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是不假,但能悄無聲息的潛入大牢刺殺並且有那個實力的,除了元家就是林家,林家跟溫超無冤無仇,不會對他動手。而有魄力到牢裡劫人的,自然是溫家的得力之人,京兆府尹高振不是傻子,齊清更不是白癡。”齊毓殤擡手拍少女香肩,“鶯兒,你雖冰雪聰明,但思慮還是不夠周全,多跟千歡和阿梅學學吧,沒壞處。”
柳鶯兒一愣,正要開口,他已經擡手阻止,瞅着她道,“爺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必說了,她們兩個雖然年幼,卻心思縝密,是我復國的好幫手,也是我的好妹妹。”
妹妹?
僅僅是妹妹嗎?
柳鶯兒心中疑惑得很。
“鶯兒,磨墨!”到書案後坐下,攤開宣紙提筆,齊毓殤冷聲吩咐。
“爺這時候寫信給誰?”柳鶯兒乖巧上前,見他連印鑑都拿了出來,大爲疑惑。
“教一個人一些處理事情的方法。”莫測高深一笑,齊毓殤落筆。
探頭看到信箋上的稱呼,柳鶯兒嘴角扯了扯,聰明的保持緘默。
霧濛濛的天空下飄揚着淅淅瀝瀝的小雨,京兆府尹高振連日來被元溫兩家的案子弄得頭昏腦脹,左右爲難。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吹熄書房的蠟燭,提着燈籠出來,沿着走廊往內院走。
突然耳畔吹過一陣異於尋常的凜冽冷風,他身體一僵,直直望着黑影從屋檐下飛竄而來,將帶着哨聲的羽箭抄入手中。
“大人!”身上穿着捕快衣服的男子拱手,望着箭尾上顫巍巍的白,黑眸閃過冷冽精芒,“這裡有一封信,好像是專門等您來的。”
“一封信?”高振疑惑,將燈籠給男子提着,作勢要解下箭尾上纏着的布條,卻被他側身躲避過去,不由大惑,“孫捕頭,這是爲何?”
“請大人贖罪,這羽箭來得不早不晚,正好在您路過這裡的時候射來,想來是等待已久,萬一這布條上淬有劇毒……”孫捕頭拱手,見高振變了臉色,才繼續道,“不如請大夫來看了,再做打算。”
“你去將風月藥廬的劉大夫請來,本官跟他有些交情,相信不管這封信是什麼內容,他都會爲本官保守秘密。”高振一聽,覺得有理,把燈籠從他手裡奪過,低聲道,“記住,要低調的去,低調的回,不要驚動任何人。”
他這麼做其實是有道理的,那個人潛伏在暗處,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如果只是一個送信的還好說,萬一是別有所圖,他豈不是要……
“好的大人,有張千李萬在暗中保護您的安全,您不必擔心。”孫捕頭拱手,飛快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帶回一個留着山羊鬍的乾癟小老頭,高振親熱的稱呼他“楊大夫”,孫捕頭覺得,真是人如其名。
楊大夫確認,羽箭箭尾纏着的白布條就是普通人家用來做衣服的棉布,沒有任何對身體有害的毒素,安全乾淨,不必多慮。
高振感激不盡,令孫捕頭送他出去,自己則關緊門窗後攤開布條,看到入木三分的剛勁筆跡,他眸中精芒乍現。
看到最後,卻忍不住拍案叫絕起來。
好主意,真是好主意。
孫捕頭送走楊大夫回來,見他興奮的手舞足蹈,大爲奇怪,還以爲自己出門請大夫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回來,正要去尋夫人請大仙來驅邪,高振卻攔住他,揮舞着白布條,興高采烈道,“小孫,太好了,這個人給的計策太好了。”
“什麼計策?”孫捕頭更加疑惑了。
高振也不說話,只將手裡揮舞着的白布條遞給他,他疑惑接過,從上到下仔細的看起來,也忍不住爲這人的書法和才能折服。
其實這封信的內容非常簡單,一個主意恰好化解了此時高振的難題。
其實這個方法很簡單,卻因身在局中,被他忽略掉了。
白布上寫着,正常審判溫超,然後呈交吏部,轉呈太子府,讓太子下決斷,溫超的死活和去向。
這個燙手山芋,就這樣輕易的扔了出去,還沒有一點兒推卸責任的痕跡,兩人則能不對寫信的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人,想出這個法子的人您認識嗎?若能延攬入朝,必是您的智囊啊。”孫捕頭對寫信的人讚不絕口,興奮都雙眼發光。
“本官也不知是誰傳書!”高振搖頭,將白布上的字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依然一無所獲,不由氣餒,“你說此人會是誰呢?既然知道本官爲此案爲難,還出了這麼好的主意,爲何不肯現身呢?”
“想來,他是有難言之隱吧。”孫捕頭道。
“或許吧,不管了,你去準備下,明日午時升堂審案,本官也沒必要再裝病了。”纏繞在心裡多日的麻煩揭開,高振所有的精神都會到了身上。
腰不酸了,頭也不疼了,渾身上下三百六十個毛孔,無一不痛快淋漓。
孫捕頭大笑,果然在第二日安排了審案。
此等大案全城矚目,百姓全來圍觀,連溫柔兒母親溫夫人都在侍女的攙扶下趕來聽審,更別提時刻關注此案的元家了。
元藺鎮守南陵城,元昊鎮守西塘關,都不在聖京,元敏雖在聖京,卻在宮闈之中,沒有自由,元家最有權力的三個人無法趕來,元氏族人心裡有些忐忑,擔心高振會看在溫夫人這個國丈夫人的面子上對溫超網開一面。
事實上,他們都多慮了。
元斌雖棄武從文,卻是朝中中流砥柱,掌管六部九卿的丞相大人,智謀非凡,怎會讓自己的族人受審?
在帶人犯上堂的喊聲中,他青衫布衣出現在衙門口,身邊沒有帶一個隨從,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卻讓人無法忽略。
常年沉浸在朝堂,他爲人圓滑世故,身上還散發出一股兵家男兒纔有的霸道氣息。
將門之後,果然名不虛傳。
不少人對他豎起大拇指,他卻施施然走進大堂,到一旁高振早就準備好的太師椅上落座,“高大人儘管審理,本官只是來聽審而已。”
按照布條上的方法,殺人償命,但趙威到碼頭找茬挑釁在先,非禮輕薄女賬房在後,溫超不必抵命,但按照北齊律法,高振就判他西塘關流放十五年,上呈吏部。
出事的碼頭是溫氏產業,但由於此案有十幾人在此處被害,查封半年,以安民心。
元斌神色淡然,溫夫人表情慍怒,但他判得合情合理合法,他們縱然想組織,卻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發作,更何況,他們的身份也不允許。
“高振,老身記住你了。”在高振一拍驚堂木,身邊師爺喊“退堂”後,溫夫人手中的柺杖狠狠在地面上戳了戳,滿臉不忿的帶着侍女浩浩蕩蕩離開。
“高大人,多謝!”元斌的態度卻與其相反,笑容滿面的對高振拱手,“妹夫的仇雖沒有全報,但我知道,大人爲此事操碎了心。”
高振連道不敢,等送走元斌,大堂上就剩下自己和孫捕頭、師爺時,才偷偷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長出一口氣。
終於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了,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