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遠今天帶她來鳳凰山摘桃子,其實本意是想,讓她出一身汗散散心,希望能減少她心裡的不愉快,有些事情她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
這並不是他憑空想出來的辦法,依稀記得以前聽梵谷說過,如果心裡覺得不痛快,就找些事情做,出個一身汗,傷心事自然隨着汗水蒸發掉了,心情也會變好。
這個方法他自己也試過,就在尋找落瑤在哪一處凡間的時候,心情極度壓抑,不知道怎麼突然想起了梵谷的話,於是施了法術,把耀清宮前面的蓮花池變成了溫泉,在裡面泡了三天三夜的熱水澡,還吩咐程譽沒事不要打擾。
其實,他沒理解透梵谷這番話的精髓,梵谷說的找些事情,是指體力活出汗,而不是泡澡蒸桑拿出汗。最後,汗果然出了不少,除了身體放鬆了些,心情一點也沒好,反而覺得周圍氤氳繚繞讓人昏昏欲睡,加上好幾天失眠,他覺得頭暈目眩,都沒力氣睜開眼睛,他肯定是做夢了,因爲恍惚間好像看見了落瑤,自己還化出了龍牙,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
如果那時不是梵谷剛好到耀清宮找他,估計他就這麼暈在池裡了,那個夢真實得有點可怕,好像落瑤就在身邊一樣,滿天的飛花飛到她的頭上,衣服上,也落滿了他的肩頭,衣襟,他以爲自己參透了上古秘術“疊夢術”,卻沒想到只是個夢。
如果不是梵谷打斷他的夢境,他也許還沉浸在和落瑤相聚的美好時光裡。
多虧那天天氣炎熱,把清乾天最注意自己儀表的情聖梵谷君熱得有點頭暈,所有人都知道,自從落瑤公主失蹤後,耀清宮裡的天氣一直是冷冰冰的。他藉着有事找祁遠的藉口,想去他的耀清宮裡蹭一會冷氣。
經過蓮花池的時候頓了頓,狐疑地看了看池裡的紅鯉魚,這些魚這幾天似乎沾染了不少仙氣,靈動得不同尋常,更讓人奇怪的是,這池水變成了溫泉,騰騰地直冒熱氣,而且這些魚兒一直搖頭擺尾地圍着什麼事物繞着圈兒,再定睛往池裡面一看,頓時倒吸了口涼氣,這個只穿着中衣閉着眼靠在池邊,在自家門口泡澡的不是祁遠還有誰。
梵谷自詡是見過世面的,沒有被這詭異的場景嚇住,他定了定神,揣着幾分猜測,慢悠悠踱到池邊,仔細打量着被霧氣繚繞的祁遠,他的臉色看上去不大好,但因爲泡久了而有點異樣的紅,好像在做夢,照他嘴角的彎曲程度來看,還應該是個美夢。
梵谷咳了一聲,果然看到水裡的祁遠悠悠轉醒,難得看到祁遠眼裡露出迷茫的神色,梵谷饒有興味地仔細看着他,不放過他臉上的一絲表情。
看到祁遠瞪着自己,梵谷縮了縮脖子,訕笑着:“你醒了。”隨後又經不住心裡的疑惑,問道,“你怎麼在這裡睡着了?”
祁遠看着“罪魁禍首”,突然覺得這張臉無比惹人厭,甚至沒有跟他說話的*,他默了一會,突然嘩啦一下從水裡站了起來,渾身溼噠噠地經過他面前,彷彿沒有看到他一樣。
梵谷有點莫名其妙,跟上去拼命刷存在感,“我剛好來找你,卻看到你在這裡泡澡,看你這樣子,估計泡了好幾天了,嘖嘖,看看,連手上的皮都有點皺了,還有,你臉上這是汗還是水啊……”說到一半猛然頓住,手指着他,“你,你不會照我跟你說的辦法……”
祁遠被猜中心思,心裡其實又惱又怒,只能冷着臉瞪他。
梵谷被瞪了沒有不開心,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說的出汗那是要自己運動出汗,而不是泡澡泡出汗,還好我看到你救了你一命,若是讓人知道天君因爲泡澡泡得脫水暈在池子裡,不知道那些八卦的人又要怎麼傳了。”這些八卦的人中肯定不包括自己,關於這一點,梵谷很確定。
自從第一次試驗失敗後,梵谷君的這個方法後來他也沒再用過,只是今日,他突然一時興起,想看看在落瑤身上是否適用,因爲他除了這辦法,似乎也找不出什麼別的讓落瑤放鬆的法子了。
祁遠看着不遠處的落瑤,在心裡暗自說着,梵谷,如果這個辦法在落瑤這裡也不適用,那下次一定要在你身上親自試一試。
正想着,聽到落瑤突然尖叫了一聲,祁遠心裡猛地一驚,不由得站了起來,落瑤似乎是滑了一下,直直地從樹幹上往下墜,他想也沒想直接飛身而去,雖然明知道這裡摔不疼她,可是還是心如刀絞,這種明明就在不遠處卻有心無力的感覺實在糟糕透了,他甚至聯想到以後他若不在了,落瑤被人欺負該怎麼辦。如今的他如同驚弓之鳥,落瑤的一舉一動都敏感地牽扯着他的心。
祁遠隨手施了個訣,腳下生風,掠到那棵桃樹下,直到站定,才發現這裡似乎不止落瑤一個人。
樹太高,以至於正在往下掉的落瑤嚇得忘記施法,咬牙閉上了眼睛,她知道摔到下面的水裡不會疼,只默默祈禱不要在祁遠面前跌得太難看。
正胡思亂想間,鼻間涌入一股淡淡的花香,不同於周圍的桃花,緊接着,方纔的下墜感突然消失了,隨後掉入一個溫涼的懷抱,對,是溫涼的,不是溫暖的。
然後,有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絕代有佳人,風華勝桃李。”她的心跳了跳,這人的聲音……真好聽啊。
馬上意識到這人不是祁遠,她猛地睜開眼睛,此刻她正被面前的男子攔腰抱着,男子因爲逆着光,看不清他的樣子,只看得見他身上一身淡粉色的衣袍,還有旁邊站着的,面色鐵青的祁遠。
落瑤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然後撞入另一個懷抱,不過這一次,聞到了熟悉的異香,她的心一踏實,高興地用臉在祁遠光滑的衣服面料上蹭了蹭。
蹭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旁邊還站着個陌生人,她想到此刻自己正如一條八爪魚一般抓着祁遠,再厚的臉皮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不動聲色地微微掙開了些,輕聲道:“放我下來。”祁遠頓了頓,依言放下她,只是本來就皺着的眉頭擰得更緊。
落瑤此刻站在祁遠的右前方,偷偷打量着旁邊的粉衣男子。
此刻三人所在的地方還未到桃林深處,滿山滿湖的桃花樹把整座鳳凰山遮得密不透風,藉着樹葉間隙裡灑落下來的陽光,落瑤終於看清楚剛剛救了自己的男子的模樣。
他身上的衣服其實並不全是粉色,衣襟和腰帶都是白色,只是剛纔沒留神,一眼看去全是粉色,一頭棕色的長髮用兩根同色桃木枝高高挽起,清雋的臉,挺拔的鼻樑,微紅的薄脣,一雙桃花眼帶着點探索斜斜地打量着他們,落瑤仔細看了看,的確是自己見過的真正當得上桃花眼三個字的眼睛,甚至比自己的桃花眼還要正宗,雖然從小就不斷有人誇她長了一雙桃花眼,但是她對究竟什麼是桃花眼,沒有一絲概念,今日看到這一雙眼睛,突然就覺得桃花眼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吧。
就該是這樣狹長,上眼皮彎彎的,眼尾向上微挑,形似桃花,只是眼眸有些特別,人家都是黑白分明的眼瞳,他卻是淡粉色的清眸,裡面有光華流轉,晶瑩剔透得像塊粉玉,蒙着一層淡淡的光澤,此刻略帶着點笑,眯成兩道彎彎的月牙兒看着她,越發襯得這雙眼睛風情漣漣。
祁遠略微偏了偏頭,剛好看到落瑤一眨不眨地盯着粉衣男子,順着她的目光微微眯着眼睛掃過去,冷冰冰的低沉聲音響起,“木族?”
粉衣男子漂亮的粉眸在祁遠身上的玉佩和袖口的龍紋圖樣上面轉了幾轉,愣了幾秒,隨後姿勢極其爲恭敬又不欠優雅地彎腰鞠了一躬,“小仙久居鳳凰山,未曾料到天君駕臨,多有冒犯。”能在祁遠強大的氣場面前做到如此不卑不亢,難能可貴。
祁遠一雙火眼金睛一下看出了粉衣男子的真身,不加客氣地說道,“沒想到一棵桃樹也修得正果,實屬不易。看來這鳳凰山真是人傑地靈。”
被當面看出真身本該是件讓人難以啓齒的事,就像被陌生人窺去了*一樣,落瑤覺得,若是有人也這樣當面說出她的真身,她肯定是會當場翻臉的,本來麼,即便看出來了,心知肚明就是了,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做什麼,只會徒增尷尬。尤其這些略帶挑釁的話從一向溫潤如玉的祁遠嘴裡說出來,更讓人不可思議。
落瑤正琢磨着要不要跟男子道個歉,卻聽見粉衣男子輕笑了一聲,擡頭看他,居然一點沒有生氣,反而彎了彎嘴角,不緊不慢地說道:“陛下好眼力,小仙乃鳳凰山的桃花仙,在這山裡汲仙水吸靈氣修煉了五千年,蒙天族仙露恩澤庇佑,去年剛修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