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演講
衆位太極前輩談論此畫，下一輪比賽被阻，直到一位裁判過來提醒，幾位老先生纔回到主席臺。很快，上午的比賽結束，午休後，下午的比賽一直進行到五點以後才結束首輪比賽。明天將完成全部剩餘比賽，冠亞軍選手將進行七輪比賽，壓力還是很大的。
晚上舉辦方爲各位太極名宿舉行了宴會，田川和劉美婷被孫老特意喊進了宴會廳，介紹給諸位名宿。孫老特別介紹了田川的《太極茶》，對這幅畫和田劉二人在太極拳上的悟性推崇倍至。
劉明堂師傅作爲劉美婷的師傅，說道:“美婷自幼練習楊氏太極拳，至今已三十多年，悟性尚可，但練拳不夠勤奮，近十年一直停留在二流頂峰的水平，直到近日參悟這幅畫，才又有所進步。小田自己摸索，能畫出此畫，可見天賦驚人。”
吳老說:“田川是我帶進太極拳領域的，我不是他師傅，卻可做他長輩。在這裡要說一句，你們兩個年輕人，要認真體悟，紮實練拳，把太極拳發揚光大。尾巴不能翹，翹尾巴是要摔跟頭的。”
劉田二人忙虛心受教。
後來談起太極拳發展方向的話題，多數人比較認同昨天吳振英老師的講話，但有一些前輩卻認爲，我國武術淵遠流長，流派衆多，各家功夫各有特點，難以統一。太極拳若作爲武術代表，很難讓衆多流派信服。武術作爲格鬥技巧，很多時候只能通過戰鬥壓服別人。而統一的規則是統一的基礎，但試看我們今天的比賽規則，別的門派顯然無法接受。
陳悅老師傅也說:“不說其他門派，只說我們太極拳，就有孫吳楊陳四大流派，十小流派。各流派拳架各有特點，又如何統一？”
總之，反對者一致認爲，要把太極拳發展成國家名片，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至少目前時機尚不成熟。
這時孫老忽然提議，讓田川談一下看法，她說:“我們一羣老傢伙各有一幫徒子徒孫，吵來吵去還是要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如讓小田說說，看沒有門派之見的年輕人是什麼想法。”孫老德高望重，此話一說，大家都安靜下來，看着田川。
田川站起身來，先團團一揖，稍微整理一下思路，開口說道:
“即然孫老有命，小子就胡亂說一下，若有不到之處，請諸位前輩包涵一二。”
“昨天聽到孫老的講活，我個人是十分贊同的。尤其是孫老提出的開放包容中庸和諧四大原則，更是太極拳發展的至寶。不過我個人覺得，在此基礎上，還應加上兩條:創新和持續。”
“先說開放，我們太極拳應敞開大門，讓更多的人走進來，學習這一技藝，極大地擴展練拳的基礎人羣，纔能有更多高手誕生，增加太極拳的影響力。也許有人會說，太極拳基礎人羣已有上千萬人，羣衆基礎還不夠嗎？在這裡我要說，這個數字是虛假的，爲什麼呢？因爲這些人只是把太極拳當作廣播體操來練習，而非一種格鬥競技技能。真正練習太極格鬥術，認真感悟太極之道，會推手的人有多少？比今天來參加這次大會的人能多十倍嗎？一萬人有嗎？恐怕不一定有吧。其中還有一些是我這樣的野路子。
作爲一種格鬥術，我們若出來和其他格鬥術比試一下，面對拳擊，散打，泰拳，空手道，巴西柔術的高手，我們有多少戰而勝之的信心？我國的各種武術流派哪個有戰而勝之的信心？
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就是我們的門戶之見！門戶之見限制了學習人羣，限制了羣衆基礎數量。如果練拳的人多了，也許每年都會有當年楊無敵或十九世紀末陳氏兄弟那樣的超級高手問世。
可能有人說，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不能隨意授徒。但請大家回想，近代史上，給太極拳帶來巨大發展的影響力最大的事件是哪件？沒錯，就是楊露禪祖師陳家溝學藝。若非這件破除門戶之見的事情，我們太極拳怎能有今天的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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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來說，我們的先祖爲何設置如此複雜的授藝門檻呢？我猜最主要的原因是怕徒弟靠武功爲非作歹，連累師門。但是這條規則已不適用於現代社會。爲什麼這麼說呢？現代社會是法治得到極大發展的社會，學拳已不能作爲爲非作歹的強力手段。俗話說，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功夫再好，一槍撂倒。這已是不爭的事實。同時，連累師門之事也已是無稽之談，這點無須多說。
開放門戶，擴大羣衆基礎，是太極拳要發展首先應邁出的重要一步。”
田川喝了口水，接着說道:“再談包容。我們要包容什麼？包容差異，包容不同意見。當年中美會談時，總理提出了兩國之間要求同存異，這一點對我們太極拳同樣適用。
剛纔陳老提出的流派間的差異，我覺得就是可以包容的。今天我們能夠坐在一起，不正是求同存異的成果嗎？
今天我們包容了各流派太極拳，制訂出了今天的比賽規則。明天如果包容了形意拳，也許就能把形意拉到我們的陣營裡來。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我想說的是，我們的心有多寬，我們的世界就有多大。哪天我們包容了奧運會，太極拳可能就已成爲奧運會項目！”
“接下來是中庸，這是太極拳的根本理論基礎之一。首先要聲明一點，中庸不是庸庸碌碌，無所作爲。而是要堅持本心，不偏不倚。中不偏，庸不易，正是處事的鐵律。我們在發展中，也應堅持這一原則，秉持一顆平常心，把握太極拳的根本特點，保持太極拳的基本特點，纔不會在發展中迷失。
在開放包容的前提下，我們可能會吸收很多各家的技法和理念等。只有保持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才能保持太極拳本色，防止太極拳在發展中變成形意拳太極流或巴西柔術太極風。
中庸正是對前面提到的開放包容二原則的補充與完善，是發展之本。”
“第四條原則是和諧。怎麼樣纔是和諧？大家在一起，其樂融融，就是和諧。
拿我們太極拳來說，對內團結友好，避免惡意傾軋，是和諧。對外友善互助，不好勇鬥狠，是和諧。對家人愛護關心，不忽視不死板，是和諧。對社會作出貢獻，不做寄生蟲，是和諧。
只有擁有了一個和諧的內外部環境，我們才能安穩的，持久的發展下去。
我認爲，我們每個人，作爲太極拳大家族的一員，都應從自身做起，努力爲太極拳創造和諧的發展環境，使太極拳成爲社會和諧的必需品和促進劑，太極拳才能發揚光大。”
見衆人似乎聽得有些沒趣，田川摸摸鼻子，說:“這和諧聽起來有些像是官話套話，有些虛，下面說點乾的，說說我補充的兩條。”
“先說創新。估計多數前輩一聽創新這個詞，就先皺起了眉頭。很多東西一創新，就被弄得走了樣，成了四不像，最後連自己的親媽來了都認不出來。這不是創新出了問題，而是前面講的中庸的問題，是在發展中喪失了本心造成的，這個說法可以接受吧？
這裡要說的創新有幾個意思。
首先，爲適合更多人羣練習，學習方法要創新。傳統的全面練習，從馬步紮起，再學全十幾個拳腳器械套路，而且要做得一板一眼，沒有幾年所謂的基本功練習，就不能學習格鬥推手。這麼長的週期，讓人望而卻步。在這裡，我不是要推翻拋棄這些，畢竟存在即合理，先師們創造出的方法總是有其意義的。
我建議能否設立所謂的內外門制度，內門可繼續延續傳統方法，而把外門弟子按學習目的不同分別教學。有的側重於聽勁推手，只想走格鬥竟技之路，就多練推手。有的側重於保健養生，就多研究套路和經脈。如此等等，也許會更適合發展。
另外就是規則的創新。如何提高比賽的觀賞性，如何貼近實戰，如何更好地保障公平性，如此等等，需要不斷研究，不斷創新。只有這樣，才能留住觀衆，留住練習者。
有人也許要問，你剛說的這一大堆，不就是取悅觀衆嗎？我們堂堂太極拳，高端大氣上檔次，人民羣衆心裡神一般的存在，怎麼能做這麼沒品味的事呢？我的觀點是，你不取悅觀衆，讓大家喜歡，那誰還理你？理都沒人理了，還發展什麼？不如回家洗洗睡吧。
再有就是器械技法，更需要創新。我們那些傳統兵器，原是戰場主戰武器，如刀槍劍棍等等。但在現化社會中呢？每人一把刀，拼個你死我活的機會幾乎沒有了，器械套路還有什麼用？我覺得只能是表演了，人們還不一定愛看。必須想辦法轉型了。有人也許會問，拳法不也是如此嗎？不，您錯了！用拳頭打架的機會還是有的，哪個男人不曾有過英雄救美的夢？我本人就教訓過調戲我漂亮女朋友的惡少。
西方的紳士決鬥用的劍術，成功轉型發展成了現代擊劍。日本人的刀術弄成了舉棍子互打的劍道，雖然有些搞笑，但畢竟還是轉型了。菲律賓人的刀法變成了拿根短藤棍對打，怕疼的算輸。而我們呢？表演一個太極劍套路有幾個人會看？幾個人會關注這套劍法對砍的能力？這套劍法作爲格鬥術還能存在幾年？
各位老師，創新吧，爲了傳統器械技法的未來。”
“最後說說持續。其實持續這個詞我不喜歡，只是沒有找到更適合的詞。
持續的意思是可持續發展。我們知道，練拳要吃要喝，要穿衣服買器械租場地，錢從哪裡來？坐吃山空總不行，要能賺錢才行。
有的人自已或家人掙錢多，但這代表不了大多數人，不算可持續發展。古人說窮文富武，誠不我欺。太極拳必須自己掙錢，才能可持續發展。
古人練武，可開鏢局，當保鏢，以武賺錢養武。在當時算是可持續發展的辦法。現這些行業都已沒落了，我們該怎麼辦？即使現在找到辦法，也要有危機意識和超前意識，不斷調整或變換，適應時代的特色，才能持續發展。
我們必須改變太極拳的運作模式，找到一條可行的盈利模式，並從中獲得發展必須的經費，才能得到持續發展壯大的動力。也就是說，太極拳必須自己養自己。
參考其他類似的運動項目，最常見的盈利模式是培訓收費。一般的技擊類運動館，如跆拳道，如擊劍，如劍道等，入館接受入門級培訓的費用，大概需要十元一小時以上。再加上比賽，護具，升級等費用，每年需數百元，這還是入門級培訓。
這部分費用，只要能讓教練和道館以此爲生即可。我們這些業內精英級人物，完全不必與一線教練爭利。我們需要的養活自己的費用，可通過一些高端的，大型的活動賺取。比如高級教練員培訓班，比如級別權威認證，比如組織大型比賽或交流等。”
田川最後總結道:“開放，包容，中庸，和諧，創新，持續”這六條原則，也許會爲太極拳帶來不同的未來。這只是我的個人觀點，請各位前輩批評指正。”
這時陳悅站起來說:“說到開放和包容，我們陳氏可能是各流派中最封閉的。田川的說法讓我耳目一新，我想回去和幾位族老一起討論一下。不知小田有沒有發言稿，給我複印一份？"
田川說:“我是臨時說的，沒有稿子。我今晚回去，整理一份出來。”
這時劉美婷舉起一個巴掌大的小錄音機說:“我給錄下來了，一會就找人整理出來，交給組委會。哪位前輩需要，明天去組委會拿吧。”
今天在座的人，包括田川本人都沒想到，今天的這次臨時演講，在以後被譽爲太極拳發展的指導性綱領，稱爲“廣平演講”。這次演講的錄音，和那幅《太極茶》的速寫，與將來田川所撰寫的《太極推手技法》一書，被合稱爲田式太極拳的“三寶”，原件卻都保存在楊式傳人手中，成爲武林的一樁沒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