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懷抱

花梨不慌不忙地朝他促狹一笑:“葉大人,這話應該是我問您纔對吧?您怎麼在這兒?”

葉軒鐵着臉沒有說話,他兀自跳下馬車,慢慢移步到馬車後,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馬車的簾子,對着花梨問道:“誰在馬車裡面?”

花梨聳聳肩,反問道:“葉大人,您猜裡面是誰呢?”

葉軒的嘴抿成了一條線,他的臉沉得就如堅冰一般。他隱約已經猜出了裡面是誰。

就在這個時候,車簾子被掀了開來,披着火紅斗篷的蘇雲從馬車中走了出來。她身上那件斗篷分明就是男式的,罩在蘇雲的身上顯得她更加纖細柔弱。她看見葉軒,裝得有些吃驚,她羽睫輕眨,柔聲說道:“原來是葉大人哪,不知大人爲何攔了我們的馬車?”

此時冬寧也已經趕到,他認出了花梨與蘇雲之後咬了咬牙,秀氣的眉頭都擰成了一個川字,他只是遠遠地坐在馬背上,冷冷望着她們,並沒有過來招呼的意思。

董福此時也已經看到了馬車裡的蘇雲,他摸了摸脣上的小鬍子,嘲弄地說道:“怎麼是個娘們兒?葉大人,你這個玩笑開大了吧?就算雲有海擅長易容,他也絕不可能扮成這樣俏麗的小娘們兒呀。”

冬寧冷冷喝道:“你給我閉嘴!”

董福白他一眼,倒是不敢說話了。

葉軒雖然看到花梨之後便覺不對頭,但是乍見到蘇雲,依舊有些心顫。他沉住氣,朝着馬車裡探了探,裡面沒有別人。他的手握緊了腰間的佩劍,眼中浮現了一絲憂慮,他沉聲道:“在下接到線報,稱姑娘所乘的這輛馬車乃雲霄閣嫌犯所有,是以追蹤至此。不知這輛馬車可是蘇府之物?爲何要花梨姑娘扮作車伕?”

蘇雲從容地說道:“葉大人,這其中定有什麼誤會。不瞞大人,此車乃蘇家一位遠親所有,但是他不過是一介書生,並非大人所稱的什麼閣中人。如今他遠赴外地辦事,因而將此馬車留在了蘇府。正巧蘇府中的馬車壞了一個車輪,我今日又要赴天音寺進香,便讓花梨扮作車伕,載我去天音寺。

葉軒哪裡會信?但眼下苦於沒有證據只得認栽。他強忍怒氣拱手一揖:“看來是一場誤會,抱歉驚擾了蘇姑娘。”

“沒事兒,誤會而已。”葉軒正要轉身告辭,蘇雲卻想找話拖住他,便繼續說道:“對了,葉大人在雲錦布莊定製的衣服再過三日就可以提前完工了,大人可別忘了三日之後來布莊取衣。”

“多謝姑娘提醒!”葉軒總感覺今日蘇雲似乎有些不對勁,他又打量着蘇雲身邊的花梨,發現她心不在焉的,目光似乎總在有意無意地朝山下方向望去,眼中透着幾分焦急。

“蘇姑娘,在下有公務在身,恕在下先行告辭了。”葉軒轉身順着花梨視線的方向望去,乍看之下那裡是一片蒼茫的松林,並沒有發現什麼。就在他要收回視線的時候,忽然發現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他凝神定睛一看,居然發現兩個人影在樹叢之間閃動。

他驚呼:“松林中有人!”

蘇雲一聽,立即止步回頭,她知道,那松林裡的人正是令狐越與金州。他們早在蘇府就讓花梨和蘇雲穿上了他倆的外衣,自己換上了灰白色不起眼的衣服。剛纔他們在木亭的時候跳下車躲在暗處,由蘇雲和花梨駕着馬車負責引開葉軒。蘇雲本想避免這一場鬥爭,沒想到仍是被拆穿了!

冬寧對着蘇雲挑釁地剜了一眼,轉而對葉軒說道:“葉大人,快上馬,量他們也跑不遠的!”

蘇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令狐越和金州沒有馬匹,必定會被葉軒追上,不過,就算葉軒追到了他們,到時候兩邊打起來,誰又能佔上風?

葉軒與令狐越的武功她都見識過,一個剛猛一個奇詭,她也難說清楚究竟誰更厲害。萬一兩人較真起來,非打個你死我活,這可如何是好?

葉軒敏銳地捕捉到蘇雲望着樹林中人影時眼中流露出的擔憂之色,他的心猛然抽痛: 她果然在幫別人欺騙他!

他就像是被當頭棒喝一般,渾身繃得緊緊的。他抓住馬鞍,正要跨上馬去。誰知,竟被蘇雲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他驚訝地回頭,撞見蘇雲乞求的神色,她看起來是那麼楚楚可憐,完全沒有往日那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蘇姑娘,你這是爲何?”他的眼睛裡滿是詫異。

“大人,莫非此處有歹人?民女孤身一人恐遭不測,還望葉大人別拋下我!”蘇雲驚惶哀慼如一隻驚弓之鳥,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不放。

花梨原本一直在等蘇雲的決定,見她纏住葉軒顯然是要拖延時間,也依樣畫葫蘆地飛身躍上冬寧的坐騎,緊緊箍住他的腰。冬寧被她唬了一跳,想要推開她,哪隻她的雙臂如鐵鉗一般扳都扳不開,他又羞又怒,喝道:“妖女,你快鬆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了!”

花梨卻纏得更緊了,貼着他的後背嬌聲說道:“冬大人,救救小女吧,你別丟下我一人啊!”一邊說,一邊香肩一顫一顫似在抽泣,其實根本是在偷笑。

董福在旁邊看着,不知懷揣着些什麼骯髒的念頭,居然笑得奸佞又邪惡。

葉軒早就看出她倆的伎倆,他下狠心說道:“蘇姑娘請鬆手,別逼我對你動武!”

蘇雲置若罔聞,用淚光盈盈的眸子望着葉軒,嘴中仍是不住哀求道:“葉大人,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葉軒眼瞅着林中的人影倏地不見了,他哪有時間與她再耗下去?正欲發飆推開她,口中說道:“葉某得罪了!”

熟料,被蘇雲抓住的左手腕上卻突然冰涼,低頭一看竟多出了一根金鎖拷,鎖拷與金鍊相連,而另一頭竟然緊緊栓在蘇雲的左手腕上。

“你做什麼?”他簡直怒不可遏。

蘇雲頗爲無奈地嘟嘟嘴:“葉大人竟要置民女於險境而不顧,那請恕民女出此下策了。”

“你!”葉軒氣得齜牙咧嘴的。但是他沒時間發怒了,當務之急是要解開鏈子,他先是用手來扯金鍊,再用寶劍來斬,可是手都震麻了,那金鍊卻是紋絲不動。

他望見松林中的人影漸行漸遠,扭頭不敢置信地望着蘇雲,聲音也變得壓抑粗啞:“鑰匙在哪裡,快把鏈子打開!”他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果真是氣極了。

蘇雲仍是低頭,輕聲囁嚅着:“對不起,沒有鑰……”話沒說完,她忽然驚呼一聲,只覺得天旋地轉,她整個身體懸空而起,竟然被葉軒打橫抱起,一下子扔到雷龍的背上。他自己輕躍上馬,策馬朝着松林狂奔而去。

而冬寧見狀,也任由花梨坐在他身後,立即揚鞭緊跟而去。董福有心要看好戲,便也立即跟着。

呼嘯的寒風撲面而來,眼前的景物飛速地倒退着,馬背上的顛簸劇烈,而蘇雲的心跳得厲害。

蘇雲的身後有一雙大手緊緊將自己禁錮在懷中。那是一個火熱寬厚的胸膛,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

騎馬對她而言並不陌生,但此時的她卻有些無措。她抓着馬鞍,卻感覺自己如同浮萍一般飄飄蕩蕩,一切都不由自己做主。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彷彿又變回了前世那個孤苦無依、滿身傷痕的柔弱女孩。

親人的鮮血、宮女的欺凌、太監的鞭撻、獄卒的毒刑,這是她重生之後仍舊無法遺忘的劇烈傷痛。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她情不自禁地往後輕輕一倚,靠在那個堅實強壯的臂彎裡,那裡就像是一個避風的港灣,他的溫暖氣息讓她逐漸平靜下來。

葉軒正如狩獵的猛虎一般緊盯着林中的人影,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懷中的蘇雲微微地顫動了一下。他原本是怒不可遏之下才抓了她,誰讓她用金鍊拴住了自己?這會兒的她卻如同小貓一樣安靜,他的怒火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疼惜愛憐。

就算她騙他千百回,他還是忍不住要相信她守護她。

“別怕,我不會讓你受傷的。”他將她抱得更緊了,他那深沉的聲音傳至她的耳畔,如同一個鄭重的誓言,讓她的心無比安定。

他們很快靠近了松林,葉軒勒了繮繩,放慢了速度,他的眼睛警惕地注視着地上。蘇雲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雖然松林茂密,但是雪地上的一連串腳印讓令狐越與金州根本無處遁形。兩行腳印一直延伸到前方數尺開外,而後突然不見了。

雷龍順着雪地上的腳印小心地移動。

糟了!他們要被發現了!

原本一直安靜如沉睡一般的蘇雲在葉軒的懷中突然掙扎起來:“放開我,放我下來!”她高聲叫着,試圖提醒令狐越趕快逃脫。

葉軒自然看出她的意圖,一把抓住她胡亂揮舞的手,卻並不理會她。敏銳如他,早已捕捉到空氣中那一絲隱約殺氣的來源。

此時,令狐越與金州正躲在蘇雲頭頂一棵粗壯大樹的枝椏上。他們剛纔聽到馬蹄踏雪的聲音,就已察覺到了危險,待葉軒靠近之後,便使用輕功飛身上樹,準備從高處偷襲。

如今蘇雲被葉軒緊緊摟在懷中,雙手還被他制住,她的身體不自然地扭動着,叫聲又如此楚楚可憐,這一幕讓令狐越氣血往腦門直衝,他也不顧什麼偷襲的最佳時機了,縱身一跳,提劍就往葉軒的頂門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