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妹妹阿碧生來就是洪荒神體,他一直知道。
所謂的洪荒神體,就是介於神妖之間的*,和凡人一樣會逐漸老去。
相傳,凡人食了即刻登仙,所以六界都視爲珍寶。除了神仙自以爲清高,覺得食用洪荒神體有違仙道,其他妖魔鬼三族的人趨之若鶩,可惜整個蠻荒尋了千百年,卻不曉得洪荒神體的真身就是他妹妹阿碧,這也是他爲什麼日夜拼命提升法力的緣由。
因爲洪荒神體生來有特殊的香味,平時他出門時非常注意,總會在阿碧身上塗上一些動物的糞便掩蓋氣味,才讓她出門。但是有個缺點,不論怎麼遮掩,只要一經火烤,甚至只要稍稍在火堆旁邊停留片刻,就會泛出比平時濃郁幾倍的香味。
今天大概是阿碧剛給他烤過肉,把她身上的香味引了出來,才讓貓妖發現這個天大的秘密。
天陰沉得可怕,似要下雨的樣子。
蕭楊找到阿碧的時候,已經是夜晚。
阿碧被綁了手腳,扔在一個山洞裡,蕭楊在暗處看了看周圍,沒人。
根本不在意這是否是陷阱,他溜進去解開她嘴裡的破布,阿碧的嘴巴剛得自由,就喊:“哥哥,小心後面!”
蕭楊神色一緊,摟着阿碧就地翻了個滾,兩支冷箭擦過他剛纔所在的地方,箭頭在冷豔的月光下泛着青色的光芒,淬了劇毒。
他根本看也不看那箭,只是理了理阿碧被弄亂的頭髮,上下打量了一遍阿碧,確認她無恙,才放下心來。
他站起身,對着洞口說道:“出來吧。”
門口一個身影一閃,現出一個人影,果然是那隻貓妖,只不過,後面還跟着兩個同伴。
貓妖睨了蕭楊一眼,道:“沒想到你動作挺快的,兩柱香的時辰就找到這裡了。”
一個瘦個子也笑着說道:“這兩柱香的時間還算等得值,白白賺了一個。”
另一個故作思索狀:“這兩個一起吃,不知道要吃到何時啊。”
三人大笑。
蕭楊冷笑一聲,彈了彈身上的灰塵,“是啊,比起以前,這次用了兩柱香,確實有點慢。”
貓妖變了臉色,“你說什麼?”
這時,本來在地上蹲着的阿碧突然站起來,拍了拍手,輕鬆地道:“以前也是這樣啊,我故意被抓,然後哥哥找到那些妖怪的老窩,把他們一窩端啦。要不然,就你一隻小小的貓妖,怎麼夠哥哥練化柔術?你們想吃我的肉,可不是這麼容易的。”她說得似是非常輕鬆。
貓妖被化柔術三個字嚇住,臉上頓時五彩紛呈,手指着蕭楊和阿碧:“你、你們……”
他身後的兩個同伴卻不信,瘦個子拍了拍貓妖的肩膀,“瞧你這慫樣,被一個小孩子唬住,說出去真丟我的臉。”一邊挽起袖子向蕭楊走去,嘴裡說道:“小小年紀就這般狂妄,待叔叔教訓教訓你。”
蕭楊依舊站着不動,身體隱在黑暗裡,就像只伺機而動的豹子。
蠻荒的夜晚總是比白天要冷很多,連帶着月色也透着冷意,這是一處在半山腰上的山洞,月光只照進一半。
瘦個子一步步朝洞內的蕭楊走去,等身影完全步入黑暗,驀地整個人僵住,外面的人只看得到他一動不動的背影,貓妖不放心地喊了一句:“怎麼了?”
瘦個子依舊不做聲,只是簌簌發抖,樣子抖得十分詭異,情況似乎不妙,貓妖和另外一個互相看了一眼,看出對方眼底裡的懼意。
與此同時,瘦個子沙啞的聲音傳來,“沒事。”
貓妖和另外一個同時呼出一口氣,貓妖的眼睛眯成一道縫,“小鬼頭搞定了?”
瘦個子“嗯”了一聲。
貓妖頓時高興起來:“看來化柔術也不過如……”最後一個此字還未說出口,卻已經再也說不出話來,因爲蕭楊的手突然穿透瘦個子的背,陡然間變長。
然後貓妖發現,自己的身體突然朝洞裡飛去,蕭楊那隻鮮血淋漓的手,用同樣的手法,也穿透了他的胸膛。
貓妖萬萬沒有想到,蕭楊年紀輕輕就用如此狠毒乾脆的方式同時解決了兩個人,他有點不可思議地看着胸前的手。這隻手小小的,卻像蘊含了無窮的能量,抓住了他的心臟,再一扯,他頓時覺得胸前一涼,有什麼東西似乎不在了。
再擡頭往前看去,瘦個子也轟然倒地,但是沒有聽到意料中*倒地的聲音,而是一些零亂的聲音,有骨頭一樣的東西在地上彈了幾下。
貓妖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瘦個子雖然依然在那裡,卻已經早就只剩一幅骨架,只是剛纔因爲光線太暗沒有發現而已。
另一個同伴看到不對勁,腳底抹油想趁機逃走,卻被蕭楊用鞭子捲住,白骨鞭發出咯咯的摩擦聲。
兩人在蕭楊的一左一右,掙脫不得,又氣又惱之間開始內訌。
一個說:“都怪你這隻死貓,說是要吃什麼洪荒神體,這下可好,肉沒吃着,自己都要被人吃了。”
貓妖惡狠狠地叫嚷:“我哪次有好東西不叫你,你這恩將仇報的東西。”說完語氣馬上轉了大半個彎,對蕭楊說道,“小兄弟,今天是我有眼無珠,你放了我,把這個忘恩負義的留給你行不行?以後我給你做牛做馬,唯你馬首是瞻。”
蕭楊個子雖小,語氣卻透着不符合他年齡的森然冷漠,“你想給我做牛做馬,我還嫌你不配。你不是瞧不起化柔術嗎?今天讓你們瞧個夠。”
貓妖見他軟硬不吃,乾脆破罐子破摔,不由得張口大罵:“你們這兩個小東西,招搖撞騙,總有一天會死得很慘……”他每說一句話,臉上的血色就少一分,在月光的映襯下更顯得詭異的白,然後像脫了水的樹枝,漸漸乾枯。
兩人叫罵的聲音越來越輕,身上的皮膚都開始逐漸透明,臉上幾乎可以看得見血管,然後同先前的瘦個子一樣,慢慢變成兩具白骨。
蕭楊的臉色卻變得紅潤起來,閉着眼睛十分享受這種感覺,整個人像剛吸飽了水分的海綿,快速膨脹,全身像是被注入一股暖流,舒暢無比。
一片薄雲飄過,遮住高懸的明月,陰暗不見五指的山洞內,一個小男孩在打坐,旁邊是三堆白骨和一把白骨鞭,若是正常人,恐怕呆上一分鐘都會驚悚失常,可有一個小女孩卻安安靜靜地等在一邊,她不只一次見過這樣的場面,知道這時候是蕭楊最關鍵的時刻,任何一點聲音的打擾都會使他走火入魔。
過了許久,蕭楊終於動了動。
他驅動靈力在周身運行了兩遍,直到每個角落都暢行無阻,然後臉色逐漸恢復正常,阿碧知道哥哥已經把剛吸收的精元完全消化。
蕭楊長吁一口氣,嘴脣半勾,阿碧方纔一直警惕地看着四周,此刻也放下心來,叫他:“哥哥,這幾隻妖怪的靈力有用嗎?”
蕭楊對她笑了笑,“其他兩個一般般,這隻貓妖平時沒少偷吃東西,還馬馬虎虎過得去。”他的臉上雖然有些疲憊,眼睛卻褶褶生輝,像只饜足的豹。
他收起地上的白骨鞭,走到阿碧面前蹲下來看着她,語氣有點歉意:“餓了嗎?我去打幾隻野兔。”說完就站起來準備出去。
剛邁出一步,腳步一頓,低頭一看,阿碧抱住了他的腿。
阿碧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裡像只可憐的小鹿,蕭楊好笑地問:“怎麼了?”
阿碧抓着他的褲腿,說道:“哥哥,陪陪我,不要離開。”
蕭楊挑了挑眉,眼睛掃了一眼周圍的白骨,心裡瞭然,“害怕?什麼時候開始怕這些了?”低低聲音寵愛至極。
阿碧沒說話,用頭蹭了蹭他,這動作讓蕭楊心裡一軟,自從阿碧懂事起,她就跟着他闖南走北,他甚至都忘記了她還是個小女孩,對阿碧來說,和哥哥一起填飽肚子是每天排在首位的事情,連偶爾撒撒嬌都是奢侈的。
他安撫地拍了拍阿碧的後背,說道:“不怕,哥哥不走,就在這裡……”手剛觸上她的後背,心底猛地一沉,即便剛纔以一敵三,他的手都沒有現在這樣顫抖。
他心懷僥倖地抓起阿碧的手腕把了個脈,心底徹底涼成一片。
是啊,他怎麼這麼糊塗,他們兄妹倆是踏着千萬具屍體走到今天的,他的妹妹,又怎會怕這區區幾具白骨,她不是因爲害怕這裡而不讓他走,而是……她根本走不了動不了。
因爲她全身的經脈俱斷。應該是貓妖他們怕她逃跑,不只震斷了她的雙腳,還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
怪不得她自始至終一直坐在地上,是不想讓他在戰鬥時分神,正因爲如此,耽擱了最佳的救治時機。
蕭楊的雙手緊握成拳,爲什麼他不早點趕過來,爲什麼他不早一點發現,也許那時候阿碧還有救呢?他的眼裡可以冒出火來,又難過又憤怒地看着她:“爲什麼不告訴我,你還把我當哥哥嗎?”話一說完,蕭楊手一揚,剩下的三具白骨瞬間被挫骨揚灰,如塵土一般,被黑暗吞噬。
阿碧此刻再也沒力氣掩飾,咳了幾聲,幾滴殷紅落入黑暗,“哥哥,我沒什麼,大不了一死而已。其實我一直在擔心,什麼時候會被人發現我的秘密?會不會成爲你的累贅?如今被發現,也是冥冥之中註定,命裡終有這一劫。哥哥,我什麼都不會,這幾年要不是你保護着我,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啊,其實你不懂我,我討厭我是洪荒神體,讓我一直躲躲藏藏地過日子。”
她渾身都疼,連咳嗽都不敢用力,怕牽動其他地方,“剛剛你找我的兩個時辰裡,我想得很清楚,我這一身所謂的洪荒神體從來沒帶給我什麼好運,以前還要浪費靈力來掩蓋,現在被人發現了,總算再不用遮掩了吧?既然是個累贅,那麼,就在我快死的時候,替哥哥做件有用的事。”
她擡起與蕭楊極其相似的眼眸,看着他輕輕說,“與其落到別人手裡,還不如,讓哥哥用化柔術煉化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