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曲終人散_5 花姑娘的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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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勢越來越緊張,街道上到處都是要參軍的人,大家興高采烈地送走了一批人,沒過半個月就有人逃回來,說是吃不飽飯,每天都在死人。

鞠萍和易之組織了幾次遊行,吸收了不少進步青年,他們打算過了年就走。

林雪梅自從回到高家倒也相安無事,高儀敏不太願意和她多交流,她也省了不少心。每日的飯菜都是李媽來安排,她只負責收拾下屋子,也不費力氣。

高運達雖然希望她們兩個能和睦共處,也知道不能急於一時,眼下還是儀敏的身孕最要緊。郭醫生每個月都會來一次給儀敏做檢查,孩子發育得很好,先前流產也沒有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高儀敏每每看着自己的肚子都覺得很神奇,一天天的隆起,裡面還有一個小東西在動,現在每天晚上她都睡不好,孩子很活躍,一直踢個不停,有時候他動的厲害儀敏就喊江昊來聽,江昊把頭貼在自己的肚皮上,她的心就變得很柔軟。

這是她曾經渴望的生活,有一個愛自己的丈夫,生一個可愛的寶寶,可如今眼前的這個人是因爲這個孩子而愛自己的,還是因爲自己而愛這個孩子的,她不知道。

她有些困惑了,但是這依然是她想要的生活,她珍惜這種時光,如同珍惜自己的身體一樣。

林雪梅偷偷地準備了一些孩子要穿的衣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這些了,她知道高儀敏不喜歡她在,她總是悄悄的,吃飯的時候沒有聲息,上樓的時候沒有聲息,她不是害怕儀敏,而是不願意再起衝突。

高儀敏起初以爲是李媽爲她準備的小吃,漸漸地她發現今天是一盤小瓜子,明天是一盤綠豆糕,後天又是一盤剝好皮的桔子,都是林雪梅趁儀敏睡着的時候端進來的。一開始她心想:“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時間久了,她也慢慢習慣了。

雖然劉素素不在身邊,可是她處處都覺得好像母親在身邊一樣的順手和自然,讓他覺得舒服。

高儀敏想爲孩子做一套小銀飾,李媽說她去,可是高儀敏想要親手選款式,李媽勸說了半天,外頭不太平,還是少出去,高儀敏搶白說,就算是日本人來了,我一個孕婦總不能拿我怎麼樣吧!所以林雪梅和李媽都跟着去了。

小城裡還沒有開始打仗,街上倒還熱鬧,遠遠地傳來敲鑼的聲音,高儀敏好奇地問:“今天是什麼日子,還要敲鑼?”

旁邊一個人說:“你不知道吧,一看你就不常上街,聽說今天要迎接什麼中日友好醫院團,還不是小日本?”

李媽忙問:“日本人打進來了?”

“不是,這些日本是說什麼*共榮,要是聽話呢,就不打仗,跟着學日本話,要是不聽話呢,就打仗,殺人。”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誰也不能白白的把自己的家讓給日本人啊,這還不是要打仗?”

“聽說現在外邊已經打起來了,昨天有人殺了兩個鬼子,今天指不定還要出什麼事!”

一羣人正說話,已經有狗腿子喊:“讓開!讓開!給皇軍讓道!”

人羣中有人喊:“打死狗漢奸!”

狗腿子把皮帶往人羣中一甩,耀武揚威地說:“誰罵的?誰罵的?”

還沒來得及看,就有人扔爛菜葉子,狗腿子灰頭土臉地爬起來,領着日本人走了。

等日本人的部隊走遠了,就聽見大傢伙罵:“狗漢奸!不得好死!”

高儀敏臉上覺得訕訕的,她會不會也被人家認作是漢奸家屬?她帶着李媽林雪梅趕緊往首飾店裡去了。

夥計一看是個大肚婆,就知道是給孩子訂玩意,拿了時興的銀碗和銀手鐲的樣式給儀敏看,儀敏挑了又選,夥計都有些不耐煩了,林雪梅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先看,你先招呼別人。”

儀敏覺得有些委屈,要是以前,這些東西哪裡入得了她的眼,金的她都不稀罕,現在看看這些還要看個下人的眼色?

好容易挑好了,付了定金,約了取的日子,高儀敏也覺得累了,李媽說還是叫輛車,夥計去外頭給叫了兩輛車。高儀敏坐一輛,林雪梅和李媽坐一輛,車伕看是個孕婦,不大樂意拉,可是他們是一起的也只好做她們的生意。

剛走了沒多遠,街上就傳了槍聲,車伕說:“這條路沒法走了,都是人,咱們走小路吧!”

誰知道這車伕也是個笨蛋,把車拉進了一個死衚衕,又倒過來,費了半天勁,又往前拉,仍舊回到剛纔的街面上,街上的人早就衝散了,迎面過來一個醉醺醺的日本人。車伕一見,連車也扔下不要了,剩下三個女人在車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林雪梅第一個反應過來,她趕緊跑到前面把高儀敏扶下車,低聲說:“咱們趕緊走吧!”

誰知高儀敏走了幾步腿就抽筋了,只好在首飾店的門口坐下,那個日本人斜睨着眼,一陣狂笑,衝着她們過來了:“孕婦,花姑娘的幹活!”

李媽守着高儀敏,林雪梅去敲門:“開開門啊,開開門啊!”可是無論怎麼敲,裡頭的人就是不肯開門,眼看日本人就過來了。

他起先倒在儀敏身邊,接着就湊過來,儀敏吃力地往起站,李媽扶着她往前走。日本人一看他們要走,拿起槍的一頭對着李媽掄過來,李媽一聲沒響地倒在了地上。

高儀敏啊地大叫起來,林雪梅回頭一看,知道這一劫是躲不過了,她過來和日本人搶他的槍,雖然他是男人可是因爲喝的太醉了,兩個人就糾纏起來,日本人不耐煩地拔出刀刺過來,林雪梅就倒在了血泊裡。高儀敏捂着腦袋蹲了下去。

日本人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她聽見他的腳步聲,一擡頭卻看見他倒在了自己的眼前,原來拿槍走火了,他自己殺了自己。

過了好一會兒高儀敏纔去推推林雪梅和李媽,林雪梅已經斷了氣,李媽只是被打暈了,她扶着高儀敏往回走,走了一會兒看見江昊的汽車來接她們,才把高儀敏放上了車。

高儀敏渾身是血,起先她以爲是林雪梅的血,上了車才感覺到是自己下身在流血,原來是林雪梅和日本人糾纏的時候長槍的柄頂到了高儀敏的肚子,加上之前就有過差點流產的經歷,此刻連驚帶怕竟然血流不止。

江昊還沒看到血,他問:“大媽呢?”

高儀敏一邊哭一邊說:“大媽爲了救我,讓日本人——讓日本人——給——給殺了!”

李媽催促道:“姑爺,趕緊帶小姐去看醫生吧,怕是孩子保不住了。”

江昊忍着悲痛,把車開到了醫院裡,醫院裡到處都是快死的人,他只好把高儀敏抱進了哥哥的辦公室。江晨叫來了兩個醫生,進來看了看,都搖了搖頭,江晨說:“孩子是保不住了,現在得馬上手術,不然大人也有危險。”

高儀敏已經哭得暈了過去,江昊說:“做!”

李媽還在旁邊勸:“還是想辦法保保孩子吧,懷個孩子不容易啊!姑爺你跟他們說,我們不做手術,我去找個老媽子來,以前有的孩子六個月還能活呢!”

江昊低吼起來:“李媽!孩子以後還能有,現在要是不做手術儀敏也活不了。”

“女人不都是爲了孩子嗎?”

“閉嘴!我說做就做,出了事我負責!”

早有護士拿來手術通知書讓江昊簽字,江昊此刻手居然顫抖得厲害,他只好按了手印。

他讓李媽在這裡守着,他開着車出去找林雪梅的屍體,他真恨自己,爲什麼不一起跟着來?如果當初不是自己勸說林雪梅回來今天她就不會喪命,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會遭來這樣的橫禍?他怎麼向高歌交代!

終於在那家首飾店的外頭他發現了已經死去的林雪梅,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了車,他想了一想,決定還是把她送回高家。

高運達看見江昊開車回來,高興地出來:“我的寶貝女兒沒事吧!今天街上這麼亂,嚇死我了。”

“爸,儀敏在醫院,大媽她,她爲了救儀敏,讓日本人給一刀——”

高運達頹然地坐在了地上,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她纔剛剛回到自己身邊,自己還沒有好好地補償她,她就這樣走了。

江昊卻不容他難過,把他扶了起來:“爸,你給以前的老夥計打電話,讓他們過來幫忙料理一下大媽的後事。我還要去醫院,儀敏的孩子保不住了,儀敏現在在做手術。”

高運達瞬間說不出話來,他哇地吐了一口血在地上,暈倒了。

江昊只好先把林雪梅的屍體放在家裡的客廳裡,然後把高運達放在車裡,開車去醫院。

幸好醫院裡有江晨照顧,儀敏做完手術李媽在一旁守着,江昊又去找張易之幫忙,一直馬不停蹄地忙,他還沒有見到高歌,見到她,他該怎麼和她說呢?

他才感到這天真的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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