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玄清看向宮主, 但見她捂着臉,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

罷了,走到這步他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玄清問一劍驚鴻:“回去嗎?”

一劍驚鴻打了個呵欠, 應道:“好。”

回到院子裡, 玄清招呼小侍女去煎藥, 身旁的人明顯僵了一下。

玄清苦口婆心地勸說:“良藥苦口, 你不想快點好起來嗎。”

一劍驚鴻的視線落到玄清的腰間, 玄清擋住他的眼睛:“不用看了,劍被我收起來了。”

一劍驚鴻的眉毛立時蹙成一團,玄清笑:“別怕, 大夫說你換藥方了,不苦。”

他的臉稍稍鬆緩, 小侍女卻插嘴道:“我瞧過藥方了, 改過幾味藥, 還是苦的。”說完立刻躲到玄清的身後,吐吐舌頭。

一劍驚鴻冷聲道:“我不怕苦。”

小侍女竄出頭道:“那先生今天還用準備蜜餞嗎。”

玄清發現她近日大膽了許多, 在一劍驚鴻不斷釋放劍氣的情況下都能夠沉着以對了。

捏了捏一劍驚鴻的手腕,玄清道:“不吃蜜餞了,準備些糖糕吧。”

一劍驚鴻冷冷一瞥,轉身走入房內,上塌, 蓋被, 然後留給玄清一個背影。

玄清替他把門關好, 扭頭對上小侍女。

“以前你跑得最快, 今天不走了嗎?”

小侍女道:“我聽說一劍驚鴻不殺好人, 不怕了。”

玄清不說話,單是看着她。

小侍女道:“你察覺到了?”

玄清頷首, 他喜歡裝扮成各式女子,玄清本來不準備揭穿,但放任他逗弄一劍驚鴻總歸不好。

薛嵐撤下易容悵然道:“我自認易容縮骨的功夫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二,竟然被恩公一眼識破。”

玄清道:“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能認出。”

容貌身形再是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和身法是不能完全模仿的。

薛嵐的眼裡閃過一絲迷茫:“恩公,你這般對我,我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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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忽間,一柄樸劍直穿門板,擦過薛嵐的面頰,插入身後的樹幹內。

玄清走過去拔出這般傷痕累累的劍,到底還是被一劍驚鴻給找到了,手指輕輕一碰,劍身立時如紙粉散落。

唉,不知道買把好劍要多少銀兩。

嘆了口氣,玄清握着孤零零的劍柄,問薛嵐:“你剛纔說什麼。”

薛嵐摸摸臉頰,笑道:“說如何報答恩公。”他餘光掃過門上的窟窿,“不若以身相許?”

玄清道:“薛兄說笑了。”

薛嵐挑眉:“是不是說笑,恩公日後自會明曉。”

一時間,屋內的劍氣更甚,玄清無奈地對薛嵐打了個手勢。

薛嵐笑了笑,道:“武林正道正在通緝你,若是不想粘上和我們一樣的麻煩,玄清勸你出去多做些僞裝。”

玄清謝過他。

薛嵐重新貼上面具,深深看了玄清一眼,然後翩翩作了個揖。

那之後,侍女還是那個一看到一劍驚鴻就戰戰兢兢的侍女,而薛嵐每日扮成侍衛、僕人、花匠頻繁進出於玄清們的視線中。

至於宵鴻雁和宵鴻雲的比武,後者以微弱的優勢取勝。宵鴻雁老愛鼻青臉腫地去找一瘸一拐的宵鴻雲麻煩,但玄清看得出來他很高興。

宮主保持一貫的果決,翌日便把位置傳給宵鴻雲決定雲遊四海,玄清想她大約是不願意讓兩個孫兒看到她駕鶴西去。

是日,玄清帶一劍驚鴻去花園散步,薛嵐就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面如雕塑的樣子確像個忠心耿耿的護衛。

正是萬物復甦的時節,百花齊放,爭奇鬥豔。

無雙宮裡的人輕功都十分出色,他們這般閒庭信步的僅僅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幾座假山間偶然顯出一條窄窄的小路,石子間芳草萋萋,玄清很有興趣地走進去才發現空隙太小假山太矮,他縮着身子很勉強才能通過,一劍驚鴻亦是走得艱難偏偏拽着他的手不放,兩個人簡直跟螃蟹似的。

薛嵐在他們後頭很明智的選擇從上面飛過去,免去了糗態。

好容易擠出去,玄清又被牆上的植物所吸引,久居高山,終年面對大雪嶙石,入得人間總會酔於萬物的盎然生機。

玄清學着小時候師兄教他的那般編了個蚱蜢送給一劍驚鴻。一劍驚鴻捧在手心,嘴角抿着沒說話,卻是小心翼翼地拿起,在薛嵐眼前炫耀。

玄清想他以前還說自己不是孩子,這樣的行爲不是孩子又是什麼。

又編了一個送給薛嵐,薛嵐忘記扮演的是冷血護衛,對玄清燦然一笑,既而用同樣的動作舉給一劍驚鴻看。

一劍驚鴻出手,快如閃電,薛嵐早有防備,兩人一隻手護着蚱蜢,另一隻手來回過招,後來發現這樣不夠打,加上了肩膀,肩膀不夠,腳也跟上,從地上打到房頂,打得瓦片都掉下好幾塊。

薛嵐的武功竟與一劍驚鴻不分上下着實了得,不過一劍驚鴻現在全憑本能,恢復神智的話輸贏就不一定了。

思及至此,玄清暗歎自己偏心,他認定一劍驚鴻是師兄後人,總認爲他要比一般江湖人士厲害幾分,實在有失公正。

玄清看了一會兒,覺得他們玩得挺開心,就回去繼續編蚱蜢了。

回頭送宵鴻雁他們兩個,再給侍女和僕人們編幾個,宮主的話……玄清瞧了瞧碎落的瓦片和石塊,編個大的吧。

玄清坐在牆角慢悠悠地編蚱蜢,清風送爽,花香陣陣,好友在側,歲月當是如此。

只是次日玄清送蚱蜢的時候每個人都很驚喜,到了下午他們碰面,看到彼此手中的蚱蜢又變得很憤怒。

一場混戰之後,所有人追着玄清打,玄清說不喜歡便還給他,又沒人還。

無怪乎師兄曾說,人心最是猜不透。

半真半假地捱揍了幾拳,傍晚玄清去喂一劍驚鴻喝藥時發現他牀邊擺着一溜的蚱蜢。

他難得對玄清說了一句長句:“別人都不喜歡,我勉強收下。”

薛嵐站在一旁嘀咕:“跟土匪似的,好意思說。”

玄清失落道:“原來你們都不喜歡,是我多此一舉了。”

聞言,一劍驚鴻和薛嵐都愣住了,看着玄清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

玄清嘆道:“你們不用安慰我。”

一劍驚鴻重重地捏了玄清一下,又蒙被子裡了。

薛嵐掩嘴笑了笑,道:“和某人不一樣,恩公的東西我可不會嫌棄,只管送我好了,我都會視若珍寶。”

寒光一閃。

是一劍驚鴻抽出薛嵐的刀,飛出門去嵌在了樹裡。

轟隆一聲。

是連傷兩次的巨樹終於被攔腰砍斷,倒在了牆上。

聽着外面的大呼小叫,玄清開始盤算宮主說的“一應恩情,一筆勾銷”還算數否。

諸如此類的麻煩事情不少,尤其是宵鴻雁也跑來湊熱鬧的時候。

宵鴻雁雄赳赳氣昂昂地踹門進來,朗聲道:“一劍驚鴻拿出你的劍我們來切磋一下!”

他說之前一劍驚鴻病怏怏的,他不願趁人之危,如今總可以領教一下了吧。

銀鞭被宵鴻雁自己抽斷了,玄清幫他拿線繩綁綁好,他嫌醜死活不肯用,看了他大哥練劍又覺得挽劍花的動作瀟灑好看非要換武器。宵鴻雲練劍不過是隨性而爲,劍法學得不純,自覺教不好小弟便勸他去找一劍驚鴻學學。

一劍驚鴻專心把玩玄清的手指,聞言頭都沒擡一下。

宵鴻雁不悅道:“一劍驚鴻你何時成了縮頭烏龜。”

一劍驚鴻道:“我是玄清。”

宵鴻雁愣住了:“你也叫玄清?”

玄清解釋道:“他忘記自己的名字了,所以拿我的名字用。”

宵鴻雁哦了一聲,道:“說起來好像大家都叫他一劍驚鴻,沒人提過本名。”

這回輪到玄清愣住了:“你也不知道他的本名嗎?”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宵鴻雁目光閃爍道,“就……就叫劍驚鴻嘛。”

“劍驚鴻?和一劍驚鴻有何區別?”

宵鴻雁見玄清沒有懷疑,再瞅瞅一劍驚鴻沒甚表示,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愚蠢,這都想不通。”

“還望少宮主提點一二。”玄清道。

宵鴻雁眼珠子轉了轉:“當然是因爲四個字聽起來比較有氣勢,你瞧我和大哥的無雙二子,薛嵐的千面閻王都是四個字。”

玄清點點頭,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宵鴻雁起了興致,看着玄清道:“要不要我給你也起個外號。”

玄清推託道:“我又不是江湖中人,不麻煩了。”

宵鴻雁鄙夷道:“你以爲江湖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從你認識我的那一刻你已入身江湖了。作爲我的朋友,沒個響亮的名號可不成。”

玄清道:“你承認我是你朋友了?”

宵鴻雁扭捏道:“我的朋友可不好當。”

玄清感嘆:“確實不易。”

當他的朋友很容易身心俱疲。

宵鴻雁現在又裝作沒聽見玄清的話,名號也不想了,轉回去纏着一劍驚鴻比劍。

玄清笑着搖搖頭,一劍驚鴻被纏煩了,放下玄清的手,起身向院子裡走。

宵鴻雁追在後面:“你的劍呢。”

一劍驚鴻手一揮,一道劍氣凌然而出。

“劍在心中。”

宵鴻雁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嚴肅以待。

玄清數着五秒,宵鴻雁的嗷叫痛呼準時響起,笑了一會兒,突然想起沒讓他們換個地點玩,衝出去的時候院子裡早就狼藉一片殘成廢墟。

兩道灼熱的視線落到玄清的後背上,玄清回頭,是侍女抱着柱子瞪他。

玄清摸着鼻子苦笑,期望宵鴻雲念在有他弟弟一半的“功勞”的份上,不要和他算錢。

宵鴻雁不善用劍在一劍驚鴻手下本是撐不過一招的,可憐一劍驚鴻一直在逗他,不下重手,弄得他灰頭土臉,好不狼狽。

宵鴻雁杵着劍,強撐着面子道:“你等着,我下次再來收拾你。”

回到房內,一劍驚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玄清。

玄清問:“有禮物送我?”

剛纔玄清就覺得他在猶豫,結果被闖進來的宵鴻雁給打斷了。

一劍驚鴻遮住玄清的眼睛,玄清聽到輕輕的窸窣聲,然後眼前的手掌變成了一個頭尖腿大的四不像蚱蜢。

玄清把這個畸形的蚱蜢和他牀邊的一溜小蚱蜢放到一起。

“謝謝。”

一劍驚鴻捏住玄清的手,臉上的梨渦深了深。

玄清由衷道:“你還是笑起來比較可愛。”

啊,劍氣又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