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越爲官

蘇雲聽令狐越提到了葉軒,神情又變得黯淡下來,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那倒沒有。”

令狐越看她如此這般,還以爲她有什麼苦衷,便道:“你不必怕他!他若是敢爲難你,我一定要他好看!”

蘇雲急道:“不不,他真的沒有爲難我。”令狐越卻不知道,他離開之後的這幾個月中,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愛情早已悄悄佔據了蘇雲的心,她竟變得有些多愁善感了。

“阿雲,我今日來,就是要告訴你個天大的好消息:如今我已投靠朝廷,拜爲司天監監丞,我這個官職還是皇上欽點的呢!從今往後,大理寺再也休想奈何得了我們。”

他還有一件事沒有說,那就是一直替大理寺做耳目的雲霄閣叛徒董福,已經在上個月被金州找到藏身之所而後殺了滅口。從此之後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他就算以真面目示人,大理寺那幫人也不可能知道他是誰了。

蘇雲見他說得言辭鑿鑿,不覺吃驚,朱脣微啓:“哦,沒想到令狐公子竟然此等機緣?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阿雲,你且聽我慢慢道來。”令狐越侃侃說了起來:

“幾個月前,皇上因宮中鬧鬼一事而夜不能寐,他下詔各處地方官,訪求得道高人,爲他驅妖除魔。這道聖旨傳遍天下,一時之間四方遊士雲集京師,人人自稱法力無邊,能夠爲皇上祛除魔障,保龍體康泰。但是那些人不過是貪圖富貴,宮中法事接二連三,卻始終陰魂不散,皇上深受其擾。我欲爲君解憂,故奉召入宮,在內宮中做了七日七夜的法事,焚燒了幾道通靈符篆,終於將那些擾君安夢的邪鬼掃蕩一空。皇上一悅之下,不僅重金嘉獎,更是封我司天監監丞一職。”

事實上,自懿宗即位以來,這一年最不太平,可謂天災人禍不斷。北有契丹在邊境挑起戰亂,搞得人心惶惶,南有三省洪災氾濫,大批農田被淹。而最近山東一帶又鬧起了饑荒。早有司天監報稱天有異象,紫微帝星顫動,徵兆着國祚有變。

懿宗因此胸中悶悶不樂,這一日多飲了幾杯酒,不勝酒力倒頭便在龍榻上昏睡過去。朦朧之中忽見自己徘徊在御花園中,對面突現一身錦衣玉面之人,氣勢洶洶地提劍衝他殺來,口中大叫:“趙晟哪裡走,還我命來!”他定睛一看,竟是故太子趙賢!趙賢的胸口上還插着數枚利箭,當年正是趙晟親手射殺。

懿宗嚇得魂飛魄散,發足狂奔。他一路七彎八繞地跑過崇樓高閣,慌不擇路下跑進了一間金碧輝煌的宮殿,恍惚間似乎是興慶宮的模樣。他矇頭衝入殿堂,欲找禁衛軍替自己解圍,沒想到一路竟然空無一人,直奔到天子御座跟前。擡頭一看,那金龍寶座上端坐着一人,頭戴帝冠,身穿蟠龍黃袍,十分莊嚴。他心中驚怒,何人如此大逆不道,竟敢身穿龍袍坐朕的御座?正要發作,卻近步認出此人正是先帝趙瑀。

當年趙晟在獵場弒殺太子趙賢,逼父禪位給自己,太上皇趙瑀不一年便死於憂患之中。他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見父,轉身欲逃往別殿。面前卻出現了數十個披頭散髮、滿身血跡的男女老幼,正張牙舞爪朝他走來,口中喊道:“納命來!”他認出其中幾個男子皆是前朝老臣,其中有衛國公鄭玉伯,右位將軍徐廣達,左相盧文忠等人,他們皆因支持太子趙賢而遭懿宗屠戮。

懿宗退無可退,只得匍匐在地向着先皇哀告:“兒臣久不見父顏,思之若切,今日亂臣欲絕兒之生路,望父皇乞憐,救救兒臣!”

瑀帝卻是破口大罵:“你這畜生,枉顧手足之情,弒殺親兄血染東宮,其罪一也;敗壞父子倫綱,武力逼宮篡奪皇位,其罪二也;殘虐忠良,荼毒官民,其罪三也。罪惡滔天,天地不容。今日焉能饒你性命?”遂手提尚方寶劍,親自起身欲斬懿宗。

懿宗嚇得汗流浹背,魂不附體,正想往旁邊躲去,不料趙賢又從後面箭步追了上來。論武功拳腳,趙賢本就在懿宗之上,他舉起明晃晃的利劍就往懿宗頭上劈來。懿宗避之不及,只覺得背後一陣鑽心刺痛,哀嚎道:“哎呦!吾命休矣!”忽然驚坐而起,氣喘吁吁,冷汗溼襟。猛然醒悟竟是虛驚噩夢一場。

此後懿宗時常噩夢纏身,平時在宮中起居,總覺得有鬼影陰魂在他牀邊徘徊,縱然燭火亮如白晝也令他難以安睡。

令狐越正說得眉飛色舞之際,蘇雲卻幽幽說道:“我只道這世上所謂鬼怪,皆是心中有鬼之人的妄想。經令狐公子一說,世間竟真有鬼怪作亂了。令狐公子神通廣大,不知這邪鬼長得什麼模樣?驅鬼的符篆又是如何而制?”

令狐越不曾料到她如此問,稍微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說道:“這世間當然有鬼了,不過,我們好不容易見一面,在這裡說這些也太煞風景了。改日若是阿雲有興趣,我便制幾道符篆給你瞧瞧!現在,咱們來玩一局雙陸怎麼樣?”

蘇雲明知他故意岔開話題,也就不再追問什麼了。她看着令狐越,卻想起了之前聽說的傳聞,說雲霄閣閣主在朝中有人撐腰,不知他此次入朝爲官,是不是那人特意安排的?那人又是什麼身份?

……

轉眼又到了秋高氣爽的時節,蘇府迎來了一位舊人,鄭子憲回來探視,這讓花梨歡呼雀躍,摟着鄭子憲“師傅,師傅”親熱地叫了半天。

這一日,鄭子憲與蘇雲登上蘇府三層高的流雲樓上,憑欄眺望。

左右無人,蘇雲忍不住輕聲問道:“如月姐姐一切都好嗎?可還缺些什麼需要添置?”

鄭子憲說道:“她過得很好,什麼都不缺。你就放心吧。日子過得雖然平靜,但這正是她夢寐以求的。”

蘇雲有些黯然:“可惜,她這次不願意過來。”

鄭子憲嘆了一口氣:“這裡有太多的傷心往事,她實在是不願意觸及。不過,你若跟她說出你的真實身份,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會來看你的。”

蘇雲連忙說道:“不!現在還不是相認的時候,這樣做只有讓她徒增煩惱和擔憂。我實在不忍心再讓她傷心了。”

“可是你這樣卻苦了你自己。”鄭子憲沉默了一會兒。

蘇雲擠出一個微笑:“只要你與姐姐幸福,我做什麼都願意。”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你可還記得一個叫哥舒達的人?”

鄭子憲聽到這個名字,像是想起了一件極其痛苦的往事,他蹙眉道:“你難道說的是那個陷害主公之人?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在魏浩然的一本書裡無意中發現了一副畫?上面署名的正是哥舒達。”

鄭子憲愈發不解:“畫?畫的是什麼?”

“畫的是一座山。事出蹊蹺,我因而派了江魁去查,結果發現畫的是咸陽附近的九嵕山。”

“還發現了什麼?”

蘇雲表情凝重:“畫上還用紅筆點了八處,江魁特地帶人去了九嵕山尋找這些紅點所在的位置,發現其中五處都曾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壞。要麼是山林失火,要麼是寺廟被燒燬,要麼是良田被水淹沒。更爲蹊蹺的是,這些事情都是發生在哥舒達被殺頭之後,這寺廟甚至是今年才被毀的。難道說他死前就已經預見了這些事情會發生,然後在畫上標了出來?”

鄭子憲沉思道:“怎麼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會不會只是同名同姓?”

蘇雲堅定道:“不,絕對不是巧合!”

鄭子憲問道:“爲什麼這麼肯定?”

“你可還記得當初潛入大理寺暗殺魏浩然的蒙面人?他們用了一種酸液使得泥土鬆軟,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開掘了一條地道。”

鄭子憲點點頭:“我聽江魁提起過。怎麼了?”

蘇雲繼續說道:“這一次江魁在九嵕山那座被燒燬的寺廟殘骸中發現了一個玻璃容器,裡面殘留着一種酸性液體,正是那些蒙面人用的那種酸液!可是他並沒有在附近發現地道。”

鄭子憲驚呼道:“這麼說來那些蒙面人與哥舒達有關?但是兩者相隔十多年,會有什麼關係呢?”

蘇雲的眼中透出一絲憂慮:“我已經派人調查過。當年哥舒達作爲突厥細作被捕下獄之後,在審訊時被烙紅的鐵板毀去了容顏,之後再被押赴刑場行刑。有沒有可能他並沒有死,所以才畫了九嵕山,並且在上面留下紅點作爲標記?”

鄭子憲只覺得背後冷風陣陣:“這麼說來,魏浩然死前曾說過陷害主公的另有幕後主謀。若是哥舒達沒有死,他必然害怕落難的魏浩然會揭穿他的身份,因此派蒙面人將他殺了滅口!”

蘇雲蹙眉道:“恩,不排除這種可能。我更擔心的是,他不僅沒有死,反而掌控着一個強大的組織,才能讓那麼多的蒙面高手爲他賣命。不過哥舒達對於九嵕山究竟有什麼陰謀?山林失火良田被淹寺廟被毀,對他有什麼好處?”

“慢慢來,越是棘手的事情越是要沉住氣,一切總會水落石出的。”鄭子憲關切地望着她,“要不然我還是回到長安來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