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素雅的藕荷色杏林春燕錦襖,也能讓她穿出沉靜雍容的氣質,烏絲簡單的盤成圓髻,只在上面簪一朵素淨的芍藥攢珠簪花。
“宜姐兒回來了,怎麼也不先去拜見老太太,老太太可想着緊呢。”
陰慕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一旁氣得咋呼卻還要強顏歡笑的二夫人,眸中含怯,似是不敢。
柔軟的手搭在她冰冷的皓腕上,柳眉微蹙:“宜姐兒怎麼穿着哥兒的衣服就進來了,幸好府中沒有外人,也沒鬧出什麼笑話來。”
二夫人的臉清白交加,瞬間將怒火遷移到了衣服的主人身上:“鈺哥兒,這是怎麼回事?你和姐兒雖然是兄妹,可也得懂得避嫌。”
鈺哥兒壓根就沒把這個嫡母放在眼中,只是做些表面功夫:“孩兒也是沒辦法,妹妹的衣着實在是太過輕佻了,若孩兒不這麼做的話,豈不是讓外人把不該看到的都瞧去了。”
一番話說得很是委屈,瞬間把矛頭再次轉移,刺骨的目光齊齊迸射在荏弱的嬌軀上。
陰慕華緊抿朱脣,玉蔥指緩緩來到了大氅上,將它脫了下來,還給了蕭鈺:“多謝哥哥的衣服。”
大家的目光再次轉移了,這算什麼輕佻,不過是衣服不合身罷了,這些姨娘除了老九,其他的都是府中的舊人,她們一眼就能認出,這身衣服似乎還是老太太送的那件,沒想到過了那麼久了,她竟還穿在身上,可見她這個不受寵的嫡女的日子過得是如何的清苦。
大家的心裡也各自有了一番計較,九姨娘也開始指桑罵槐起來:“你也真是的,若是沒衣服可穿的話,大可以寫封信寄回家來,好歹也是國公府的嫡女,怎麼弄的和下等丫鬟似的。若是妾身沒有記錯的話,二姐姐房中的三等丫鬟也是每年都有新衣穿的呢。”
綿裡藏針的笑讓二夫人瞬間覺得臉上無光,這表明就是說她刻薄不是自己所生的孩子。
“琪姐兒,還不趕緊讓你大姐到你房間裡換身衣服。”二夫人沉浸後宅多年,豈會被這些難聽的話氣得失去了風範,她語笑晏晏的搭着陰慕華的手背,“宜姐兒,你可千萬別對二孃心生芥蒂,二孃遠在本家,實在是顧不了那麼遠。”
陰慕華柔和一笑:“孩兒自然曉得二孃的難處,都怪孩兒福薄,承受不起那些好的。”
大家都爲她的氣度欽佩,三姨娘的眸中更是劃過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狠戾,好不容易除掉的絆腳石,如今又回來了,怎叫她不生恨呢。
當年她好不容易成爲了國公爺心中最寵愛的妾,只待產下麟兒,就可以扶爲平妻,可是她的好姐姐卻做出了那等讓國公爺丟人的事情,還害得她縱然生下長子,也無法讓爺履行承諾,更是因爲這樣,讓老二逆風而上,成爲了老爺的續絃。
陰慕華不動聲色的將手抽了出來,隨後跟在蕭婉琪的背後,走進了照影閣中。
八寶格上有序的放着琳琅滿目的奇珍異寶,明明是那麼的讓人豔羨,可她卻連眼皮子都不
擡。
蕭婉琪身爲二夫人的女兒,自然受盡寵愛,表面上維持着溫婉柔嘉,可一轉身就本性全露。
“你這賤蹄子,真是沒眼力勁,還不趕緊給姐姐找身合體的衣服,難不成還得讓本小姐親自動手不成。”當着她的面,一個火辣的巴掌就落在了丫鬟白皙柔婉的臉上。
那位青衣丫鬟低聲抽泣着,只能含着淚走到衣櫃前尋了起來。
陰慕華靜靜的看着這一切,並沒有任何的反應,這個丫頭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要說唯一的缺點就是長得太好看了,那雙微揚的丹鳳眼神采飛揚的,就算穿着素樸的衣物,可容貌還是蓋過了這位二小姐一頭。
也不知道二夫人爲何會把這樣一個貌美如花的丫頭擺在這裡,難不成她心中還有其他的打算不成。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蕭婉宜和蕭婉琪同爲國公府的嫡女,後者衣服多的挑不過來,前者卻還在爲過冬的衣服煩惱。
青衣丫鬟挑了半晌,這才挑出了一件半舊水墨綾衣裙,陰慕華大大方方的將它換上。
她迅速的捕捉到了琪姐兒眸中閃過的狠戾,心中隱約浮現了一絲不安。
“姐姐換好了,就出來吧,老太太還在等着我們呢。”蕭婉琪瞬間恢復了甜美的笑靨,親密的攙着她的胳膊,將她死死的牽制住。
陰慕華對此沒有抗拒,反而怯怯的由着她用力的攙着手臂。
老太太的確是府裡位高權重的,可她畢竟不是國公爺的生母,所以譬如嬌蠻跋扈的琪姐兒絕對不會真心的孝順這位的。
一進屋子就能聞到濃郁的藥香味,看來這位老太太病的不輕啊。
老人家似乎很怕冷,屋裡點着銀霜炭,身上還蓋着一條狐狸皮毯子。
一頭銀髮利索的盤起,只點綴一樹點藍點翠銀質纏枝佛手簪,額上一抹藏青色福壽雙全如意紋抹額。
眼底一片青黑,臉色也蒼白極了,原本還在打着瞌睡,可一見到陰慕華進來了,就立馬來了精神,倚靠在大紅緙絲寶相花紋引枕上。
骨瘦如柴的手從毯子裡探了出來,有氣無力的朝她招了招手:“宜姐兒,快過來給祖母好好的瞧瞧。”
陰慕華緩緩上前,屈膝跪下,聲若柳絮:“孫兒給祖母請安。”
“冬娘,快些把大小姐扶起來,瞧瞧這身子,都沒幾兩肉的,也不知道這些年來你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一位身着豆綠色斗紋褙子的嬤嬤趕緊上前,將她攙扶起來,卻發現了她的異樣。
“大小姐這是怎麼了,手上怎麼一塊塊的紅,好像是發了疹子。”
三姨娘率先湊了上來,鳳眸微眯,眸中劃過一絲駭然:“快把衣服換下來,這衣服不能穿。”
“三姐姐,你這一驚一乍的又是做什麼,這件衣服可是琪姐兒的,她能穿的,爲什麼宜姐兒就穿不得。”六姨娘也加入了一唱一和的隊伍,丹鳳眼微微上挑,說不出來的得意,這下子二夫人可有好瞧的了
。
老太太雖然對大夫人之前的所作所爲心存芥蒂,可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況且她病了這段日子,也就漸漸想明白了些事情,當初的事情證據尚未明確,只要一想到她當年吞金自盡,以死明節的冤屈樣子,再聯想當初的細枝末節,聰明如斯的老太太又怎麼能猜不透是誰搞的鬼。
只是斯人已逝,且事情也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那些能成爲證據的東西,恐怕也早已毀去,若是老太太硬要替大夫人伸冤的話,不但達不到效果,更會讓國公爺對她這位養母心生厭惡,所以她一直在忍,苦苦期盼着,終於等到這個苦命的孫女回來了,可沒想到孫女的日子竟然過成了這個樣子。
老太太一聽到心愛的孫女出疹子了,立馬掙扎的要下牀,一旁伺候的九姨娘趕緊將她攔了下來:“老太太你的身子弱,可不要過去被傳染了。”
老太太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哼道:“這哪是什麼傳染的病,明明就是過敏了。”
聽了這話,陰慕華感激的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青姑,看來她早有防備,若不是這樣,恐怕她的身份就要被揭穿了。
陰慕華暗自抹了一把汗,怯怯道:“其實這也不關妹妹的事情,妹妹好心借衣服給孫兒穿,她也不知道孫兒會對上面的東西過敏。”
“你沒有衣服嗎?怎麼還得找琪姐兒借。”一聽這話,老太太更是受不了了,原本是要捧在手裡的嫡孫女,如今連衣服都要找妹妹借,這要是傳出去,讓他們國公府的面子往哪兒放,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三姨娘再次舀了一瓢油澆在了火苗上:“老夫人且看,這就是宜姐兒穿回國公府的衣服,妾身也往青姑帶來的包袱裡尋了,裡面的衣服不是打滿補丁,就是短了一大截,這哪還是個千金小姐。”
老夫人怒目圓睜,隨手抓了一個鬥彩燕紋瓷盅朝着二夫人的方向扔過去。
瓷盅哐當落地,裡面的熱湯瞬間濺在了二夫人流光溢彩的裙幅上。
二夫人撲通跪了下來,一臉委屈:“老夫人息怒,妾身也是沒有辦法,這一切都是國公爺的意思,您也是知道國公爺的脾氣的,萬一妾身照拂了宜姐兒,恐怕……”
金豆子立刻掉落下來,這個時候,原本還發愣的琪姐兒立刻回過神來,撲通跪在地上:“祖母,您就看在爹爹的面子上,就饒恕母親一回吧。”
這倒是她這個老太婆變成不講理的了,正當她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堵得慌的時候,懂得審時度勢的六姨娘再次開口:“老夫人,您且消消氣,姐姐管理府中事務繁忙,又要爲琪姐兒的婚事煩心,難免會出了些紕漏,也不是故意的。”她趕緊上前,連拉帶拽的將二夫人拉了起來,“還有姐姐這是做什麼,今日明明就是個快樂的日子,非得弄的哭哭啼啼的才安心嗎。”
“冬娘,你去小格子裡拿些藥來給宜姐兒抹上,可不能讓她破了相,幸好今日貴妃不在,若她看到宜姐兒這副樣子,還指不定要如何光火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