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嫂請了。”
*謝過了程咬金之後,也沒再多浪費時間,更不曾去理會亂成了一團的雍州府諸般人等,大步走到了兀自呆愣愣地跪在地上的林嫂身前,略彎下了腰,很是和煦地打了個招呼。
“大、大、大少爺,你,你要作、作甚?”
*的前任脾氣相當之不好,除了對芳兒以及福伯相對客氣之外,對林嫂等下人都談不上有甚好顏色,雖不至於欺壓過甚,可也不曾有過甚大的恩惠,一旦不合意,罵人倒是常有之事,先前林嫂纔剛背叛了*,這會兒心正慌着呢,冷不丁見*如此反常地和煦招呼,不單不曾放鬆下來,反倒是被嚇得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林嫂先前當庭說過,不曾給某送過雞湯,之所以提出證供,乃是受某之所迫,事實可是如此麼?”
*臉上雖是帶着笑,可這等笑卻是沒半點的溫度,有的只是森冷而已,當即便令林嫂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我,我……,沒、沒錯,就是如此。”
儘管很是害怕*臉上那等森冷之笑容,可林嫂結巴了好一陣子之後,還是一口咬死了先前的僞證,只因殷府那頭許給了她拒絕不得的條件——幫着她一家成爲良民——林嫂本是僕役,他丈夫則是陳家的部曲,儘管半個多月前,殷氏準了其一家脫離奴籍,可依舊還是佃農,並不在大唐戶籍冊上,既不能領永業與口分田,子孫後代也不能入仕途,要想混成在冊之平民,沒有幾代人的努力壓根兒就辦不到,可眼下,只要她肯在公堂上一口咬死不曾給*送過雞湯,殷府那頭便答應幫其一家入冊,在這等重利面前,林嫂就算是死,那也是斷然不肯改口的。
“呵,你個鄉下蠢婦,連說謊都不會,不管他人都給了你甚許諾,某可以保證,你什麼都得不到!”
*本身以及其前任,對林嫂一家都談不上有甚恩惠,可陳浩對林嫂一家卻是有着活命大恩的,若不是陳浩收留,林嫂一家早就在隋末的大亂中死光了的,可而今,林嫂不單不感恩圖報,反倒是公然背叛,這等德行已然超出了*所能容忍的底限,正因爲此,*壓根兒就沒打算給林嫂留半點情面,陰冷地下了個斷言之後,這才提高聲調斷喝了一聲:“有請福伯、耀叔上堂!”
“讓讓,都讓讓!”
*話音剛落,堂下圍觀的程府家丁家將們身後便擠進了幾個人來,打頭的赫然正是福伯,在其側後方一點的則是一名身材消瘦的中年漢子,二人努力向前,護着芳兒以及一名中年婦女往內裡闖了去。
“標下玄騎丁營乙隊伍長趙長福參見大將軍。”
福伯擠進了大堂之後,並未去理會神色各異的諸般人等,也沒去跟*敘話,而是大踏步地便搶到了程咬金的面前,握拳一擊胸,行了個如今早已被廢棄的玄甲精騎之軍禮。
“趙長福?你小子還活着?”
見得福伯所行的軍禮,程咬金先是一愣,緊接着,臉上便即浮現出一絲的詫異與驚喜,顯然與福伯曾有過交集。
“回大將軍的話,標下洛陽一戰後便回了長安,有賴陳隊正不棄,一直住在陳家。”
福伯憨厚地一笑,伸手摸了下腦門,很是靦腆地迴應了一句道。
“陳家,呵呵,敢情你這廝就住在那臭小子家裡啊,嘿,你個混球,這麼多年了,也不來給爺請個安,回頭再跟你算賬,先忙了去!”
程咬金與福伯之間顯然有着不淺的交情,不過麼,值此微妙時刻,他倒是沒急着跟福伯敘舊,而是大手一揮,將福伯打發到了*處。
“福伯、耀叔、王嫂,你們在堂下應是都聽到了,林嫂矢口否認給某送過雞湯,事情究竟如何,還請你們爲某作一明證。”
儘管對福伯與程咬金之間的關係頗爲的好奇,然則時機不對,*自是不會在這等場合下胡亂發問,也無甚寒暄之言,直截了當地便奔了主題。
“她瞎說,大少爺您習完武,是俺整理的院子,這婆娘端了碗雞湯來,俺全都看在了眼中!”
福伯性子急,第一個便站了出來,氣憤難平地指着坐倒在地上的林嫂便呵斥開了。
“福伯說得沒錯,這賊婆娘去送雞湯時,某半道上遇着了,還跟其寒暄了幾句,這會兒倒是胡亂抵賴,欲陷大少爺於不義,當真該死!”
福伯話音剛落,耀叔也跟着站出來點破林嫂的僞證之辭,唯有王嫂卻是身子哆嗦地站在一旁,顯然是被公堂上這等肅殺的氣氛給嚇着了。
“王嫂莫慌,你只管將所知之情形說出即可,相信程大將軍定會爲你做主的。”
這一見王嫂在那兒哆嗦個不停,*趕忙略微上前了一小步,很是和煦地安撫了其一句道。
“回大少爺的話,奴婢記得那一天應是七月初一,剛過了末時,奴婢在廚房裡忙完了事,正要熄火,韓嫂就提着只雞到了廚房,說是二奶奶交代過的,要爲二少爺好生補補身子,還說配了副補藥,很是貴重,怕奴婢手笨熬壞了,就將奴婢趕出了廚房,是韓嫂親自熬的雞湯,奴婢當時就趕到奇怪,可也沒多想,實是不知這碗雞湯裡配的都是啥藥,事情就是如此,奴婢是真不知情的啊,大少爺,您不會怪奴婢罷?”
王嫂顯然不是個膽大之人,縱使有了*的鼓勵,還是哆嗦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怯生生地擡起了頭來,絮絮叨叨地將她所知的一切全都道了出來。
“王嫂放心好了,沒事的。”
*先是溫言地安慰了王嫂一句,而後方纔側轉了下身,朝着程咬金便是一躬,面帶委屈之色地開口道:“大將軍明鑑,諸多人證在此,已足可證明林嫂之所以翻供,定是受人指使所致,此乃串供也,事情發生在其被雍州府羈押期間,箇中豈無蹊蹺,懇請大將軍爲小人做主。”
“哼,一派胡言,隨便找幾個人來湊數便算是人證了,荒謬!”
程咬金都還沒開口呢,倒是其對面的段志玄搶先下了個結論。
“程大將軍,下官以爲這幾個人都是陳曦之僕役,所言所述難以爲證,退一步來說,就算能證明有過送雞湯一事,也不足以說明雞湯有問題罷?”
有了段志玄的支持,姚誠也活泛了起來,唯恐程咬金強硬行事,這便緊趕着從旁進言了一番。
“小子,聽聽,這幫混球對你所找出來的證據都有異議啊,怎麼着,還有甚要緊證據,就別藏着掖着了,一併都端出來罷。”
程咬金這回可是難得地沒跟段志玄起衝突,而是衝着*戲謔地一笑,將了其一軍。
“大將軍有令,小子自不敢不從。”
到了眼下這等局面,左右都要見真章的,*自是不會在意程咬金的激將法,也就只是恭謹地應了一聲,而後便即再次轉過了身去,視線落在了滿臉驚疑不定之色的王大忠身上。
“陳、陳家大少,你,你想作甚,別,別胡來……”
王大忠從來就不是個膽大的主兒,此番之所以答應了殷府的遊說,同意翻供,一者是認定殷府勢大,斷然不是*這等黃毛小兒能抵擋得住的,二來麼,也是貪圖殷府那頭給出了偌大利益,可卻萬萬沒想到事情的演變居然會成了眼下這般德行,待得見*那陰森的眼神看了過來,王大忠第一時間便想起了當初被*浸潭水的往事,心不由地便慌了,還沒等*發話呢,他便已是跪着向後縮了幾下,口中更是虛弱無比地吭哧着。
“王郎中先前說過,爾不曾售賣雷公藤給韓鵬,之所以作供,全是被陳某所逼,事實真是如此麼?”
望着王郎中那張胖得流油的臉龐,*真想重重地給其來上幾記大耳刮子的,當然了,想歸想,這當口上,卻是斷然不能這麼做了去的,*也就只能是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了心中的衝動,溫和地一笑,一派平心靜氣狀地發問道。
“沒、沒錯,就是如此,王某可對天發誓,事情就……”
有了先前林嫂作僞證被揭穿的先例在,王大忠的心裡頭自不免虛得很,可轉念一想,自己跟林嫂不同,真就不必太過擔心*能找出甚罪證來的,再加上殷府那頭的許諾極爲誘人,王大忠這便一橫心,來了個死不認賬。
“你撒謊!芳兒,將東西拿出來,讓王郎中好生看個明白!”
沒等王大忠將話說完,*已是厲聲斷喝了一嗓子,旋即便見芳兒脆生生地應了諾,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份賬冊,雙手捧着遞到了*的手中。
“啊……”
賬冊很普通,雖不算破舊,可也不過就是尋常之物而已,然則王大忠只瞄了一眼,臉色卻是瞬間便煞白了起來,但見其驚呼了一聲,已是一屁股做到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