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雜貨鋪出來準備回家的時候, 姚珠的興致並不高,看着柳三娘從當初那個風.流.媚.態的老闆變成今日這個鬢間還有幾根銀絲的婦人,她心中還是覺得很難接受。
宋珵看見她發呆的樣子, 想了想, 在她面前蹲下, “上來。”
“你幹什麼?”
“今日同你打賭是我輸了, 說好要揹你回家的, 我說到做到,決不食言。”
誘惑在眼前,姚珠心中一思索, 果斷上背。後面的雲袖和雲息兩人自覺的落後幾步,北淮王世子背女人, 這還是第一回見, 真稀奇!
夜色已深, 但街市上仍有不少的行人,平日裡還會有的宵禁在今日是不必施行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熱鬧還將持續到天明。
姚珠趴在宋珵的背上,想着今日的事情,“明日我想請孫老大夫......”
“你安排就好。”
有了這話,姚珠也放心了, 今日見柳三娘虛弱之態, 也覺得是身體虧空的厲害, 所以就想着孫老先生醫術高明, 若是可以請孫老大夫前去診治, 說不定病情會有什麼好轉的可能。
回去便歇下了,第二日是各忙各的, 但是早膳時聽宋珵說是兩日之後啓程回平洲,姚珠心中是有不捨的,但是宋珵那邊的事情也不容耽擱,所以這兩日趁着有時間就一直往那邊跑,每回還帶了不少的東西過去。
柳三娘,林鷺等人知道姚珠是想着接濟一下她們的,但是幫忙請大夫已經是很大的恩情,現在姚珠好不容易將日子過起來,她們再去打擾憑空增添了累贅終究是不好,所以都勸過姚珠好幾次,可奈何姚珠是聽不進去的。
不光是姚珠這兩日跑的勤快,孫老先生也沒有閒着,依着姚珠的請求爲柳三娘診脈,但這一摸脈門就覺得不大好,當着柳三孃的面不好說明情況只能私下裡告知姚珠她們。
“情況很不好,鬱結於心,壽不過三。”
活不過三年?這個消息在衆人心中炸開,直讓人覺得頭暈目眩。鬱結於心,這些年來林鷺小瀅不知道開解過多少次,若真是有用現在也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來。
再見柳三娘時,她似乎已經知道自己最終的命運,還是笑着安慰她們,知道姚珠馬上就要離開淆州還想着爲她踐行,還道日後過好自己,不許再回來看她。
當日,姚珠回去便已經很晚了,第二日就要上路,翻出自己所有的身家拿給孫老先生,託付他每隔三日便去請一次脈。不過姚珠前腳剛走,後面這些首飾銀子就出現在了宋珵的案桌上,畢竟宋珵已經付給他足夠的銀子,確實是不差這一點,孫老大夫不是個貪心的人,乾脆就還了回去。
次日,天色還未完全醒過來,一輛馬車便出了淆州城,去往平洲的路上。
相比起姚珠來時的行色匆匆,這次倒是走的異常緩慢,宋珵看出姚珠興致不高的樣子,也不將她拘在馬車上,而是與他一起共乘,這風一吹,心頭的思慮也就散了些。
想起之前宋珵說過准許她養馬的事情,姚珠閒着無事,便纏着他教自己騎馬,宋珵在她面前向來是好說話的,當下就同意,可這中間再一耽擱,這行程就更慢了。
去淆州的時候僅僅花了四天的時間,可是回平洲卻是足足走了半個月。對於騎馬姚珠也僅僅是學了個皮毛,坐在馬上身體非常僵硬,動都不敢動一下,試過多次,用遍各種方法,姚珠心中對於這項運動的熱衷不在。
但是馬還是要養的!
回到平洲,宋珵就開始忙起來,而一直收起來的紙鳶姚珠也有功夫做完,正打算着什麼時候同宋珵一起放呢,但是卻沒想到事情很快就找上門來。
時間邁進九月,因中宮有喜嘉元帝下旨今年特意增開恩科,這對於萬千學子來說自然是個極好的消息,但是沒想到的是考完以後皇榜發下來時有學子心中不平當時就跳下護城河,非常遺憾人沒有救回來,就在大家都以爲是那位學子心理承受力太差的時候,突然傳出恩科舞弊的流言來。
這件事情自然是驚動來嘉元帝,從來這科舉作爲選優擇賢爲朝廷輸送人才的主要途徑,自然不能容忍任何人插手,這件事情徹查之後牽扯出足足四十八人,爲了替未出生的皇嗣積福,除卻主謀,其餘人等遣回原籍,三代不許參加科舉。
而就在這件事情後不久,姚珠原本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見的人卻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雲袖進來說是許氏求見的時候,姚珠正在給剛買回來不久的金絲蟹爪菊澆水,“她來做什麼?”
“聽小全子說是來了有一會兒了,見不着您就一直門外哭鬧,迫不得已他這才讓我進來通稟夫人一聲。”
姚珠想了想,許氏這人一向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倒不如去看看她到底是打着什麼主意,到時候再找個藉口把人打發走就是。於是她便淨了手,特意換上一件粗布衣裳,一個人走到偏門的那個院子裡。
一見人來了,許氏趕緊迎上來,拉着走便開始親熱的叫她阿珠,見兩人說着話其他人便也去忙着自己的事情,但是雲袖那幾個丫鬟們躲在不遠處,若是姚珠那裡有什麼突發事件,她們也剛好可以趕過去,不過這一切的安排那正在敘話的兩個人卻是不知道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許氏面貌已經改變許多,至少整個人不如之前那般的富態,臉上皺紋也多了許多,兩鬢斑白,看着比王寡婦都要老上十歲不止,身上的衣裳已經漿洗的發白,手上的肌膚粗的嚇人,緊抓姚珠的時候,她只覺得被扎的生疼。
姚珠把手掙脫出來,往後退了一步,面上冷淡的很並不如許氏見她時的熱切,“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你來這裡幹什麼?”
意識到姚珠的冷淡,許氏兩行濁淚就流了出來。
“阿珠啊,你可是還在怨娘?說來你可能不信,那日娘同你們一樣喝了酒以後也不知人事,醒來以後才知道你們姐妹兩個被歹人賣了,那歹人還強搶了我去,我與瑛兒孤兒寡母相依爲命,我也只能是假意順從,待那人意外死去,我纔算是真正解脫處理來,然後就開始尋你們的消息。這回還是聽見瑛兒說遇見你了,我纔打聽到這裡來,娘愧對你們姐妹啊!”
旁觀者許氏一個人的自圓其說的樣子,姚珠心中並無多少的觸動。許氏的故事她之前聽王寡婦提過幾句,不過就算沒有提過,姚珠的心中也生不出什麼悲憫的情緒,因爲許氏的話她自然是一個字都不會信的,畢竟當初這個人可是不許自己同姐姐喚她孃的,今日卻是轉了姓,以娘自稱,但是這個娘她可是沒打算認過!
“當年之事到底如何每個人心中都是定數,既然往事已經過去那就不必再提,今日可是姚瑛讓你來找我的?”
“不,她不知道我來找你,當日你們在街市上發生矛盾後她回來時說遇見了你,我今日就是想着過來看看,畢竟也算是......母女一場的。”
“母女?”輕念着這兩個字,姚珠看向許氏的嚴重滿是嘲諷,“那今日你也算是見過了,那便回去吧!”
許氏眼見着姚珠轉身就走,急忙扯住她,“求求你,你救救瑛兒。”轉到姚珠面前,許氏才說明來意,“想必你也聽說了今年朝廷開恩科卻發生了舞弊的大事,瑛兒的相公齊書言也牽連其中,被遣回原籍,三代不許科舉,你想個辦法幫幫他吧!齊府眼看着氣數也到了盡頭,若是齊書言此生再不能參與科考,那瑛兒就真的沒有什麼指望了,沒什麼指望了啊!”
“舞弊是何等重罪,皇上此舉已是格外開恩,你還要如何?再說,我姚珠是什麼身份,能夠去左右皇上的意思,那齊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自然是能替姚瑛安排好未來的事,我姚珠不過是宋府上的一個粗使丫鬟,沒那通天的能耐,你找錯人了。”
許氏看着姚珠身上的衣服,又想起姚瑛同她說過的關於姚珠身份的猜測,心中有些矛盾,她原本以爲是姚珠故意穿成這樣的來打發自己的,難道......“那瑛兒說聽見她們叫你夫人,還有那塊牌子......”
姚珠的打斷他,“叫我夫人是因爲我嫁的是府上的管事,那些丫鬟們爲了討好我相公私下裡就稱我爲夫人,還有那牌子也是我相公從府上公子那裡得的,我是偷偷拿了去,卻不想那個時候還派上用場了,但也是因爲這件事情使得我相公被公子責罰,我們馬上就要去到鄉下莊子裡幹苦活,你日後也別再來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姚瑛該如何老天爺早就決斷好了,你快回去吧!”
見許氏有些呆愣,姚珠也不欲同她多做糾纏,走過去把側門拉開。
許氏沒想到是姚瑛猜錯了,最後還白跑一趟,失魂落魄的走到門外,看向站在門邊的姚珠,不死心地再問一次,“真的沒有法子了嗎?瑛兒可是世平唯一的女兒啊!”
迴應她的是無情的關門聲,姚珠憋着一口氣回到主院。
姚瑛是姚世平唯一的女兒?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