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過後,天氣轉涼,冷風一吹,第二天早晨出門,會發現昨晚潑出去的水已凝結成冰。
洛千歡身體虛弱,早早就睡下了,窗外皎月高高掛在樹梢,幾縷純白的月光透過窗櫺照來,正好灑在她臉上,映照出她滿臉的痛苦。
她在做夢,這個夢很不好,又太真實。
她在夢裡看見了阮不悔和凌晨,她不知道這兩人在什麼地方,他們周圍全是飛揚的白雪,再遠一些是她沒見過名字的耐寒花草和被積雪壓彎了枝頭的青竹。
洛千歡確定,她沒有去過這地方,更不認識那些花草的名字。
阮不悔躺在凌晨懷裡,面上白紗已經摘去,露出已經張開,靈氣逼人卻蒼白如紙的絕美臉龐。
她眼睛緊閉,呼吸清淺,看起來很虛弱,手裡卻緊緊捏着一塊蓮藕狀的物體,纖纖十指凝聚了一滴又一滴的猩紅滴落在地上,和白雪融爲一體,白裡透紅,好看極了。
凌晨正焦急的喚着她的名字,大手擔憂的摸摸她的臉、探探她的鼻息,冰冷黑眸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擔憂。
一人高的青鳥在兩人跟前來回走着,時而用身子蹭蹭阮不悔纖細的身子,時而低聲鳴叫,好像在呼喚着什麼。
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悲哀,洛千歡看着阮不悔沾染了紅梅般血色的白衣,她的小手還在滴血,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纖細的身子縮在凌晨懷中,睫毛因寒冷而微微顫抖。
“小九,小九,你醒醒,你別嚇我……”凌晨的聲音有些顫抖,洛千歡呆愣當場,素來沉穩冰冷的大師兄,竟然在害怕嗎?
不悔出了什麼事兒?
心如針扎似得疼痛起來,睡夢中的她小手攥緊胸口衣襟,面上痛楚更深,額頭一滴滴汗滾落而下,將繡花枕頭沾溼也沒醒來。
彷彿有心靈感應一般,本來氣息很若、雙眸緊閉的阮不悔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露出黑亮如寶石的雙瞳。
“大師兄!”怯怯看凌晨,阮不悔知道,她又讓面前的男人擔心了。
“雪藕已經找到,我們啓程吧,不知道洛千歡能不能堅持到現在。”凌晨站起身,甩了甩髮麻的手臂。
阮不悔仰頭看他,美眸亮晶晶的帶着堅定,“大師兄,我相信她能堅持住,就算不爲我,爲了齊師兄,她也不會放棄。”
“其實最壞的打算,不過是毓殤耐不住她的糾纏,化身爲狼,兩人成爲夫妻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真不知道毓殤到底在彆扭什麼。”凌晨摸了摸她烏黑的發,柔聲道,“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啓程?”
他臉上是洛千歡從沒見過的柔和,縱然知道在夢中,洛千歡還是忍不住腹謗,凌晨你太厚此薄彼了,對我就是冰塊臉,對小師妹就冰雪消融,過分!
兩個局中人和一個局外人都沒發現,幾團灰色影子漸漸靠近阮不悔,等洛千歡察覺時,灰色影子已化成一匹兇猛的野狼飛撲向阮不悔,剎那就近在咫尺。
而灰狼的身後,是一雙雙在黑暗中發光的灰色眼珠,孤獨而興奮,顯然,他們遇到的不是孤狼,而是羣狼。
羣狼面目猙獰,灰色眼睛裡帶着興奮,縱然是在夢中,洛千歡也能真切感覺到它們身上散發出的殺戮氣息和渾身上下的攻擊性。
凌晨怒吼一聲,右手將阮不悔攬入懷中,左手拳頭飛出,重重打在灰狼腦袋上,只聽到骨骼碎裂的聲音,乳白色腦漿澆了他和阮不悔一身。
灰狼不甘掙扎了下,怦然落地。
凌晨一手掩住阮不悔雙眼靠向一棵大樹,一手抽出腰間軟劍,將另一匹憤怒的灰狼一分爲二,瞬間猩紅鮮血噴出,劈頭蓋臉澆了兩人一身,將他們染成血人。
“小九,怕麼?”輕拍着臉色蒼白,卻將半截蓮藕護在懷裡的少女,凌晨環顧四周,目光森冷比凜冽的風還要冰寒,羣狼一時間竟不敢上前。
“有師兄在,我不怕的。”阮不悔搖頭,小手掩脣輕咳了聲,鄭重將半截蓮藕用絲帕包起來揣在懷裡,才緩緩抽出血紅色短劍。
這這把劍名叫追魂,跟洛千歡手中的長劍奪命都是雪域的鎮派之寶,奪命劍擅攻,追魂劍擅守,莫惜雪也是根據兩人的性格,傳授給她們不同的劍法。
此時,積雪的淒冷光芒借追魂劍的紅色劍身折阮不悔臉上,她的臉頰更顯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追魂劍劍身紅光暴漲而起,洛千歡杏眼眯起,她好像看到阮不悔白皙俏臉上的淡青色筋脈,不過數月,她已如此消瘦了麼?
她有些心疼,拼命奔跑過去,卻怎麼也無法拉進他們之間的距離。
羣狼將阮不悔和凌晨圍在中間,一步步靠近,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血腥味。
狼羣中間個頭較大的灰狼仰天嘶吼,這好像是進攻的號角,灰狼不約而同用爪子扒了扒地上積雪,借力躍起朝兩人撲去。
阮不悔和凌晨背靠背站立,血紅色短劍揚起便帶出血光,凌晨劍掌齊出,威風凜凜宛如橫刀立馬的大將軍,沒有一匹狼能越雷池一步。
這樣全憑力氣的野蠻衝殺非常消耗體力,洛千歡看得心驚肉跳,她想喊阮不悔和凌晨,嘴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想靠近兩人,卻不管怎麼奔跑,也縮短不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她好像被拋棄的孤獨靈魂,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跟羣狼做着殊死搏鬥,每一次的驚險,都讓她心如刀刺,痛徹心扉。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血腥暴力,幾乎可以說是一面倒的屠殺,灰狼的屍體一匹匹落在兩人腳下,黑髮已被鮮血染溼,緊貼在額頭上。
阮不悔年紀小,又在生病,不一會兒便香汗淋漓難以支持,凌晨時刻關注着她,在一匹灰狼撲到前將拉開,彈指將灰狼擊飛。
越來越多的狼前仆後繼往上衝,眼望着鮮血染紅順着兩人脖子往下淌,好像天空下了血雨一般,洛千歡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如果不是爲了她,他們不會深入險地,如果不是爲了那半截雪藕,阮不悔不會昏迷過去,耽誤離開的時間,以至於他們被狼羣圍住,陷入死地。
自責如一座大山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眼見一直灰狼朝明顯氣力不濟的阮不悔撲去,她失聲尖叫,整個人從夢中醒來,大汗淋漓的着。
摸了摸不住冒汗的額頭,她脫力,待看清自己所在的世界,她心裡一鬆,跌回,心中無比慶幸。
幸好啊,幸好是個夢。
明媚嬌憨的杏眼轉動了下,疑惑再次爬上心頭。
可是,這個夢怎麼那麼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