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籠中燕

尚未等到阿芝回來柳三娘就已經是醒了過來,姚珠見狀連忙上前將她輕輕地扶起來,身後墊了一個軟枕,又倒上一杯清茶放在她的手中,柳三娘沒有開口之前姚珠是決計不會先吐上半個字的。

見着姚珠無異態,柳三娘心中也無半點的僥倖,沒想到忍過了早上的噁心,現在事情還是暴露了,身子有些虛,渾身無力,腦子當中也是昏昏沉沉的,過來半晌纔開口問道:“阿芝呢?”

姚珠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柔聲回道:“今日不是要在汀香閣裡面選人嗎?三娘這處不方便,阿芝姐姐便是先去那邊看着了,到時候選出來的人還是要三孃親自指名,要不了多少的功夫,也不誤事。”

柳三娘見她只是說自己不方便也沒有具體說是什麼事情,但是她知道姚珠是知道了只不過沒有明說而已,心中醞釀着應該如何開口才是,於是只能先應付道:“這一看便是你的主意,阿芝斷然是想不了這麼多的。”

姚珠沒應是也不反駁,一雙清瞳盛着一波秋水靜靜地看着三娘,美是美,但是卻讓心中懷着事情的柳三娘有些許的不自在。

等了半晌見柳三娘自己不願意說,姚珠心中只當是沒有這麼一回事,就起身要回後院了。

柳三娘看着姚珠的背影,心中一橫,不吐不快,急忙叫了一句,“阿珠等等。”

姚珠停下步子,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先是不願意說這會兒倒是改變主意了?

柳三娘喚她來到榻前,拉着她的手,這才慢慢說了起來。“你應該是知道我有身子了,剛纔沒有問便是顯出了你的聰明,但是你是想着等我先開口,姚珠你可知道你自己就已經先做了決定。”

姚珠歪着頭,看了看柳三娘袖邊繡着的精緻的花紋,還記着這件衣服是姚珠當初學女工的時候送給她的,沒有想到柳三娘一穿便是兩年。

“三娘待阿珠如何,阿珠心中最是清楚,知恩不報何以爲人?若是當初沒有三娘看重,姚珠不知道早就死在了那個地方,還能在仕女坊裡面如同閨閣小姐一般生活自如,無憂無慮的學習四年?阿珠心裡面早就已經是想好了。”

是的,姚珠從一開始就已經做了選擇,既然柳三娘想要這個孩子那麼自然是想辦法要保住的,而她能做的便是儘自己所能幫上忙,這樣一來也算是無愧於心了吧!

柳三娘嘆了一口氣,似怨似笑的罵了一句,“死心眼的丫頭。”

姚珠臉上笑意更甚,她做事向來都是有自己的原則,這些年脾氣磨的好了,可是那些一直恪守的東西卻是凝的越來越緊,不曾鬆散。

“當年綿州城裡,風塵之中誰不知道我柳三娘,男人的心頭肉,女人的眼中釘,若是早可以有其他的選擇誰願意墮落風塵,還不是多被生活所迫嗎?出入風塵年十九,再出之時已經是二十有五,後跟着柴浩鳴一起辦下了仕女坊至今已是整整七年,七年了我都換不來他的一個承諾,等得久了也便是罷了,蒙兒的事情一直是我的心頭刺,久久不得釋懷,現如今肚子裡面的這個孩子他是不知道的,他與我之間的隔閡想必你已經是有所察覺了,以後的路尚且不知風雨幾何,只會是越走越艱難。”

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淚流滿面,姚珠也只能是默默的拿起手帕將她臉上的淚水抹盡,不知從何勸更是不知如何勸,只能是乾巴巴的說上一句,“別哭了,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

聽着這話不知爲何柳三娘“噗嗤”一聲就笑了,通紅的眼眶中也有着一點點的笑意。

阿芝回來看見兩個笑在一起的人,不得其意,只能是站在那裡眼巴巴的看着兩人,不過心中卻是思量着這樣看來姚姑娘是準備和三娘站在一起了。

往後日子裡,天氣慢慢地變得越來越熱,空氣當中的蟬鳴聲也是越來越響,更是顯得有些聒噪起來,小池塘當中的荷花開得更勝,裡面的一朵朵蓮蓬勾的姚珠玩心大起,其實更多的是想要去嚐嚐那蓮蓬的滋味。

她這裡想着必定是會夥着小瀅兩個人說幹就幹,待真正的嚐到了蓮蓬的滋味時卻發現並不如自己想象當中的那樣甘甜,索性棄罷。

現在每日裡除了要去柳三娘那裡用早膳之外,下午的時候空氣中的熱浪漸漸稍退的時候柳三娘便是會來姚珠的小後院裡面走走,每個母親在得知自己有身孕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孩子,這不柳三娘已經是開始着爲孩子準備起以後要穿的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來。

雖說柳三娘是掌管着整個仕女坊,但是該會的東西卻是一樣都不會落下,每當姚珠看着那嬌嬌小小的東西時,心裡面都是癢癢的,若是讓她自己坐下來繡,卻是沒有那麼多的耐心。

柳三娘以前爲她請的那些個嬤嬤,什麼東西都是將她教會了的,現在說到底也都是懶的,以前若是繡的不好亦或是怎麼的,嬤嬤一張嘴必定是彘食或者嗟食在一旁等着,現在空閒了自然是不想再去動那個東西。

有了身子,仕女坊裡面的一些東西也是慢慢的就放下了,小的瑣事便是交給了阿芝和姚珠兩人協同打理着,柳三娘在後面看着也不會出什麼大的差錯。

那日裡面將一些東西說開了之後,姚珠同柳三娘之間的距離倒是拉近了不少,在柳三孃的面前姚珠愈發是沒有了遮掩,以前看着本本分分的一個姑娘,現在竟像是一個小潑猴一樣,鬧得柳三娘直呼當初是看走了眼,不過臉上越來越多的笑意卻是怎麼也是遮不住的。

這些日子裡來柴浩鳴也是會來仕女坊的,但是大多都是柳三娘給退卻了,若是讓柴浩鳴發現了柳三娘現在有身孕只怕事情會變得非常的棘手,所以只能是遮着掩着,瞞得一時是一時,不過後來柴浩鳴也像是品出一些的意味來了,便是不再前來吃閉門羹了,幾人這才慢慢的鬆了一口氣。

又是兩月過去,仕女坊裡萬事皆安,不過有人道是三娘身染惡疾不見他人,所有的事務便是一直交與親信之手,坊中也是無人見過她,城裡的大夫每隔三日便是看看診一回,若有人問及病情,只是搖頭不作回答,一時之間人心惶惶猜測紛紜。

前天夜裡一夜大雨將這炎熱的天氣驅離的遠了些,今個早上一覺醒來,前往前院的時候只覺得空氣清新了些許,池中荷花已是枯敗了不少,蟬鳴亦是不復,看來夏日似乎要漸漸的離去了,不過留下的餘威也是惹人惱的很。

天空陰沉,久而慣之的陽光難得的不露面,懶懶的伸了伸睡覺時壓得有些酸困的胳膊,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昨日夢裡一夜奔襲,似乎是在一件大大的屋子裡面,看不見任何的光線,想要努力地逃出去可是不得其門路,如此下來精神都有些不濟。

“姑娘是昨晚沒有睡好?”

“夢裡迷了心,今早困頓的很,心裡也是不踏實,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情。”

小瀅捂嘴笑了笑,雙眼彎成了一輪輪月牙,“姑娘莫要杞人憂天了,有什麼事情能難得過姑娘呀,小瀅心中姑娘是這個。”說着比了一個大拇指。

姚珠笑罵了她一句,心中仍舊是堵得慌,乾脆不做他想,趕着往前院走去。

前院柳三娘也是剛剛起身,身上簡簡單單的穿着蔥綠色的袍子,臉上不上脂粉,頭髮也是披散下來的,臉有些尖,人也是顯得有些憔悴。

早膳是清淡的青菜雞絲粥,配着兩碟小菜,柳三娘拿起筷子吃了兩口便是放下了,姚珠見狀多勸了幾句,這才堪堪將一碗粥喝了下去,這廂剛剛撤了下去,前院便是有小丫鬟在屋子外面稟告說是坊中劉管事又是要見三娘。

阿芝與姚珠對看一眼,又瞧了瞧柳三娘,見她並沒有什麼反應,看來現在除了她肚子裡面的孩子是沒有人可以再引起她絲毫的注意了,一思量便是吩咐着小瀅扶着柳三娘前去休息,由着她和阿芝去前面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

沒有想到兩人剛剛踏出房門便是看見劉管事已經進了院子,樣子似乎很是慌張,兩人心中一沉,隨即阿芝笑道:“劉管事何事這般匆忙?丫鬟剛剛進來通稟,管事便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自己親自來說了。”

劉管事是一個年約四十的漢子,看着憨實,但是坊中的人都是知道這個管事精明的很,若是想要在他的手底下討到便宜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現在聽見阿芝這麼說劉管事心中也是一慌,不過眼下的情況也是容不得他在管些什麼了。

氣息有些凌亂,臉上通紅,“阿芝姑娘,官府來人了,就在前面執意是要見三娘。”

官府?姚珠心中暗自猜測莫非是柴浩鳴?不過以往官府來人不是給了些銀子便是打發走了嗎?這回哪會這麼着急?

還未多想,便是聽見阿芝開口,“官府來人給些銀子打發走便好,這是不用管事親自見三娘,我做主也是行的。”

劉管事搖了搖頭,臉上慌亂更甚,“這回不是這樣的,是縣太爺親自帶人來的。”

第一眼見到縣太爺的樣子時,劉管事心中吃了一大驚,這人是他見過的三孃的情-郎的樣子,原本以爲是一個普通的商人卻不想身份上還有這麼深的背景,不由得他想到了蒙兒,那個自稱自己肚子裡面的孩子是縣太爺的,可是後來還是被三娘活生生的打死了,看來當日蒙兒說的話不假,那麼現在縣太爺是親來來找三娘報殺子之仇了嗎?還有眼睜睜看着蒙兒被打死的他們也會被縣太爺找上門嗎?

如是想着腿下一軟,跌倒在地上,背上冷汗直冒,心如死灰,寥寥無望。

阿芝一聽是柴浩鳴,心中也是有些招架不住了,想着屋子裡面的三娘,只知道斷不可讓柴浩鳴看見三娘。

姚珠稍稍好上些許,朗聲道:“縣太爺來,管事好好招待便是,這事用不着驚動三娘,對於劉管事我們都是信得過的。”

話音剛落,從院外便是傳來一個聲音,“今日這事本官還是非要和三娘說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