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翊麾校尉(從七品上,武散官)麻裡耶古見過使君大人。”
“下官翊麾校尉古莫多彥見過使君大人。”
……
對峙了片刻之後,麻裡耶古與古莫多彥顯然是有些吃不住勁了,彼此飛快地對視了一眼,而後齊齊翻身下了馬背,徒步行到了*的馬前,各自躬身,以下級的身份見了禮——鹿角部落與赤鬃部落雖都是白馬羌族的大部落,可卻都是內附部落,其部落頭人自然不可能似那些羈糜州的部落頭人那般受封刺史,只能封些個武散官,還都是低級武散官,當然了,朝廷也在別的方面給這些內附部落以補償,諸如鹽、鐵的定額有所提高以及給予通商方面的便利等等,再者,內附部落往往佔據了水草相對茂盛之地,比起羈糜州那些苦困之處,在生活便利上明顯要強出了老大的一截,故而,隨着大唐的日益強盛,內附於大唐的小部族逐年增多,鹿角部落與赤鬃部落不過只是其中之二罷了。
“免了,有勞二位頭人遠道來迎,辛苦了。”
兩位頭人既然是以官員的身份來見禮,*自然也就依着官場的規矩客氣了一番。
“不敢,不敢,使君大人光臨,乃我鹿角部落之榮幸也,您請!”
內附部落雖說生活條件上遠比羈糜州要強上一大截,中央朝廷也相對比較重視,可在地方上麼,卻又是另一回事了,無他,內附部落歸根到底還是遊牧民族,又不在大唐戶籍冊上,嚴格來說,其實就是三等公民,總是不受地方官待見,無他,內附部落時常跟當地漢人百姓起衝突,說是地方綏靖上的痼疾也不爲過,故而,地方官員採取的手段通常都是高壓政策,稍有不順,便是強力彈壓,尤其在邊關地區更是如此,正因爲此,哪怕*此番前來只帶了幾名的隨扈,可麻裡耶古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一切的應對自也就極盡小心,唯恐多說多錯,這不,客套了幾句之後,便即緊趕着躬身道了請。
“嗯,二位頭人也都一道走好了。”
這等荒郊野外,顯然不是談天說地的好所在,*也自不想在此處多拉呱,淡然地點了點頭,隨口吩咐了一聲,便即策馬緩緩前行,一見及此,前方列陣戒備的兩千餘兩部控弦戰士趕忙左右一分,讓開了道路……
“使君大人,請您上座!”
一行人等趕到了鹿角部落大營時,營內早已按着麻裡耶古事先的安排佈置好了宴請的會場,但見一塊雲團錦繡的大毛毯列在營地正中,毯上擺着一正兩斜三張几子,邊上兩列小毛毯整齊排開,兩列几子排在毯前,雖是露天之格局,卻也頗顯富麗堂皇,麻裡耶古親自作陪,將*引到了正中的毛毯上,很是恭謹地讓着座。
“嗯,且都坐下好了。”
*入仕雖不算久,可說到官威麼,還真不算小,但見其昂然走到了正中的几子後頭,一撩官袍的下襬,就此長跪而坐了下來,而後方纔環視了下衆人,一壓手,官腔十足地吩咐了一句道。
“謝使君大人賜座。”
儘管*是客,可官位擺在那兒,他既是有所吩咐,衆人自是須得照着規矩謝恩才成,此乃官場慣例,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啪啪!”
衆人方一落座,立馬便有兩隊衣着華麗的侍女提着食盒行上前來,小心翼翼地爲各張几子上菜,又嫋嫋地退到了一旁,隨即便見麻裡耶古擡手擊了兩下手掌,樂聲頓時便大起了,絲竹聲中,一隊舞女載歌載舞地從遠處而來。
“好精彩的歌舞,麻裡頭人有心了。”
羌人的歌舞不同於宮廷舞樂,以旋舞居多,熱情奔放,確實相當之精彩,雖說聽不懂那些舞女的唱詞,但卻不妨礙*欣賞衆舞女的精彩表演。
“使君大人如此誇讚,實是下官一族之幸也,若不嫌棄,下官願以此班子相送,還請使君大人收容。”
麻裡耶古正愁着不知該如何巴結*呢,這一聽*似乎對此歌舞很是喜歡,心中立馬便是一動,這便趕忙陪着笑臉地套起了近乎,竟是打算將整個歌舞班子都送給*。
“麻裡頭人的好意,本官心領了,然,聖人有云:君子不奪人所好,此事萬不可再提,來,喝酒。”
在這個朝代,世家門閥間互相送歌舞班子乃是尋常之事,然則*到底是官身,真若是笑納了麻裡耶古的好意,那可就不免有着受賄之嫌,再說了,*本性上就難以接受將人當禮物來看待,但見*淡然地笑了笑,便已是客氣而又堅決地拒絕了麻裡耶古的饋贈。
“使君大人,請!”
*既是端起了酒樽,麻裡耶古自也就不好再繼續先前的話題,只能是跟着捧起了酒樽,與衆人一道,陪着*好生暢飲了一番。
“嗚,嗚嗚,嗚嗚嗚……”
酒已是過了幾巡,歌舞也又上了幾折,然則衆人卻始終不曾切入正題,僅僅只是在閒扯着些無甚營養的廢話,此無他,概因*不急着談,每當麻裡耶古或是古莫多彥微露出探問之意,*總是王顧左右而言他,弄得兩位頭人也自沒得奈何,只能是滿腹心思地陪着*瞎扯淡,耐心麼,顯然是快被磨沒了,彼此尋了個空子對了個眼神之後,就見麻裡耶古偷偷地朝着邊上一名族人打了個暗號,不多會,便聽一陣淒厲的號角聲驟然大起中,百餘名控弦戰士縱馬從旁衝出,在離席三十餘步的距離上往來馳騁呼喝,更有數名羌族武士在遠端立起了箭垛。
“嗖,嗖,嗖……”
箭垛一立,衆羌族騎士的騎射表演便在無數羌人的圍觀以及喝彩聲中開始了,五十步遠的距離上,幾乎每個敢於出手的羌族騎士都能箭無虛發,箭箭皆中紅心,這也不奇怪,騎射之能本就是遊牧民族的看家本領,更遑論這百餘名騎士全都是從兩部落裡精選出來的頂尖好手,射五十步靶,就有若常人吃飯喝水般簡單,可到了百步靶之後,差距也就顯現出來了,儘管大多數騎士還是能勉強射中靶子一兩箭,可真能三箭齊中紅心者,也就只剩下一人,那便是麻裡耶古的長子麻裡明!
“在下麻裡明見過使君大人!”
尋常弓箭的射程只有五十步左右,唯有強弓才能超出此距離,真能百步穿楊的,絕對算得上罕見的神箭手了的,一萬名弓箭手中,也難得尋出一個來,哪怕是以騎射爲看家本領的遊牧民族也不例外,麻裡明能在百步靶上連中三元,自是有着驕傲的本錢,在向*行禮時,這等驕傲也就不免全都體現在了臉上。
“免了,麻裡公子身手不錯麼,能百步穿楊,確是難得的一員將才,鹿角部落後繼有人了,好,甚好。”
*多精明的個人,儘管不曾瞧見麻裡耶古的小動作,可只一瞧麻裡明的自得之臉色,便已猜到了羌人整出這等騎射表演的用心之所在,心中自不免好笑不已,不過麼,倒是沒出言點破,而是端出了刺史之架子,一派老氣橫秋狀地誇獎了麻裡明一番。
“謝使君大人誇獎,在下久聞使君大人神箭無雙,當年兩箭平且末,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下神往已久,不知大人可否指點一下在下之箭術。”
麻裡明一向自負神箭無雙,根本不以爲*的箭法能在自己之上,總以爲所謂的兩箭平且末不過是時人編排出來的傳奇而已,正因爲有此想法,無論是上一回見到*時還是此際,麻裡明都有着跟*一較高下之心思,這會兒聽得*一派上對下的教訓口吻,自是老大的不滿,不管不顧地便擠兌了*一把。
“明兒不得無禮,安敢如此跟使君大人說話,還不退下!”
麻裡明話音剛落,麻裡耶古立馬假惺惺地呵斥了其一番,配合得可謂是天衣無縫,看似在呵斥其子,可實際上麼,同樣是在擠兌着*。
“無妨。”
以*之智商,又怎可能會看不出這對父子就是在唱雙簧,不過麼,卻是並不甚在意,一擺手,很是大度地便止住了麻裡耶古的話頭,而後麼,也沒甚廢話,衝着站在身後不遠處的一名隨扈招了招手道:“去,將本官的弓取來。”
“諾!”
聽得*有令,那名隨扈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着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奔向了馬匹存放之所在,不多會便已是捧着*所用的箭壺又轉了回來,恭謹萬分地遞到了*的面前。
“麻裡公子既是擅箭,想必應是知曉箭之術首在弓,若是弓不行,實難及遠,某所用之弓在此,麻裡公子不妨先試試看,能拉得開幾成。”
*伸手將鐵胎弓從箭壺裡取了出來,端在手中,掂量了幾下,而後方纔一伸手,將弓遞向了好奇不已的麻裡明,笑着提議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