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十四章道人擲虎
大德聖朝天啓十二年間,夏末秋初,晨時,霧未散,氣清涼。
兇虎來襲,死傷慘重,武道宗師亦不敵。
林間現一道人,貌如少年,清秀俊郎,懷降龍伏虎之力,壓兇虎於地。
虎降服,道人心善,釋之。
兇虎反噬。
道人側身,託虎腹而起,擲十丈外。
虎心懼而退,道人觀虎心惡,拾劍斬之。
……
這位被稱作書聖的男子,不過四十來歲,身着淡白長衫,面如冠玉,印堂飽滿。他提起筆來,在紙上寫下幾行字。
史官看了一眼,只覺那字體韻味飽滿,筆劃不輕不重,不粗不細,既非金戈鐵馬,也無磅礴大氣,但他細細品味,卻自有一股韻味傳來,悠然綿長。
史官約五十出頭,面色略顯黑紅,他看着那些字,沉吟道:“以往落筆揮灑,總是大氣磅礴,如鐵鉤銀劃,如今大有返璞歸真之意,看來你筆力又有增長。”
書聖微微點頭,但看着那紙上的幾行字,眉頭依然驟緊。
史官問道:“怎麼?”
書聖指了指身旁那尚未完成的畫,說道:“適才道人擲虎,場面震駭人心,我想唐小兄畫功造詣必有提升,這幅畫定要名傳千古,到頭來,總該我來爲他題字。似這一幅畫,必是唐小兄至今爲止的絕高作品,我不可馬虎,須練一練手,免得待會兒出了差錯,後悔莫及。”
世人稱之爲書聖。能得他一字半句。便是天大的福緣。可見他對文字的造詣有何等之高。
但是這等聖者,也不敢疏忽,生怕有損名畫。
史官看了一眼,那畫聖對身外之事已完全不知,揮灑筆墨,生怕忘記了適才一幕,趁着牢記那一畫面時,迅速繪於紙上。
“看來他畫功造詣。也有提高。”史官嘆了一聲,說道:“此事乃實事,並非虛妄,既然我親眼得見,便不能視作不知。我欲將此事載入史冊,但這等鬼神之事,恐爲正史所不容,甚至,連野史都未必能夠記載,只能作爲雜說笑談。後人不會當真。”
說罷,史官嘆了一聲。道:“但總要嘗試一番。”
書聖則斟酌文字,該如何下筆,或是這幾行字語句如何,是否修改,漸漸地,已沉入進去。
而那畫聖至今未曾停筆,額頭青筋迸起,下筆快如疾風。
“三位大人,外面那位年輕仙長求見。”馬車外傳來下人稟報聲音。
“不見!”
“讓他滾蛋!”
“休得打擾!”
……
這三位大人居然如此大膽,敢觸怒仙人,冒犯仙威?
那稟報的下人戰戰兢兢,生怕這位能夠降龍伏虎的仙長一個不忿,施展個天雷地火。
秦先羽站在馬車外,呆了片刻。
史官,書聖,畫聖,他原是聽蘇文秀說起這三人的身份及稱呼,心生敬意,有心求見,哪知堂堂龍虎真人也吃了閉門羹,至今怔怔回不過神來。
蘇文秀不禁覺得好笑,說道:“這三位各有所長,都被尊爲一方聖者,有些脾氣也是正常。我這一回就是來迎着三位,請到京城去一趟,哪知遇上了……”
她看了看那頭兇虎,心有餘悸,再看那些傷者,死者,心中立時沉重了許多。
秦先羽見她心情沉痛,心念一轉,便說道:“書聖,畫聖,都是傳聞中的人物,許多事蹟連我這足不出戶的道士也都知曉,尤其是書聖王大人,文字造詣之深,已經被許多讀書人視作榜樣。”
“據說畫聖唐大人,每一幅畫,都價高數千兩,曾畫出一頭青龍,蒼茫荒涼,栩栩如生,彷彿太古之龍,價高萬兩。傳到楚國去,有個王爺認爲是真正的妖龍,那蒼茫霸道的氣息,生生從紙上撲來,把那老王爺生生嚇死。”
“至於書聖,則是真正的一字千金,曾有大族請他刻畫祠堂牌匾,就給了數萬銀兩作爲酬勞。據說後來有人搶奪這一副牌匾,還死傷衆多,最後牌匾斷作兩截,有人發現筆墨已經滲入牌匾深處,幾乎透在背面,可謂是真正的入木三分。”
“至於史官大人……”
說到這裡,秦先羽反而尷尬,其實他以前常聽人說書,也有人提起過書聖畫聖這兩位,但是那史官,倒真是不知。
蘇文秀原是心情低鬱,見他如此窘迫,也不由舒緩了一些,看了他一眼,說道:“這位史官大人,祖上都是執筆的,歷代都是記載正史的家族,有欽天監護住他們,只要不犯事,甚至皇帝都不敢對他們下手。大德聖朝歷代賢君衆多,只有少數幾個昏庸之人,卻也都被史官載入史冊,至今仍是爲人所不恥。”
這倒讓秦先羽十分驚愕。
若是改朝換代之後,有史官評判記載前朝皇帝的是非對錯,倒還是常有的。但是大德聖朝猶在,這些史官就敢記載當朝皇帝的是非,未免讓人吃驚。
但細細想來,倒也在意料之中,有了史官記事,皇帝便有些約束,否則便有可能要遺臭萬年。雖然欽天監如此行事,在俗世朝廷中已經算是逾越,可實際上,着實確實能夠督促皇帝的作爲。
秦先羽又問了幾句蘇文秀護送他們的事情,隨後兩人又自交談,秦先羽向她說了些自己在京城的一些見聞,只是他並非狂傲之人,便沒有把自己在京城的許多遭遇告知對方,沒有把羽化道君的名頭吹噓出來。
死者已經掩埋,而傷者在秦先羽的治療下,多是已無大礙。
秦先羽本是醫術驚人,堪比一方名醫,而他如今修成龍虎真人。自身真氣都能救人。只要並未當場斃命。不論多麼嚴重的傷勢,都能保住一條命來。
葉青已經昏厥過去,但秦先羽額外給他輸了一道真氣,留在其體內,使氣血增長,體質增強。待他醒來之後,只要努力練功,刻苦站樁。不須十天半月,內勁就能增高一兩寸。
秦先羽其實不善言辭,而蘇文秀雖然也常是爲相府忙碌,但在他眼前,卻也沒有太多話了。
過了一陣,兩人之間略有沉默,頗是尷尬。
秦先羽忽然想起什麼,問道:“這一行的侍衛損失慘重,你該如何回去?”
蘇文秀微微搖頭,說道:“前面不遠就是座小城。到時讓那縣令來迎,派些人手給我也便好了。而且,剛纔已經把信鴿放了出去,相信明日之前,相府就會有人來接應,不礙事的。”
秦先羽點了點頭,又看向那頭兇虎,說道:“這是頭妖虎,道行不低,血肉大有用處,你派人運送回去,那血液腦髓都可保存,亦可食用。”
蘇文秀微微蹙眉。
秦先羽知她顧忌,說道:“它還未消化,你讓人把臟腑割出來,也可以收攏一些被它吞下的侍衛屍骨,加以厚葬。至於這頭兇虎,自可食用。”
蘇文秀這才微微點頭。
到了這時,秦先羽也覺不好耽擱,便即辭行。
蘇文秀略有不捨,終是點了點頭。
秦先羽略微沉吟,當場作符,以龍虎真人的修爲,畫出一道安神符,能凝神靜氣,甚至有一道蒼龍之威,能夠驅邪避兇,尋常野獸兇禽都不敢近前,一般開了靈智的妖物更是懼怕。
把這道符送給了蘇文秀,才與她辭別。
其實衆人都對這位神仙道士十分好奇,頻頻側目,看見自家小姐和這等仙人都能攀談,更是驚異。此刻見仙人離去,俱都上前來,齊齊拜倒,都道恭送仙人。
秦先羽把手一擡,真氣外放,把衆人扶起,才道:“諸位不必如此。”
他收了真氣,便即離去,隱沒在樹林之間。
這年輕道士隨手降龍伏虎,來去瀟灑。
若非此地依然狼藉不堪,死傷者衆多,恐怕衆人都只作虛幻一場。
蘇文秀看着他的背影漸漸隱沒在林間,看了看手中的符紙,忽地一聲嘆息。
……
“道人擲虎圖!”
畫聖今已是不惑之年,但他面貌僅如三十六七的模樣,相貌堂堂,五官端正,皮膚白皙。他滿頭大汗,棄了墨筆,看着這一副圖,漸漸地,竟也看得入神。
畫中是個樹林。
林間有個年輕道人,單手託於虎腹,將龐大凶虎舉高頭頂。
這道人神色淡然,那兇虎兇態畢現。
一股震撼心神之意,油然而生。
他畫功造詣精深,不必刻畫太多,只是把該畫出來的盡數畫來,該摒棄的,盡數摒棄。
這一幅畫,甚至比剛纔衆人親眼所見的,還要更爲夢幻一些,場景更爲優美許多。
“王兄,這該靠你題字了。”畫聖鬆了口氣,說道:“此爲唐某今生最高之作,且恕我不恭,還請王兄不要倉促下筆,好生醞釀纔是。”
書聖神色凝重,點頭道:“你要記下先前的畫面,故而迅速作畫,生怕遺漏,但如今此圖已經作好,題字一事並不急切,且讓我好生醞釀幾日,在精氣神最爲充足的時候再來題字,免得配不上你這道人擲虎圖。”
書聖的字也怕配不上這道人擲虎圖,但畫聖倒不謙虛,只作默認,另又說道:“今日被兇虎所驚,就只怕王兄狀態不佳,若能仔細醞釀,自是最好。”
那史官看着這圖,嘆道:“果然是栩栩如生,這道人擲虎圖的事蹟,即便不能載入正史,我也必然要記入野史之中。”
書聖搖頭道:“此事恐怕要惹來不少爭議,對你聲名不好,甚至後世之人都要認爲你無故杜撰,打擊名聲。”
史官冷笑道:“我只記實事,名聲算是什麼?”
就在這時,畫聖唐大人忽然眉頭一挑,急切說道:“那位仙長何在?這世上竟有這等降龍伏虎的真正神仙,說不得唐某也要拜師學道了。”
說罷,他掀開簾子,看不到那年輕道士,心中急切,招來一人,說道:“仙長呢?仙長去了何處?”
那人正是適才傳話的下人,他面色古怪,說道:“仙長求見三位大人,被拒在馬車外,隨後跟小姐談了一陣,便自走了。”
“拒在馬車外?”
聞言,被世人尊爲畫聖的唐大人頓時怒極,喝道:“是誰如此無禮,竟然對仙人這等不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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