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袖去將孫老大夫請了過來, 因爲此事事關重大,所以姚珠並不願意讓太多的人知道。其實又何須她再多說些什麼呢,孫老大夫在看到姚珠派過來請他的雲袖那一刻開始, 心裡面就已經有了答案。
姚珠不說話, 孫老大夫自然是沒有多言, 坐在一邊給宋珵又把過一次脈象, 看起來和昨日一般無二。
“夫人可是想好了?”
“老先生, 您說的那副藥可有法子將後遺症降至最小?”
孫老大夫嘆了口氣,“老夫之前便已經將所有可能產生的後果全都告知與夫人,此刻又何必再多此一問呢?”
“那就拜託老先生了。”姚珠起身給孫大夫行過大禮。
“夫人請起, 那老夫便先去準備了,明日一早就用藥。”孫老大夫此刻說風就是雨的作風同往日裡那慢吞吞的性子倒是一點都不相符, 走到門邊似又想起什麼來, 說道:“夫人不必憂心, 這說不上就是最好的選擇呢,先救下眼前一命, 世事無常,得失天定,保不齊此刻失去的在未來某時便又重新得到呢!”
姚珠知道孫老大夫說的話是在寬慰自己,但是心裡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半分的壓力,不斷的自我懷疑, 直到晚間便做了一個夢。
夢裡又回到來北淮王府的南苑, 宋珵在京中常任, 他們相處十分甜蜜, 不久姚珠便懷有身孕, 瓜熟蒂落之際產下來一個女兒,但美中不足的是小女兒自小患有心疾, 她與宋珵尋訪過不少的名醫,皆無根除的辦法。
直到孩子三歲那年的中秋姚珠吃了酒早早睡下,第二日看見的不是活波可愛的女兒,而是一具冰涼的軀體,她受不住刺激暈死過去,站在旁邊的宋珵無法接受這樣的局面,一邊不住往外嘔血,一邊不住喊着她們娘倆兒的名字。最後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親手埋葬了自己的骨肉,從那開始姚珠每天都是以淚洗面,最後抑鬱老去。
夢裡面的悲傷太過真實,姚珠都能感覺到自己躺着的地方都被淚水浸溼,但放佛又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姚珠趕緊睜眼,才知道那股感覺從何而來。
她這幾天都是側着身子睡覺,額頭便一直低着宋珵肩膀,此刻正感覺額頭前面一片溼潤,她連忙上手去摸了摸,卻發現原來是宋珵發了高熱,身體出了大量的汗,溼透了裡衣。原本腦子當中還殘留的一點點睏意立刻煙消雲散,姚珠大聲喚來了雲袖,吩咐她立即去將孫老大夫請過來。
姚珠知道持續發高燒對於身體是極爲不好的,故在孫老大夫來之前,她便讓人打了涼水,浸溼帕子給宋珵先進行降溫工作。也不知道宋珵大概是晚上幾點開始發燒的,姚珠前幾日覺輕,今晚做夢迷迷瞪瞪的反倒是不如平時警惕。
給宋珵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剛蓋好被子,孫老大夫便由着小徒弟扶着走了進來,“聽說是發高熱啦?”
姚珠趕緊給他讓出地方,“是的老先生,突然發起來的,這該如何是好?還麻煩老先生幫着診治一番。”
她說話的間隙,孫老先生便已經搭上了脈,之前宋珵的脈象一直都很平穩,看不出絲毫的變化,但是此刻卻有些的躁動翻滾,有了變化這對於孫老先生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情,自己琢磨一響方纔給出了姚珠肯定的答案。
“這脈象依着老夫看來雖兇險但也不失爲一個好兆頭,若老夫診斷無誤這高熱退下以後公子便會醒了,但是還請夫人萬萬不可大意,此刻處境也十分的艱難,老夫這就去開上一帖藥先給公子喂下,至於後效如何還需等到明天再看。”
知道宋珵從最開始的艱難困境走了出來,姚珠心裡面還是十分欣喜的,畢竟晚上所做的那個夢對於她心裡面也留下很深的印記,但若真的不用孫老大夫所說的虎狼之藥,那定是最最好的結果。
屋子裡面的雲息,雲袖,如常聽到孫老先生的話心中也是萬分激動,但同時也被高高的懸起,不過他們相信既然世子走過第一關,那麼接下來都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雲息和雲袖拿着孫老大夫開的藥方便準備抓藥煎藥,如常按照姚珠的吩咐去找來兩壇烈酒過來。
姚珠記得用酒精退燒的物理療法,現在沒有酒精只能死用烈酒來代替,她將人扒了個乾淨,用浸了烈酒的帕子便開始不斷的擦拭,重點還是在胳肢窩,腳底板和手掌心幾個部位,來來回回,從不假手他人,彷彿不知疲憊一般。
事情進展的並沒有那麼順利,高燒也是反反覆覆的,來回折騰,光是那牀單褥子這一宿都不知道換過多少回,但偏偏孫老大夫從給宋珵開過一帖藥喝過之後,便篤定不會有什麼問題,也就下去歇息,因着老先生年事已高,姚珠也不好強留,便讓如常送他回去。
這一忙便是整整一晚上,直到確定高熱退下不會再反覆的時候,衆人心裡面蹦着的那根弦才稍微放鬆一點。
守了一晚上,姚珠便讓他們先去休息,聞着一個滿身都是酒氣的人,也知道這人向來都是有潔癖的,所以她又用溫水稍稍給他擦了擦。
窗戶打開一直都是通風着的,故而室內的酒味兒並算不上太濃,姚珠漸漸也沒了什麼精力,靠在牀柱上打起了小瞌睡來。
這一覺睡的格外的沉,以至於雲袖端了一碗雞絲粥進來的時候,姚珠都沒有發現。
雲袖知曉姚珠這幾天的辛苦,尤其是昨夜的那一通操勞,所以也沒有去叫醒她,而是從衣櫃裡面拿了一件薄披風走過去輕輕給她蓋上,正準備離開牀邊的時候卻看見一直睡着的宋珵慢慢睜開了眼睛。
世子爺醒了!雲袖這句話到了嗓子眼又被宋珵盯着她的眼神逼的又活生生的嚥了下去,兩人默契的沒有吵到姚珠,宋珵雖醒過來了但是身子依舊重的很,很快又睡了過去,雲袖慢慢退出去順便關上門,這才把這個消息同哥哥如常和雲息分享。
好消息當然是傳播的快的,所以以至於當院子裡面上至孫老先生下至廚房燒火的大娘,誰都知道宋珵醒了,單單姚珠因爲睡着而錯過,至今還被矇在鼓裡。
一覺醒來的時候姚珠腦子當中還是有片刻的恍惚,看了看自己一直守着的人和自己身上的披風便知道雲袖來過了,簡單的將自己收拾一下,活動活動痠麻的四肢,就與聽見動靜走進來的雲袖打了個照面。
“夫人醒啦?趕緊過來用膳吧,算起來您可是好長時間沒進食了,餓壞了腸胃可就不好了。”
確實感覺到胃裡面空空如也,姚珠趕緊走過去,放的溫熱的雞絲粥入口剛剛好,姚珠繞有興致的來了兩碗,“孫老大夫可是起了?”畢竟昨日忙來好長的時間,姚珠斷然不好貿然讓人去打擾的。
“起了有些時候了,夫人這會兒可是要請老先生過來?”
孫老大夫來的時候見到姚珠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夫人大喜。”
姚珠不明所以,怎麼就突然大喜了?
“敢問老先生,我喜從何來?”
孫老大夫看看旁邊站着的雲袖,又瞅了姚珠一眼,心中猜測難道這姚夫人還不知道公子已經醒來的消息?他可是看見了這姚夫人這些天來都是一直守在牀邊的,那照這麼看來莫非早上是雲袖那丫頭看花眼了?心中疑慮不斷,勉強壓下走過去給宋珵診脈。
沒聽見回答,但是看見孫老先生目光是在自己和雲袖身上來回流轉,姚珠悄悄問過雲袖,但奈何這丫頭卻死活不開口,問急了直接還跑了出去。
雲袖自然是不敢開口的,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居然忘記把世子醒過來的消息告知夫人,剛纔也準備是要說的,但是想起睡過去的世子,她還是覺得等孫老先生細細診過之後再說,同時也在心裡面怨自己消息傳的太快了。
“夫人大喜,我觀公子脈象已經穩定下來,待會兒便該醒過來,不過剛剛甦醒還是要千萬小心,一切不可操之過急,這身體還是要慢慢養才能好的起來。”
姚珠一一記在,聽到孫老大夫確認一切安好之後,心中激動忍不住的就要落淚,好歹因爲有外人在身邊最後還是繃住了。
宋珵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姚珠去廚房吩咐着做了些好消化的食物,端着瓷碗回房間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起身坐在牀前的人,她木着一張臉要把東西端到桌上,卻被碗麪的溫度燙到手,一個不注意便摔到地上。
宋珵起身想過去看看她有沒有被燙到,但是躺了好多天,現下坐起來已經是勉強了,再猛然起身,身子果然受不住,晃了晃,若不是伸手趕緊扶着牀柱就怕此刻已經倒在地上。
他這邊的動靜嚇的姚珠一跳,剛纔可以木着的臉也已經無法再維持下去,趕緊小跑過來,扶着人坐好,她還沒有說話倒是聽見宋珵問道:“剛纔可是燙到了?”久久未開口說話,嗓音也變的有些嘶啞。
沒聽到姚珠回答,卻能感覺到埋在肩膀上的人呼吸粗重,隱隱的溼意透過單薄的裡衣在皮膚上烙下印記,不可磨滅。
宋珵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姚珠的頭,“別哭,是我不好,是我食言了,你罰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