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殿中,蘇雲見弟弟蘇巡出去好一會兒也不曾回來,她有些着急,好不容易熬到了歌停舞歇,她找了機會出來尋找蘇巡。剛走出殿堂,卻見他匆匆忙忙地跑了回來,頭髮和衣衫都有些凌亂,還時不時回頭張望。
蘇雲心裡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攔住他:“你去哪裡了?怎麼弄得這幅樣子?”
蘇巡卻是裝模作樣地抱着肚子,說道:“哎呦呦,我肚子疼得要命,許是方纔吃壞了東西。我得先回去找個郎中瞧瞧。”他其實是擔心雀斑公主追了過來,到時候他插翅也難逃了。
蘇雲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見他痛苦的樣子,她的心也亂了。她輕撫着他的背脊,關切地問道:“究竟吃了什麼?怎麼疼得這般厲害?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蘇巡卻是擺擺手:“不用,這會兒倒像好些了,我一個人能回去的。姐,你還有要緊事呢,別擔心我了。”
蘇巡跟着一個小太監出了宮,終於鬆了一口氣。
蘇雲折回永壽殿中,卻從一陣喧鬧之中聽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那聲音說道:“曹大人過獎了,在下先乾爲敬!”
她心中一動,扭過頭去。在百官之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令狐越。他舉着酒杯,朝着司天監監正曹儉之敬酒。令狐越擡眼也看到了她,嘴角還掛着他那慣常的燦爛微笑。
蘇雲微笑着向他頷首,很快回到了樂臺之上,她雖然手中撥動着琴絃,她的目光卻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令狐越的身上。
此時的她有一個疑問盤旋在她的腦中:
難道一直在令狐越背後撐腰的人就是曹儉之?這曹儉之長得又黑又瘦,爲人尖酸刻薄,平時總喜歡對旁人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爲此沒少得罪人,他與那一班朝臣也是格格不入。不過,此人占星卜卦之術卻是天下一流,將司天監大小事務管理得井井有條,頗稱懿宗心意,因此別人也奈何不了他。可是,曹儉之讓雲霄閣爲他賣命究竟有何居心?
就在蘇雲沉浸在思索當中時,卻沒有察覺另外有一雙眼睛正在默默注視着她。
葉軒也早就看到了樂臺上的蘇雲,並且順着她的目光發現了令狐越。他見到蘇雲始終若有所思地注視着令狐越,而令狐越也是笑容晏晏地回看着蘇雲。兩人之間似乎默契十足,倒像是已經認識了很久。他想起了蘇雲寫給他的絕情信中提到過“民女之心另有所屬”,難道就是那個人嗎?葉軒感到一陣心痛,他猛灌一口,卻感到喝下去的酒無比的苦澀。
不一會兒,百官開始輪流走到殿上,舉杯爲德妃祝壽,並將精心準備的壽禮獻上。德妃風光無限,看起來也頗有幾分得意。一旁的皇后臉色卻不是很好,只是僵硬地笑着,眼中卻是晦暗陰鬱,笑意全無。
德妃瞄見了皇后的臉色,心中卻是愈發得意,她覷了一個空,故意對皇后說道:“不知太子身體好些了嗎?昨日還見他在皇上跟前,怎麼轉眼就病了?”
皇后臉色有些尷尬,她何嘗不知太子是託病故意缺席,她不自然地輕咳兩聲:“是呀,許是昨夜貪涼受了風寒,今早頭疼得厲害實在無法起身。”
懿宗眉頭微微一皺:“哦?病得這般厲害?朕等宴席過後親自去看看他。”
皇后連忙說道:“多謝陛下關心,臣妾已經請了御醫去看,應該不礙事的。陛下當以龍體爲重,還是等太子好一些了再去看他吧。臣妾會替陛下好好照顧太子的。”
德妃卻在一旁冷笑,若非太子做賊心虛,那皇后何必急於阻攔皇上?她又幸災樂禍道:“咦,怎麼也不見欣宜公主?莫非她也病了?”說着,朝着欣宜公主的座位一指,那裡空無一人。
皇后幽怨地朝着德妃掃了一眼,她心裡恨恨的:這賤人處處要與自己作對,稍微被她抓到一點兒把柄就小題大做。若非德妃的挑撥離間,太子也不至於因爲罷黜了太子太傅就被皇上教訓一頓,今日也就不會故意缺席。還有欣宜公主也真是的,她不知道像南郡公主一樣花言巧語討好皇上,反而還到處闖禍,盡給自己添亂!這會兒又不知道溜哪裡去了?
不過,皇后此時也只得忍氣吞聲:“是呀,真不湊巧,欣宜她早上也有些不舒服。”
德妃譏誚一笑:“哎呦,怎麼身子骨都這麼弱?要不要吩咐御醫替他們調理調理?說起來還是我們承佑體質好呀,神勇有力,時常在外征戰,風裡來雨裡去的,卻從來沒生過病呢!還有敏芝也是,別看她柔柔弱弱的,從小到大,連藥都沒怎麼沾過呢。”
懿宗也在旁點首:“恩,皇后是要費些心思把太子的身子骨調理好。”
皇后心裡氣苦:赫兒他明明身強力壯的,卻被你這賤人這般詆譭!她氣得脖子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卻硬要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太子身子向來強健,這點兒微恙何足陛下與德妃勞神?不過,陛下如此牽掛也是因爲陛下對太子寄予厚望。臣妾自當盡心盡力,讓太子不辜負了陛下一番苦心。”
沒想到他們正說着,欣宜公主急急匆匆地走入殿中,她杏臉微怒,柳眉倒豎,一進來也不向懿宗與皇后行禮,卻揪住了一個小太監質問起來:“快告訴我,大理寺的那幫混蛋坐在哪裡?”
懿宗他們坐在高位,早就一眼看到了欣宜公主,不過卻聽不清楚她拉着太監說了什麼。德妃故作驚訝,對着懿宗說道:“陛下,你看那不是欣宜公主嗎?皇后方纔不是說她身體不適嗎?她怎麼看上去慌慌張張的?”
皇后看了,也是暗暗叫苦:欣宜這丫頭也太放肆了,連禮節都忘了!簡直沒把我這個母后放在眼裡!
殿堂的另一頭,那小太監被欣宜公主揪着,哆哆嗦嗦地朝着殿堂的一處指了指:“回稟公主,他們……他們就坐在那裡。坐在廣陵王身後兩排,那個穿緋紅色的男人就是大理寺卿。公主殿下不妨找他。”
葉軒正在喝着悶酒,卻見一人怒氣衝衝地朝自己走來。他擡眸一看,竟是一個頭戴珠翠,滿身綾羅的豔麗女子,他認出了來者正是欣宜公主,他一看她的臉色便知不是好事,不過他依舊淡定地喝着酒,彷彿沒有看到她這個人似的。
欣宜公主的目光往每個人的臉上掃來掃去,她看得很仔細,生怕漏過了什麼。那些大理寺的官吏也知欣宜公主向來刁蠻任性。他們被她凌厲的目光看得發憷,卻又不敢發聲。欣宜公主找了許久,自然沒有看到蘇巡的影子,她抿了抿嘴,露出一絲小小的失望。她轉過頭來對着葉軒斜睨一眼,傲慢地問道:“你就是大理寺卿?”
葉軒不置可否,只是一口氣飲下了滿滿一盞紅紫色的美酒,然後說道:“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他的聲音就像是石頭裡敲出來一般,聽不出一點兒情感。
欣宜公主柳眉一豎,冷冷道:“快把葉無量交出來!”
葉軒身邊的官吏都面面相覷:“葉無量?”他們連聽都不曾聽說過這個名字。
葉軒問:“不知公主所說的這位葉無量是誰?”
欣宜公主朝他剜了一眼:“你忒大的膽子,在本宮面前還敢隱瞞什麼?我要找的就是葉無量,大理寺丞葉無量!”
葉軒似乎猜到了幾分:“大理寺丞中可沒有一個叫葉無量的。公主確定要找的人就是大理寺丞嗎?還是那人自己說的?公主可有見過他的腰牌或者其他足以證明身份的東西?”他的語氣很平靜,卻一語點醒了欣宜公主。
“他……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理寺的……”欣宜公主支支吾吾起來,她終於懷疑到自己是被騙了。那傢伙既然膽大包天敢冒犯一個公主,自然不會傻到將自己的身份泄露出來。她氣得跺腳:“該死的混蛋!居然敢騙我,我一定要他好看!”她也不覺得錯怪了葉軒有絲毫慚愧,只是白了他一眼,高昂着頭,什麼也沒解釋扭頭就走。
不過,葉軒並沒有被公主的無理激怒,他此時腦子裡卻在思索着另外一個問題,他的眸色也變得深沉起來:何人竟敢在皇宮內院冒充大理寺丞?他究竟居心何在?
這時,有一個宮娥急急走到了欣宜公主的身邊,在她耳邊低語道:“公主殿下,您跑到哪裡去了?方纔皇后娘娘找不到您,都快急死了。皇后請您快去向皇上請安,還叮囑說,萬一皇上問起來,你就推說早上身體不適,所以來遲了。”
欣宜公主朝着殿上望了一眼,遠遠看見皇后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看。她撇撇嘴,不甘心道:“好了,這還用得着你教我?對了,秋蘭,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身穿湖藍色的年輕男人剛纔跑了進來?白白淨淨的,但是看起來一臉壞相?”
那叫秋蘭的婢女搖搖頭:“奴婢剛纔着急找公主呢,哪會去留意別人。公主要找這人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