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瑤在傾玉城住了這麼久,對這座城也算了如指掌,這裡山明水秀景色秀美,卻有個不那麼登得上臺面的名字,八卦城。
這八卦的質量不怎麼樣,但是數量,都屬上乘。
每天都能聽到這樣的消息:李阿三家裡的一頭豬被偷了,張老婆子昨天又買了塊裹腳布……
更何況是四公子中的兩位公子傳出了緋聞?這些八卦越傳越離譜,原本的一點點火星,到最後燎原成一場熾熱的大火。
迫於壓力,段府一直對外宣稱修身養性而從不露面的段老夫人,也就是段詢的母親大人,終於坐不住了,她派人放出了一個消息,而此舉無疑給傾玉城的這場火又添了一把柴,簡直要燒紅傾玉城的半片天。
因爲據知情人傳,段老夫人不日將在段府設下百花宴,邀請各家待字閨中的姑娘小姐共赴賞花。
落瑤收到阿灼送來的邀請帖時,她正在跟高陵宇解釋自己的身份,她倒不是怕他接受不了自己是神仙,因爲這裡本就是與天界的交界處,碰見神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她是怕高陵宇此刻是凡人的心,接受不了跌宕起伏的所有事情,於是特地挑了一段,從祁遠拋棄她娶了南宮蔓蝶開始講起。
下人帶着阿灼來稟報,落瑤正講到蔓蝶跑到望月山告訴她要成親的時候,阿灼聽得她說道:“蔓蝶過來跟我說,你們馬上要成親,你早就不要我了。”
然後,六王爺低沉的聲音傳來:“你是說,那個祁遠纔是我的真身?”
落瑤:“是的,你是清乾天的天君寧祁遠,我以前的未婚夫。”
高陵宇將信將疑地問:“就是說,我本來是要娶你的,然後不知爲何,娶了個叫蔓蝶的女子?”
落瑤正襟危坐,無比認真地答:“對。”
阿灼的眼皮跳了跳,直覺來得不是時候。
落瑤此刻也發現了他,問:“阿灼,來找我嗎?”
阿灼嗯了一聲,眼神往六王爺那兒遊移了一下,遲疑了0.1秒,默默把帖子遞給她。
落瑤好奇地接過看了看,“百花宴?我也可以去嗎?”
阿灼瞥了一眼六王爺:“是,老夫人說,你是侯爺的朋友,是要特別招待的座上賓。”
落瑤愣了愣,馬上了悟,看來段老夫人也是被逼急了。連她這個外人都知道,這個百花宴說的好聽了是去賞花,其實是爲了給段詢闢謠,又或者,是真的想借此機會給段詢找個夫人。
落瑤也看了高陵宇一眼,六王爺似乎沒聽到他們的談話,正蹙眉思考着剛纔的對話。
她訕訕道:“先放着吧,你回去告訴段詢,我到時候看情況,有空就去。”
阿灼本就有點後悔來的不是時候,一聽此話馬上腳底抹油告辭離開,在王府門口看了一會天,哀嘆了一句,“怎麼就過了幾天而已,這個世界已經變得有點看不懂了。”
門口有隻鸚鵡,大概是王爺府的伙食太好,吃得圓頭圓腦毛光油亮,不停叫着:“看不懂,看不懂……”
阿灼被驚到了,利索地駕車離開。
王爺府內,提問與回答依舊在繼續。
“那你有什麼證據?”高陵宇突兀地問道。
落瑤還在研究帖子,隨口問:“什麼?”
“就是你說我拋棄了你娶蔓蝶,你有什麼證據?”這個六王爺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似乎從頭到尾沒有意識到阿灼來過。
落瑤心裡哀嘆一聲,這個凡間的六王爺果然和祁遠一樣,不是那麼好騙的。
還好早就有準備,落瑤答道:“證據就是,蔓蝶說你脖子上一直掛着一塊蝴蝶形狀的玉墜。”歷劫之人,與真身沒什麼區別,身上的貼身之物,連位置都不會有變化。
高陵宇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頸,果然掏出一塊玉墜,蝶形的。
落瑤的眼神隨之暗了暗,自從蔓蝶跟她說後,她一直對這塊玉墜耿耿於懷。
高陵宇也未意識到這塊玉墜居然牽扯了一段這麼狗血的故事,而且看到落瑤暗自神傷的神色又不似裝出來的,雖然還有點不確定,但是心裡的疑竇消了大半,他放軟了語調,說道:“所以,我是因爲歷劫才下凡,那麼你呢,爲何也要下凡,也是在歷劫嗎?”
落瑤看着他:“我沒有歷劫,我是因爲生你的氣,剛好來凡間散散心。”
高陵宇的眼裡頓時多了點心疼,道:“那我替我以前做的混賬事,跟你說聲對不起。”
落瑤接道:“這,也沒什麼對不對得起的,我們之間,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對不起誰了。”
“什麼?”
落瑤心虛地掩飾:“沒什麼,沒什麼。”
“我覺得,也許是其中有什麼誤會,天界的那個我,可能有什麼苦衷,你應該找他好好談一談。”高陵宇很誠懇地替“自己”辯解着。
“……”這話聽着可真彆扭啊。
高陵宇繼續熱心地道:“或者,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等我回去,我會找他好好聊聊。”
高陵宇讚許地看了看她,嗯了一聲。
落瑤無比頭疼地結束了這次對話,心裡暗自說道,不能等了,必須要問問司命,祁遠何時歷劫結束,否則他每天問一兩個過去的問題,她會發瘋的。
是夜,等王爺府的人都睡着,落瑤披着一件斗篷,頭頂朗朗星輝,踩着雪白的月光,躲開門口值夜的侍衛,來到大漠湖中的一個湖心亭,這裡在湖中央,適合密談,即便有人偷偷跟蹤,也聽不到他們講什麼。
她想在這裡,見一見司命。
可是召魂術不久前才用過,那時她用高陵宇救她的那張弓,逼着司命顯出了原形,現在不能用了,因爲這法術使用方式非常挑剔,不能在晚上用,一年內還不能連續使用兩次,所有,只能想別的辦法了。
落瑤費力地在腦海裡把所有會的法術都過了一遍,結果欲哭無淚地發現,這麼多年來,自己除了在落雲山把一門隱匿術學得像模像樣,其他高級的法術都慘不忍睹,幾乎都是在渾水摸魚。
如今怎麼辦呢,司命的氣息她並不熟悉,人海茫茫怎麼找呢?
她突然記起來,以前在耀清宮時,似乎在祁遠的小書房裡學過幾個小法術,那一屋子足足可以淹沒人的書堆裡,似乎有一本叫《催影咒》的書,她記得當時暈頭轉向地看了幾眼,這法術似乎可以根據對方的影子,來催動真身到面前。
可是,具體是怎麼施咒的來着?算了,不管了,先念一遍試試吧。
書到用時方恨少,只能臨時抱佛腳。
落瑤憑着記憶,唸了幾道咒語,睜開眼一看,沒反應,倒過來念了一遍,還是沒反應。
大漠湖上吹着涼颼颼的風,湖面都不曾動一下。
她嘆了口氣正準備放棄,突然眼前一陣金光閃過,伴隨着一陣嚷嚷聲:“公主,別念啦,那個咒倒過來剛好是催眠咒,我可不要睡到這個湖裡去呀!”
落瑤本來就已經不念了,於是,空中的人就這麼直直往下掉,司命女君以一個頭朝地的姿勢,華麗麗地摔在亭子裡。
居然一次就蒙對了?落瑤對自己這麼好的運氣有點驚奇,都忘了去扶她一把。
不過轉而一想,也算合理,因爲他們神族的法術,由淺到深分爲咒、訣、術、陣、法五種,咒是五種裡面最簡單的法術,像祁遠那樣的神童,三百歲就已經會冰霜咒了,所以落瑤能歪打正着,也不算非常稀奇的事情。
司命摸着亭子的欄杆爬起來,扶着她的老腰鞠了一躬,道:“公主深更半夜地找小仙來,是有什麼要緊事?”
“這麼黑燈瞎火月黑風高地叫你來,真是……過意不去。”落瑤厚着臉皮回答。
司命大概是剛從被窩裡起來,穿着男式的中衣,在明明滅滅的水光與月光下,乍看之下真像個風流俊公子。
落瑤下意識看了一眼司命亂糟糟的頭髮,總算沒找到那根礙眼的金色發錦,道,“你也知道我現在住在王爺府,白天叫你不是很方便,我是想問問,祁遠的劫何時才能結束?”
司命用一隻手隨手撥拉了一下被風吹到額前的頭髮,另一隻手掐指算了算,馬上舒展了一下眉毛,道:“快了。”
“快了是什麼意思?”
“天君已救滿五十九人,還差一人功德圓滿,這幾天就快要結束了。”
“……這麼快?”這麼快就要回天上了?那我怎麼辦?
司命皺着臉回答:“公主你一會兒嫌慢,一會兒嫌快,真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她努力組織着措辭,“我是說,這個劫挺順利的。”
司命嗯了一聲,心道,要不是你中途搗亂讓我大改了一番天君歷劫的命格,也許要更順利些。
落瑤看上去有點憂心忡忡,“他回去後真的會對凡間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包括凡間的我?
“是,千真萬確。古往今來,所有歷劫之人無一例外。”
“可是……”
司命搶話道:“公主,我已經在未經過天君同意的情況下,改過他一次命格,小仙不敢再擅自改動任何細節,以免節外生枝。”
落瑤悻悻地說道:“知道了,我也只是問問而已。”
席玫的事情告一段落,落瑤本該跟六王爺告辭,但是高陵宇沒有主動提起,她也就厚着臉皮沒有離開。
跟他呆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她格外珍惜這段時間,就連段老夫人的百花宴,她都在琢磨,是不是該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