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兩相比之下,一昧只懂得哭訴委屈的莫氏就顯得極爲不大度,裴元韜的臉愈發鐵青。
葛氏緩緩坐直身子,一臉和藹的望着羅五:“羅管家快快請起,你也是好心纔會擅作主張,這又有什麼錯呢,這一切都是小卷毛不懂事,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纔會得病的。”
封改之恭敬佇立一旁,抓準時機這纔開口:“老太君還請不要傷心的好,要是您相信在下的話,就讓在下給小卷毛看看如何?”
葛氏眼前一亮,立馬來了精神:“封公子的醫術是大傢伙有目共睹的,您能夠出手救老身的老夥伴,那可是再好不過的了,您要是有什麼要求的話,儘管和老身提出來,老身定會一一滿足。”
“那在下就不客氣了。”封改之雙手作揖,溫言道,“在下想要借廖嬤嬤與幾位機靈的丫鬟一用,去幫着我熬一些催吐的藥物,只要小卷毛將肚中不乾淨的死物吐出來就能夠又活蹦亂跳的陪伴老太太了。”
葛氏眉頭緊蹙,雙手死死攥住扶手:“小卷毛的吃食一向是老身親手負責的,可沒讓它吃什麼不乾淨的食物。”
封改之伏案奮筆疾書,一手端正的瘦金體就出現在了梅花箋上,他小心翼翼的吹乾墨水:“之前我發現小卷毛的時候,就發現它的嘴角有些血跡,想必是吃了死老鼠的緣故吧,畢竟它是貓兒,捕捉老鼠乃是天性,可它從小就陪伴着老祖宗,錦衣玉食慣了,突然囫圇吞棗吃了老鼠,一時不適應這才惹了病魔。”
莫氏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疑竇反脣:“封公子這雙眼睛可是透視的,竟然能知曉小卷毛囫圇吃下了死老鼠。”
封改之淡定如常的將藥方交給了廖婆子:“吃下死老鼠是我的猜測,但是這一定是它囫圇吞下去的,稱它還沒有將不乾淨的吃食消化之前,趕緊催吐爲妙。”他微微一頓,走上前去,將一瓶膏藥遞給了莫氏,“這女人的容貌可是非常之重要的,您額頭上的傷口那麼大,還是早些敷藥的好,這個可是我從小蝶那裡討要來的凝膚膏,雖然只剩下一點點了,可也足矣讓您的傷口快速癒合不留任何傷疤。”
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莫氏一驚,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和血液混合一起,她當然知曉這盒凝膚膏裡動了什麼手腳,可現在她要是不接受的話,恐怕會惹來更大的風波。
莫氏定了心神,伸出被汗水浸溼的雙手慢慢接過胭脂盒:“小蝶自從嫁了人之後,就有了料事如神的本事,竟然能夠未卜先知將膏藥贈予你。”
字字誅心句句帶刺,明裡雖沒說什麼,可卻暗示小蝶知曉些什麼。
佇立一旁旁聽的陰慕華再也立不住了,上前反駁:“不是小蝶料事如神,而是這個臭美的傢伙不小心跌傷了,爲了確保他的容貌不被毀去,這才腆着臉皮問小蝶要來這從宮裡出來的靈藥,所以這一切都是巧合,是二夫人多心了。”
封改之刻意擡起了下巴,讓大家看清楚那道細微的傷口:“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來都不收回,要是夫人不需要的話,那就把它扔了吧。”
冷冽的語氣顯得他有些生氣,裴元
韜的臉色再次暗沉起來:“夫人可莫要辜負了封公子的一片好心。”
莫氏緊抿慘白的脣,將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嚥下肚中,臉皮抽搐:“那就多謝封公子的好意了,這份禮妾身就收下了。”
濃郁的硝煙瀰漫在偌大的屋子裡,莫氏在崔婆子的攙扶下搖晃着身子站起,怯怯的站在裴元韜的身後墨言不語,反正好戲還在後頭呢,要是貓兒肚中的食物吐了出來那纔好。
時間彷彿凝固了下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廖婆子這才端來一碗冒着熱煙的湯藥。
封改之上前接過,慢慢的吹涼它,隨後扼住貓兒的兩腮,一鼓作氣將藥汁灌了進去。
葛氏很是心疼,可又不敢上前阻止,只得將臉別過去,索性來個眼不見爲淨。
一碗藥汁一滴不漏的全都送入了貓兒的肚中,他這才鬆開了手,看似溫柔的撫摸着貓兒的身子,卻是在按摩它渾身的穴道。
大夥兒屏氣凝神的看着小卷毛,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原本毫無生氣的貓兒倏地睜開了圓潤明亮的雙眼,非常不舒服的打着圈圈,似乎是藥物起了作用,它當真是將腹中作怪的小東西給囫圇吐出,還伴隨着黃色的胃液。
酸腐的臭味立刻瀰漫在空氣之中,引人作嘔,莫氏趕緊掏出了絹帕捂住了鼻子。
封改之面不改色的上前查看,好似沒聞到那股味一樣,修長的手中握着一枚尖頭銀簪,小心翼翼的撥開覆蓋在老鼠身上的粘液,用力將銀簪刺進老鼠的體內,並且迅速拔出,銀簪瞬間變黑。
他長吁一口氣:“幸好小卷毛吃慣了精緻的食物,對這種粗糙的食物不好消化,這才保住了它一條小命,否則的話,就算是嘔出了污物,它也會因中毒而亡,就如同這隻耗子一般。”
莫氏忍着胃裡的噁心,上前查探,但她看到那隻躺在地上通體黑色的死老鼠時,很是驚詫,明明是讓崔婆子把那隻討厭的鸚鵡餵了這隻該死的貓兒,怎麼眨眼間鸚鵡就變成了死老鼠呢!
她冷冷瞥向崔婆子,對方也是一臉的錯愕,一雙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眼見小卷毛有了精神,葛氏更是喜極而泣,也不顧小卷毛嘴邊的污漬,將它死死攬在懷中,柔聲安撫:“老夥伴,以後你可不能離開我的視線了,如果你當真不在了,我這日子可就更是過不下去嘍。”
陰慕華蹙眉,很是不解,這相府上下有那麼多的下人,怎麼會有中毒而亡的死老鼠呢,而小卷毛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好巧不巧的吃下了這隻老鼠,這其中一定是摻雜了什麼陰謀詭計。
羅五佯裝詫異,驚異萬分的盯着那隻死老鼠:“封公子可知它是中了什麼毒?如果是有什麼疫病的話,那可就不好了。”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裴元韜一臉肅穆的站在原地,鼠疫兩字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驚得他暗自抽着寒氣,要是堂堂的相府爆發鼠疫,那可不單單是一件丟人的事情,一旦沒得到控制更會連累附近的王孫貴胄,到時候就算他有十個腦袋也擔當不起這樣的罪責。
封改之一臉鎮定,慢悠悠的將那毒黑的簪子
遞到了裴元韜的面前:“請相爺放心,這隻老鼠不過是因爲中毒而亡,並無任何的疫病,至於中了什麼毒,我得回去解剖下才能知曉……這隻老鼠看上去已是死了許久了,身體都已經開始腐爛,小卷毛竟然吞得下如此腐臭的食物,還真是飢不擇食啊!”
尾調上揚,一雙銳利的眸更是掃向一旁顫抖的莫氏,冷冷嗤笑,緩慢的挪動着腳步。
一股強大壓抑的氣流直面襲去,莫氏面露駭色,下意識的朝着那座能夠保護她的大山靠去。
封改之仿若沒有注意到這點,嘴角依舊綻放邪肆陰森的笑,停駐在裴元韜的旁邊,牽起了那隻冰冷的柔荑,將銀簪放到了溼濡濡的手心中:“剛纔事態緊急,借用了尊夫人的銀簪,還望尊夫人不要介意。”
莫氏瞥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可裴元韜卻不爲所動,她也只能硬着頭皮接了下去:“封公子這是爲了替老太太與相爺分憂解難,妾身又怎麼會介意呢。”
“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們還得好好歇着,要不然明日可都得變成熊貓眼了,至於這隻老鼠,就讓在下帶走好好研究下吧,若是有什麼發現的話,定會飛鴿傳書,第一時間告知各位,給各位一個交代的。”封改之灑脫轉身來到了老鼠的屍體旁,用厚重的錦緞將其包裹住,塞入了一個油紙包裡,彷彿裝在裡面的是什麼美味食物一般。
葛氏見自己的愛寵已無大礙,對莫氏的手腳也不再追究,她人雖然老了,可眼卻還利得很,這個府裡誰是人誰是鬼,她這心裡都清楚明白。
一個眼神,廖婆子立刻會意,將小卷毛抱到了她的懷中,葛氏溫柔的撫摸着貓兒柔順光滑的毛髮,慵懶出聲:“老身也乏了,你們且先退下吧,至於封公子和月姑娘救了老身的老夥伴,這盒禮物就當是老身給你們的送別禮。”
一個嬌滴滴的婢女手捧包金小葉紫檀纏枝寶相紋匣子行到了他的面前,屈身將沉甸甸的禮物送到他的手中。
封改之溫潤一笑,眸光柔和:“多謝老太太的禮物。”
一旁的莫氏見了,氣得臉頰猙獰,她原本想要擺老太太一道,誰料到竟然出現了意外,將好處白白讓給了別人。
“兒啊,你先留下來,老身還有些話要與你叨叨,我們母子可是很久沒有好好的說過話了。”
葛氏再次出聲,叫住了走到門口的裴元韜,他冷瞥莫氏一眼,獨自留在了昏暗的屋內。
羅五轉身關上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恭敬如常佇立門前,靜靜候着自己的主子。
“剛纔他還對夫人您不敬,可如今卻一副奴才樣的守在門外,瞧瞧這勢利眼,可是比那勾欄院中的媽媽們還厲害!”
冷譏嘲諷猶如一道無形的箭刺入對方的心中,羅五仿若未聞依舊佇立門口,雙目平靜如死水,沒有任何的波濤暗涌。
莫氏依舊刻板着一張臉,加快腳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狠狠的掐着一臉諂媚的崔婆子,面色猙獰可怖之極:“什麼萬無一失!統統都是廢話!你倒是說說,好好的鸚鵡怎麼就變成了死老鼠,而且還是一隻中了劇毒的死老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