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九三

皇后與嘉元帝自幼青梅竹馬, 感情甚篤,雖後宮中嬪妃不少,倒也真的未曾妨礙到什麼。皇后母族鄭國公府這些年來也都是十分安分守己, 儘管皇后多年未孕育皇子, 鄭國公府上也沉得住氣並沒有再送家族裡的其他姑娘進宮, 比起前幾朝的存在的外戚亂權問題, 在嘉元帝時代幾乎可以是忽略不計的。

皇后多年無出, 也曾有不少的大臣上旨懇請皇上廢后,但無一不是被嘉元帝一通訓斥,再後來除了御史隔三差五的出來去捅一下皇帝的肺管子, 前朝倒也相當平靜,左右嘉元帝還有其他皇子。

皇子長成便有不少大臣開始站隊, 當他們彼此間踩斗的你死我活之際, 宮中突然傳出消息, 皇后有喜了!於是前朝後宮一雙雙眼睛都盯着皇后的肚子,若這胎是個皇子那麼局勢可就得大變啦。

北淮王府, 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周氏便帶着王妃白氏一同進了宮。

宋珵小的時候幾乎是養在皇宮裡面的,又長在皇后身邊親自得嘉元帝教導,而爲了避嫌,北淮王府的人除了宮宴之外便很少進宮,周氏雖疼愛孫兒, 但是心裡面也早早地做出了她認爲對於宋珵來說最好的選擇, 多年付出本以爲如願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偏偏這個時候出了岔子。

周氏對於兒媳白氏也僅僅是面上的功夫, 並未有幾分喜愛, 眼下馬車裡面也只有她同身邊的劉嬤嬤。

老太太正倚着身後的軟墊休息,劉嬤嬤拿了扇子輕輕給她打風, 瞧着老太太臉色不好,劉嬤嬤很容易便猜出定是婆媳之間有了什麼官司。

果然,不出片刻,周氏開口嘆了句:“她可算如願了。”

劉嬤嬤低下頭並不答話。

可不就是如願了嗎?皇后多年未孕一直期盼可以單下皇嗣,現在終於如願以償;王妃白氏因世子少時入宮也曾求過老夫人多少次,但都被壓了下去,後來王妃便把這些‘搶’走她兒子的人都恨上了,現在皇后即將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那麼世子爺必然又獨屬於她膝下,王妃現在也算是如願吧。

“我瞧着她也從未想的那般長遠,今日到真是替皇后娘娘高興,不過這皇后娘娘的消息瞞的也夠緊,懷孕三月有餘,若非在御前突然暈了過去,只怕等到孩子出生我們才知。”攥了攥手上的佛珠串,周氏又問道:“阿珉可有消息傳回來?”

“自上月來信已一月有餘。”劉嬤嬤知道世子爺向來是孺慕周氏的,若是出門在外每月都會來信,“老夫人再等等,許是路上有什麼耽擱,過幾日信也就到了。”

周氏點點頭,不欲多話,不過臨到府上時才似乎想起些什麼來,“你吩咐下去,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嘴,皇后娘娘有孕一事府上不允議論,若是有什麼小話從府上傳了出去,我定讓他吃不了兜着走!再有,世子不在家,除了有請紅白喜事之外,府上不接來客。”

回到慧榮堂的時候便讓人去把白氏請了過來,奉上茶又讓人退下,室內只剩下婆媳兩人,至於談了些什麼倒是無人知曉,只是一個時辰之後白氏紅着眼睛從屋子裡出來,隨後便養在院子裡面,掌家權由白氏那裡又回到老夫人周氏手中。

自打收到那封信之後姚珠心裡面也沒有好過多少,她雖對於皇后娘娘的肚子不關注,但是因爲宋珵的緣故卻又讓她不得不在乎。

此番喜聞一出,宋珵的處境着實有些尷尬,畢竟這些年來嘉元帝也表現的很明顯,對比起衆位皇子來說,他格外看中宋珵,再加上宋珵又可以說是嘉元帝一手□□出來的孩子,不少人也曾認定皇權會旁落,但若是皇上有了自己正兒八經的嫡子之後呢?宋珵又該如何自處?嘉元帝又會怎樣同這個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世子相處?

白日間太過憂心,晚間就做了夢,並沒有什麼稀奇的,只是重複前幾日晚上那個夢境,姚珠不知這是何意,但是心中似乎是料定宋珵出事了。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姚珠便得到消息——宋珵前去淆州辦事回來時遇到埋伏,身重數箭 ,至今昏迷不醒。

雲息同如常商量過,本是不打算將這件事情告知姚夫人的,但是世子現在的情況確實是兇險,昏迷期間心裡面還惦記着姚夫人,索性雲息便送信回來,想要將姚夫人帶去淆州。

旁人不知,但是雲息同如常時常跟隨宋珵左右,當年也是遇人追殺,世子身中奇毒,解毒之後同現如今的情況一般無二,最後聽得菩元大師的點撥,找來陰時女子,最終得以度過險關,現下別無他法也只能是把姚夫人先帶過去再看看情況了。

自從聽到宋珵現在的消息開始姚珠的心已然是亂了,心中思緒萬千,但就像是麻球絲毫理不出任何的頭緒。

不過片刻她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要去往淆州最快也是明日啓程,此行路途當中時間緊迫,姚珠也不欲帶上太多的人,只是雲袖便已經足夠。

府上的人準備東西,姚珠又去探了王寡婦一趟,在冬春巷路過以前住着的那個院子的時候,纔想起回來這麼久了還未曾到姚世平的墳上祭拜一番。

因爲宋珵現在出事,姚珠的心態已經變了,當下就讓人備上一些香燭去了姚家的祖墳處——景山。

姚家以前是一個素有名望的書香大家,往上數幾代人也有傳書立世的聖賢,一朝敗落雖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但早些年間姚家先祖攢下的一些家底子也還是有的,就譬如說郊外的景山便是姚家的,那山上開闢出一塊墓園,裡面葬着的皆是姚家子孫。

景山上面姚珠以前是不曾來過的,說也可笑,姚世平下葬的時候她同姚婉還是第一次進入墓園,姐妹兩的生母只是一個妾室,死後是入不了景山的,以前年關祭拜時,姚世平也只是帶着姚瑛,小時候她不懂還問過姐姐爲何,後來長大才明白......或許是身份不夠吧!

早些年間,景山還是有人看守的,但是家族敗落以後,一些旁支散落別處,僅在平洲的也只有姚世平一家。

姚世平去世以後,許氏就把原先看守墓園的人給辭退,畢竟在她看來這荒郊墳地也不會有人來的,何故再白白花錢去請人幹這些不必要的事情呢,所以姚珠今日再上景山的時候並沒有受到多少的阻攔。

憑着記憶當中的路線,往上走了兩盞茶的功夫,便能看見邊上立着塊大大的青石板,寫了一個大大的姚字。

青蘿一路緊跟在姚珠身後,一邊走一邊尋,最後還是在最裡面找到了姚世平的墓,墳前荒草恣意生長,看這長勢,這兩年那對母女怕是從來都沒有來過。

姚珠本是想開口說上兩句的,但是卻嚥了聲。

把準備好的東西擺上,點上香拜了拜,“姐姐明年便會生產,你素日裡不喜歡我,但是還請你務必保佑姐姐平安生產。”

“知道你最不耐煩聽我的故事,我也就不說了,不過有一人還請你多多保佑一下他......”

要說的話本就是不多,三兩句說完之後,姚珠便開始在周圍忙活起來,只見她東南西北各走幾步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幹些什麼,最後確定了位置,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傢伙事兒,就開始挖了起來。

滿地的荒草,植物的根系把土壤抓的十分緊實,姚珠動了幾下手上便已經沒了力氣,最後還是被大力的青蘿接了過去,“夫人你是要找什麼呀?”

姚珠不好明說,只能含混不清地帶過,“幾年前存在這裡的一個東西,不必太大力,挖到油紙包裹的東西就對了。”

青蘿在這邊挖,姚珠順着姚世平的墳走了一圈,把上面的一些雜草樹枝收拾一番,只是看到石碑時卻莫名地覺得有些彆扭,一時之間也說不出是哪裡不對,也便不放在心上。

沒多久的功夫便聽見青蘿喚她,走過去一看地上躺着的果然是當年她親手埋下去的東西,抖落上面的塵土,也沒立即打開看,而是小心地收着,瞧見天色不早,便領着人下了山。

因第二日一早要趕路,姚珠早早就歇下了,也許是白日裡去了景山的緣故,晚間又重現了當年的事情。

姚世平離世時正是冬天,人走的急,許氏給他的葬禮也操辦的非常簡單,下葬的那天天上還飄着小雪粒,從城中出殯一路到達景山。

姚珠和姐姐姚婉穿着孝服走在棺材的前面,一路上許氏催的特別急,以至於上山的時候擡着石碑的夥計腳下打滑摔了一跤,將石碑的底下磕掉了一小塊兒,許氏自然是鬧着不願意的,夥計無法只能是自己賠錢。一路上山,葬下棺木正要立碑的時候,風水先生看見缺的那處,搖搖頭說道:“今日登極樂,石碑卻有損,恐不利後人。”

許氏一聽這話自是不願意的,姚珠姐妹以後倒是無所謂,但是千千萬萬不能妨礙到姚瑛!當下許氏也不摳了,把剛纔從擡石碑的夥計那裡要來的銀兩全部奉上,最終才求了一個化解之法。便是石碑原先要立的方位不作數了,需要偏上一些。

驀然間夢中又出現今日的石碑,姚珠一下子驚醒過來,她終於知道看到石碑的彆扭之處從何而來來,當年石碑微偏,今日她看見的卻是極爲端正!

姚世平的墓被人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