免帶着幾絲的不耐之意味。
“陛下,微臣所言的不明立,卻並非不立,陛下可先將諸般臣工認爲賢之皇子召來京師,以各種差使給之,令其等各自張羅,數年下來,便可見何者最賢,此謂之賽馬不相馬,待得聖心已有所向,則可預先設一傳位詔書,密封於匣子中,藏於兩儀殿之牌匾後,日後可由諸般宰輔當衆開啓,以之與遺詔對比,從而明瞭繼位者爲誰,如此,既可試出哪位王子最賢,又可避免諸般臣工捲入奪嫡之爭中去,概因形勢不明,諸般臣工斷不敢以身家性命甘冒奇險焉,如此,或可解立儲不易之難題,然,此終歸是微臣一己之見,實不敢妄言萬全,還請陛下聖裁。”
*畢竟是有着前世的經驗在身,看得自是比這時代的人更遠,對於立儲這等千古難題,應對起來也不覺得有甚礙難的,無他,概因前世那個時空中的清代,在應對此事上就做得極好,自乾隆朝後,歷經十數帝,竟不曾再有過奪嫡之爭,政權移交時的血腥清洗明顯比歷朝歷代都要少了許多,基本上能實現政權的平穩過渡,絕對算得上是集封建制度之大成。
“唔……,難得卿能謀此妙策,朕聽着倒是覺得新奇,道理上也自能說得通,只是茲事體大,朕也不能遂決,姑且再議好了,卿且自回罷。”
太宗向來是開明君主,眼界也自開闊得很,此際聽得*這般說法,自是能領悟到其中的妙處,只是箇中牽涉太大,太宗雖已是有所意動,卻也不敢就這麼輕易地便下個決斷。
“陛下聖明,微臣告退。”
辦法,*已是給出來了,至於太宗會不會接受,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之事了的,左右該說的都已是說透了,終歸還須得太宗乾坤獨斷,*自是不會再多囉唣,恭謹地行了個禮,便即就此退出了兩儀殿,自行迴轉門下省去了。
“賽馬不相馬?唔……”
*倒是走得瀟灑了,可太宗卻是就此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