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守衛也並不是真如外界傳言的那般滴水不漏,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那高高的宮牆對於普通的老百姓來說,自然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可對於權勢者來說,那只是一道再平常不過的牆而已。
一天當中,有兩個時辰是最讓人懈怠的。一個是午時,一個是子夜。一個夜闌人靜,寂寥無人,容易讓人放鬆警惕,一個是午飯過後,熱風一薰,昏昏欲睡。
明月殿門前的侍衛,個個都無精打采的,倚在門邊閒聊。誰都知道里面關着的那位非同小可,重不得輕不得,唯有小心奉之。可是這日復一復,月復一月的,日子總是這樣無風無雨的過,就不免讓心生疲倦,久之怠惰了。
“站住,幹什麼的?”守衛小隊長正在吸一個小兵遞過去的旱菸,看到幾個人推着一輛小車“吱咯吱咯”地來,便難得地抻直腰板,發發威風地大聲喝道。他這一聲喝,倒是讓好些個打瞌睡的小兵都抖擻了精神,直起了弓着的腰,緊了緊手中的長槍,伸長臉往這邊聚攏來。
“哦,是吳統領啊!我是黃四,涵王府的總管,昨天見過的,吳統領不會貴人多忘事了吧/”涵王府的總管黃四連忙涎着笑臉從車旁站了起來,走到吳統領面前,哈着腰打招呼。
“黃總管,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兄弟一時眼拙了,沒認出兄臺。”吳統領連忙笑笑地一抱拳回道。
“昨兒個給裡面那位爺送東西,誰知道在下糊塗,竟漏了一車,今天特地又巴巴地送來,不知吳統領能不能給行個方便,通融通融。”黃四往吳統領身邊靠了靠,把他拉到一個衆人不易看見的角落,往他手裡塞了一張銀票。“咱們都是爲主子辦事的,做事難免會有遺漏的時候,兄弟就幫幫忙忙,幫襯幫襯兄弟,免得兄弟我又惹主子不高興。”
吳統領有些爲難地看着了那輛小車一眼,把手裡的那張銀票捏了捏,又鬆了鬆,最後還是攥得死緊。
“兄弟你看,這看守明月殿的也不是我一人,兄弟們那麼多雙眼睛看着呢?這不大好吧。”
“吳統領放心,兄弟知道你也不好辦。我這裡還有一點兒碎銀,車裡還有幾壇好喝,知道兄弟們執勤辛苦,給兄弟們解解乏,
聊表一點兒心意。你看,怎麼樣?”說完便從懷裡掏出一把碎銀,往吳統領懷裡,又回頭吩咐隨行的小廝把車裡的好酒拿出來。
看守明月殿的那些侍衛一聽說有好酒,都紛紛聚攏來。
吳統領掂了掂手裡的碎銀,分量還不小,應該可以填飽兄弟們的胃口,便一聲吆喝,叫大家都來喝酒。
涵王府跟來的幾個小廝便把車裡的好酒一罈一罈的往外般,其中有一個身量小的搬的有些吃力,黃總管便要上前親自去接。腳還未挪,手還未動,便感覺到那清亮的眸子往自己身上一掃,他登時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連忙掩飾着自己那一絲絲不自在,拉了吳統領的手便和大家一起拿起碗來喝,並有一句沒一句地與大家拉家常套近乎。
他是涵王府的總管,自是那八面瓏玲之人,不一會兒,便也大家打得熱火朝天。看守明月殿的人自是吃吃喝喝,再沒有人去注意那幾個小廝。等那幾個小廝把十幾罈好酒卸了下來,便自推着那小車進了明月殿。
入畫看着明月殿的殿門緩緩打開,回頭叫了一聲“主子”,便抱着小無憂退到他的身後。
那幾個小廝進來,把車子往旁邊一推,關了殿門,便齊齊對李承昊鞠了躬,分成兩列站在了殿門邊,只有一個身量小的,定定地站在那兒,用一雙清亮的眸子看着他。
李承昊便被人施了定身術般站着,手裡的木雕“咣”地一下掉在了桌下,眼睛裡再不容不下別得東西,滿滿的只有那個嬌小的人兒。
她就站在那,穿着一身小廝的灰衣服,灰撲撲的,卻掩蓋不了她的光華,她像一個發光體般,只靜靜地站在那,就吸引了他全部的眼球。
她開始慢慢向他走來,一步一步,越來越近。可他卻覺得那樣渺遠,遠得彷彿她永遠也走不到他的身邊。
再距他還有三步之遙的地方,她站定。
“大師兄。”
她喊聲,一如往昔。
可是,他們都知道,他們再也回不到以前去了。
“汐兒……”他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看着他笑,臉色有些蒼白。
“我來看你了。”
說
完這一句,於是,便無話了。兩人便這樣相顧無言着。
“哇哇哇……”入畫懷裡的孩子突然哭了起來。
羽汐有些空靈的眼睛,終於有了定焦。她好像現在才發現有孩子的存在,她想越過李承昊去看看那個孩子。腳步經過李承昊時,卻被腳下的一個東西硌了腳。她低頭,便看到一個栩栩如生的自己,就躺在自己的腳下。她彎腰下去,拾了起來,仔細地撫摸着上面的每一個紋路。上面的自己,笑得明媚燦爛,眉眼彎彎,無憂無慮。那時候的自己,很年輕,很稚嫩,只有十三歲。
一行淚滑落下光潔的臉龐,原來,他竟然記得自己十三歲時的模樣。
“這是我的孩子,叫無憂,君無憂,願君無憂。”李承昊的聲音依然恬淡如水,溫潤如玉,寬厚低沉,引人沉醉。他的眸子閃着光,看淡一切,舒心愜意的光。
這個名字,他是爲一個人取得。他想告訴那個人,他傷害過她,但是最終,他卻還是希望願君無憂。他不期望她的原諒,但渴望她聽到他的祝福。
“無憂,真是好名字,姓得也好。”羽汐笑,手指輕輕撫摸孩子嬌嫩的小臉。孩子不懼反笑,咧着嘴,純真無邪。羽汐覺得自己的心,彷彿剎那明淨如水。
“是啊,姓得好。人一生,過於執着於我,卻忘了,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你。”李承昊嘴角漾開一個淺淡的笑,讓他整個臉變得明媚陽光起來。
“放下,有時候便是一種得到。”羽汐彷彿在與李承昊說着禪語,不過,他們彼此都能夠聽得懂。
“汐兒,不管你信不信,我早便放下了。只不過,有些事,儘管你放下了,還是不得不去做。”他略帶憂傷的苦笑,“你知道嗎?我最想抓進手裡的東西,我卻從未得到過。”他把她手裡拿着的雕像,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手心。“我本來有機會據以己有的,可是我知道,偷來的東西,它並不能長久。我不是君子,我也曾經想過,擁有一日便一日吧!可是,我又怕來自心靈深處的那份遣責,因爲我知道,有些東西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強求不來的。”
羽汐從李承昊的眼裡讀到了真誠,她忍不住喃喃地叫道:“昊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