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隊衛生院極度匱乏的情況 下,擔架隊員很多時候也要擔負起戰場救護的任務,一些技術好的隊員,其實相當於非正式的衛生員。所以纔會給他們一些裝備。
謝晉元換裝後,立刻從運糧隊員,變身爲救護隊員,變得精神抖擻。他覺得報名參加擔架隊實在是個好機會。沒想到,運糧隊把自己逼迫出來,反倒迫號稱全了自己。他喜滋滋的對王德海說:
“隊長,請你回去,把我的錢交給我娘,告訴我娘別擔心,就說我在外面很好。現在我還在支前,等到全國解放之後,我再找機會回去。”
王德海很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當天晚上,謝晉元就和幾十個新加入的救護隊員一起,在一間大屋子裡,接受簡單的戰地救護培訓。
明亮的馬燈照耀下,二十幾個擔架隊員,有的坐在地上,有的蹲在牆角,對即將到來的戰場擔架隊任務,亂哄哄的議論着,帶着新鮮,也帶着恐懼。
大家現在已經知道了,擔架隊的任務,就是將戰場上受傷並失去活動能力的傷員擡下戰場,送到戰地救護醫院。如果搶救及時,可以挽救許多傷員的生命,可以使得許多傷員免除殘疾。
一般而言,傷員在擔架隊員到來之前,都會得到戰地衛生員的簡單急救,比如止血、包紮。但是,戰場傷亡較大情況下,衛生員就顯得力不從心。這個時候,就需要擔架隊員懂得一些基本的救護常識。
可是,在這些民工的觀念裡,治病救人,這都是那些受人尊敬的醫生們才能勝任的,自己這樣的泥腿子能行嗎?
另外,上戰場擡擔架救人,遇到敵人怎麼辦?怎麼避開敵人的子彈?
議論歸議論。上級的命令還是要無條件服從的。再說,來都來了,就好好的完成任務吧。
講課的衛生員,是一個叫白楊的女軍人,她三步兩步就從外面進來,站到了臨時的黑板前面。看着亂哄哄的人羣,用手中小木棍在黑板上敲了幾下。看見大家沒有反應,微微一皺眉,大聲說道:
“全體注意!”
女性特有的聲音立刻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大家這才注意到女解放軍。
這位白楊是標準的女軍人,典型的北方女人相貌,圓臉,齊耳短髮,腰扎皮帶,往那兒這麼一站,顯得英姿颯爽,十分引人注目。
這些農民出身的擔架隊員,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接觸過解放軍女戰士,一時間都被震懾住了,一片靜悄悄的。
白楊站在大家的前面,她霸氣十足的掃視一遍,然後開口,對這些民工講解說:
“大家現在都是擔架隊員,你們的任務,不僅僅是要去戰場上把傷員擡下來,更重要的,是對傷員的救護。”
“所以,你們都必須懂得一些人體基本知識。現在,我就給大家簡單說一下人體結構。”
她用**筆在黑板上畫出一個人的輪廓,標註出重要的位置。
“這些都是容易受傷的地方。遇到這樣的傷員,應該這樣處理。”
說着用粉筆簡單畫出包紮位置,並在黑板上寫出了身體部位的名稱。
“你們必須牢牢記住一點,在將傷員擡下來之前,首先要對傷員做一些必要的處理,比如包紮傷口。這裡最重要的,就是止血。你們都要記住,戰士受傷後失血,是死亡的最主要原因。”
黑板上的字,謝晉元一個都不認識。這對他是一個很大的刺激。他發現,只認識鈔票上的數字是遠遠不夠的。也是在這天晚上,他第一次用認真的態度,學習文字。
女衛生員一邊說,一邊從隨身藥箱裡拿出一些東西來,對大家介紹說:
“這個是繃帶,我們就是用它來止血。下面我就給大家演示一遍各個部位出血後如何止血,你們一定要看好了。”
女衛生員拿起繃帶,開始演示,怎樣包紮胳膊上的傷口。
白楊說:“有些傷口,在包紮後還會繼續流血,這時候要在傷口的上端另行止血。比如,小臂出血,在上臂止血。”
說着,她在上臂用繃帶扎住。舉起手臂給大家看。
謝晉元聽得聚精會神,目不轉睛。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救護用品,接觸到有關人體的知識,學習到救護傷病員的簡單技術。這對於一個農家文盲子弟來說,是一次極大飛躍。它打開了少年的心靈窗戶,看到了更加廣闊的世界。
不過,部隊衛生員顯然不是專門來給他們掃盲的。女衛生員講完這些救護常識,眼睛一轉,將這些人中年齡最小的謝晉元拉出來,在他身上示範胳膊負傷後如何用止血繃帶包紮。
女衛生員在他胳膊上摸了幾下,選定三分之一的位置,拽出來繃帶,手指飛舞,很快就將繃帶紮好了。
做完一遍後問大家:“看清楚了沒有?”
看到衆人木木呆呆的毫無反應,這讓心高氣傲的白楊很不滿。她決定殺雞儆猴。
她一把將繃帶塞進謝晉元手裡,說:“小同志,現在按照剛纔我做的示範動作,你來給我包紮胳膊上的傷口。”
謝晉元被拉出來的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腦子裡被這個老師剛纔示範的動作充滿了,正在琢磨手指頭和繃帶的配合問題。
用繩子打結誰不會?但是要做到老師的標準,卻不是那麼容易的。在胳膊上包紮,顯然和在扎口袋不一樣。繃帶不同於繩子。繃帶需要展開,纏繞,最後纔是打結。
正在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忽然被拉出來,站到大家的面前。衆目睽睽之下,這讓謝晉元有些發矇。
另外,老師的拉扯也弄得他有些暈乎。畢竟,雖然白楊是解放軍戰士,是老師,是衛生員,但是說到底是女人。一個年輕女子如此大膽的拉着他的胳膊,讓他囧的無所適從。
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女人在做什麼,說的是什麼。因爲從小到大,除了自己的娘和小妹之外,少年還是第一次和女人有身體上的接觸。他在村裡聽老人說過,男女授受不親,七歲不同席,怎麼這個女人就敢直接抓住自己的胳膊?還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他立刻面紅耳赤,不敢動手。
聽到衛生員喊他名字,這才清醒過來。看見他呆呆愣愣的樣子,衛生員生氣的訓斥:
“我剛纔看見你認真聽講,還以爲你是一個機靈的小夥子,怎麼現在成了傻瓜一樣?我剛纔講的什麼,怎麼做的,你都清楚了沒有?”
少年下意識地點點頭。
“那好。現在你按照我剛纔的示範,給我包紮一下。”女衛生員說着,擼起袖子,露出白白的一截手臂。
謝晉元看着這個女人白生生的胳膊,又看看手裡的繃帶,呆在當場,不知所措。他不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做,而是不敢在這個豪放的女人的身上做。男女七歲不同席啊,這個女人,竟然·····
白楊見狀大怒。她大聲訓斥道:“不要以爲你們只是擔架隊員,上戰場只是擡擡傷員。你們不學會包紮,要是遇到來不及救治的傷員,你們怎麼辦?眼睜睜看着受傷的戰士在你面前流血而死嗎?像你這樣,怎麼能上戰場救護傷員?”
她一邊惡狠狠的說,一邊用食指點着謝晉元的額頭,然後,怒氣衝衝的轉身離開了。
女軍人的氣場太強大了,二十幾個男子漢被壓抑的不敢大聲喘氣。看見衛生員走了,衆人立刻活躍起來,看見謝晉元還傻站着,幾個人圍上來。一個人擠眉弄眼的學着白楊的口氣對謝晉元說:
“小同志,你來給我包紮胳膊。”
另一個人調侃的問道:“小夥子,剛纔被那個女人抓的感覺怎麼樣?”
謝晉元沒有理會大家的玩笑話。他現在腦子裡亂哄哄的,一直迴響着衛生員的怒吼:“像你這樣,怎麼能上戰場救護傷員?”
渾渾噩噩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住處的,不知道怎樣吃的晚飯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回過神來過來,天已經黑了。他這纔想起來自己應該做什麼。他仔細回想起女教官抓住自己胳膊後的動作,想起繃帶在胳膊上繞來繞去的感覺,抓起示範留下的繃帶,在自己的胳膊上、腿上練習起來。包紮,打結,然後拆掉。再包紮,打結,再拆掉。夜色深沉,別人都進入夢鄉,只有這個少年還在摸黑練習。
第二天一早,女衛生員又來了。她對大家說:
“本來該多培訓你們幾次。現在前線的戰鬥激烈,情況緊急。今天再練最後一次。練不會的,就不用去擔架隊了。上級會對這些人另外有安排。你出來。”她一指謝晉元。
昨天,這個小夥子一開始給她的印象不錯,眼神明亮,看上去挺機靈的。誰知道是個草包。這讓白楊很受傷,有了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白楊是個女人,但首先是個軍人。她不知道這個小夥子是個處男,不知道小夥子昨天表現的傻呆呆,是因爲自己是個女人的原因。所以,她今天準備拿這個小夥子開刀,把這個欺騙了自己感覺的壞小子踢出擔架隊。
第十六章 戰場磨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