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嗣夜夜宿在幽竹苑,在這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他從來不會連續在哪一個妃子或侍妾房裡過夜的。但是,這一次,打破了他以往的慣例。
各種賞賜也源源不斷地送到了幽竹苑,羽汐照收不誤。誰都不會跟錢過不去,她也不會。
幽竹苑裡的守衛似乎鬆懈了些,當然,這也許只是表面現象。明哨撤了,暗哨一定不會少。羽汐也不去計較,凡事不可以一蹴而就,須得慢慢來。李承嗣能夠撤掉那些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侍衛,已經算是對她放鬆了警惕。
江同和范增埋伏的人馬,似乎一夜之間就在皇城消失。對於這一點,李承嗣還是很滿意的。
杜苑的骨灰是羽汐親手交到水泠月手中的,當時,李承嗣穿着便裝,易了容,跟在羽汐身後。
“泠月,這是杜大哥的骨灰,你把他帶回柔然去,與杜老將軍葬在一塊。碑上就刻‘忠勇將軍杜苑之墓,嘉和敬立’吧!”
“這些錢你也拿着,回到柔然,去幫助那些流離失所,沒有家園的人重建家園。”
羽汐又把一疊銀票塞進了水泠月手中,這些是她全部的身家了,她當着李承嗣的面交給水泠月。
水泠月抱着杜苑的骨灰罈,手裡攥着羽汐塞給她的那疊厚厚的銀票。
“這裡還有一封信,是以我柔然公主的身份寫給江大哥的。告訴他,殿下已經答應了我不再追究他們的責任,放他們自由。告訴他們,柔然還是原來的柔然,依然是他們的家,讓他帶着弟兄們回家去吧!”
“公主。”水泠月聽明白了羽汐話裡的意思,向前一步,叫道。
“泠月,柔然國已經不存在了,但柔然還在,家還在,回去吧!回到那塊生養了我們的地方去。去過平靜的,普通人的生活,找一個愛你的人,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一切恩怨情仇都已經是過眼煙雲了,我們若還活在過去,不能向前看,這一生便只能痛苦着。事實竟然已然如此,不如索性放下。”
“公主……”
羽汐握着她的手淡淡地笑:“你們不用再爲我擔心了,我很好。另外告訴江大哥,柔然皇族早在四年前就沒有了,這世上也沒有什麼柔然公主了,我叫南宮羽汐,南宮家的小女兒,嫁給了大風的太子。以後,你們也別叫我公主了。”
說完這些,羽汐便要轉身離去。她把一切該說得話,
都寫在了給江同的那一封信裡。她想,江同看到信後,便能明白。他們都必須接受柔然已經滅亡的事實,若執着過去,只會徒增殺戮,致使生靈塗炭,這是她不願看到了。她想,江同也會理解她的。
“公主……”
看着那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腳處,水泠月還是忍不住出聲,但只呼了一聲公主,便再也說不出什麼。隻眼睜睜地看着那抹身影消失,永遠得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緊了緊懷裡的骨灰罈,她喃喃地說道:“杜大哥,我們回家。”
回家……
回到柔然,那個四年前被戰火燃燒過的土地,不管那裡變得多麼荒蕪,淒涼,那裡始終有自己的家。
周媚兒正伏在案桌上寫字,大號羊毫握在手上卻遲遲沒有動。筆上的墨汁滴在了雪白的宣紙上,她卻只怔怔地看着那墨一點兒一點兒暈開。
“主子。”桂嬤嬤輕喚了一聲,伸手取下了周媚兒手中的筆,把它擱在了硯盒上。“寫字講究平心靜氣,精氣合一,主子若是沒有那心境還是不要寫吧!”
“嬤嬤,我不該嫉忌、怨恨的,對不對?”
桂嬤嬤扶着周媚兒坐在椅子上,耳邊便傳來她柔柔地聲音。心中不免嘆息,自家的主子,自小便嬌養着,從來都是咋咋乎乎,愛使小性子,一不順意,便摔碗砸碟的,幾時像現在這般忍氣吞聲,打落牙往自己肚子裡吞啊!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丟了偌大一個周家,倚靠上這個自以爲的良人。可是,他真的會是主子的良人嗎?
“殿下貴爲太子,很快便是皇上。自古以來,哪一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嬪妃無數的。主子,沒有這個女人,也會有那個女人的。主子不是早就想通透了這個問題嗎?”桂嬤嬤耐心地安慰道。
後宮中本來就是女人,你爭我斗的地方,若是太子當真只喜歡一個南宮羽汐,桂嬤嬤倒認爲是一件好事。從她對羽汐的觀察來看,羽汐實在是沒有大志向的,她只守着那些個日子,平靜地打發着。
“是啊,沒有姐姐,殿下還會有其它的女人。那些個女人可都虎視耽耽地盯着呢!可是,我就是覺得不甘心。姐姐心裡頭沒有殿下,她一心只想着離開這皇宮。你說,如果哪一天,她真狠心離開了,而殿下又愛上了她怎麼辦?若是她不給殿下希望,她走了,殿下也只會恨她一
時,卻不會記她一世。可是,現在,殿下已經離不開她了,若她再走,殿下恐怕一輩子都不會開心的。”周媚兒撫着自己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行眼淚滑出眼眶。
“唉哎,我的主子啊!你現在有了身子,可不能傷心過度了。你不能光想着別人,你得想想自己啊!”桂嬤嬤又急又氣地勸慰道。她很是爲自家主子不值當,心心念念只有一個太子殿下,現在太子殿下都不往她們院了,她想得還是他,還擔心着他喜歡的女人若離開了他,他會一輩子不開心。
“主子你就多花點心思在自己身上吧!若是這一次能夠一舉得男,便是殿下的長子。等殿下登基後,你便央了殿下立這孩子爲太子。後宮中,要想不被人欺壓,就得爲自己多打算。主子您,棄了周家,孤注一擲在殿下身上。無論如何,這都是殿下欠你的,這是你應得的。依奴婢看,太子妃的心思既不在殿下身上,這早晚是在殿下心裡埋了一根刺,殿下即便寵她,也不會太長久。等她恩寵過後,你便能靠着這孩子坐上皇后的寶座。主子,什麼恩寵都比不得這權力來得實在。女人再美,總有年老色衰的時候,恩寵再盛,都會有過去的時候。後宮中從來不缺貌美的女人,帝王從來不會把愛放在一個女人身上。再說了,身爲帝王,心繫的是家國天下,誰又會把心思過多的放在一個女人身上呢?所以啊,主子無需嫉忌誰,主子只需好好爲自己籌謀便可以。”
做了帝王,便要棄情絕愛,多情的帝王,從來就不會是一個好帝王。李承嗣深諳這個道理,因爲他的父皇,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他現在貪戀的只不過是他想得而未得的身體,現在既已經得到,等到新鮮感一過,便會棄如敝履。
從桂嬤嬤的話裡,周媚兒想通了這一點。她爲羽汐感動悲哀,也爲自己感到悲哀,是不是做了帝王的女人,除了籌謀,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羽汐也明白這個道理,她從來沒有天真地以爲過李承嗣會愛上她。當然,她也不指望李承嗣會愛上她。確切地說,她並不想得到誰得愛。愛太傷人,她覺得自己已經傷不起。
江同杜苑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水泠月也應該回柔然去了。她心頭的巨石總算落下了一大塊,現在唯一要擔心的便是阿俏。如果能夠把阿俏安排妥當,她便真的心無掛礙了。
可是,阿俏,她能夠把她安排到哪裡去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