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城算不得一座恢弘大城,不過在青州卻格外的有名。大楚九衙八十一州,青州尚武之風甚濃。自古以來,青州出過許多名垂青史的大修行者。除了那位開創了小滿天宗的厲蘭封之外,還有兩個人不能不被提及。
一個,是青州石家的石擋天。傳聞中石擋天是青州曾經最強的修行者,在青州沒有敵手。他年幼時候孤身一人遠赴崑崙求道,被崑崙山中隱修收下,十二年後修爲大成,離開崑崙返回青州。
石擋天挑戰青州所有高手,無一人能擋其鋒。自此之後,石家名聲大震。從一個小富之家,一躍成爲修行大族。石擋天留下了許多強大的功法供後人修行,以至於石家在青州的地位一直穩如磐石。
另外一個,就是趙家的趙清歡。
趙清歡的經歷和石擋天有些相似之處,只不過當初他去的不是崑崙山而是皇都城。傳聞他天賦驚人,被皇都城四大學院之一的正道院錄取。在正道學院中他也一直小有名氣,學業結束之後隨即從軍,成爲聖堂將軍黃滾的手下。
黃滾帶着大楚軍隊南征北戰,趙清歡立下赫赫戰功。被當時的大楚聖皇封爲果敢候,世襲罔替。自此之後青州趙家便開始發跡,並且一直和聖堂黃家有些聯繫。
趙清歡被封侯,磐石城就是他的封地。
所以這裡,土地是趙家的,人是趙家的,連花草樹木都是趙家的。
陳羲站在磐石城城門外的時候,仰起頭看了一眼城牆,忽然心中冒出來一股豪氣,想一扁擔把這磐石城的城牆掃光。他在城門外駐足片刻之後,特意留心看了一眼守城的那些兵丁。發現其中的修行者並不多,且修爲都在開基三品以下。
城門口,有幾個人在等陳羲。陳羲不認識他們,但陳羲確定這幾個人就是專門在等他的。
昨夜裡他在吳家屯和黃伏波一場大戰之後,他隨意找了個地方盤膝打坐休養精神。靠着陽照大和尚傳授給他的法門,進入冥想,精神恢復的極快。
“我們以爲,你不敢來。”
爲首的那個年輕人冷冰冰的說了一句,他年紀在二十七八歲左右,面相上來看和死在青武院的趙武有些相似之處。陳羲從這個人的眼神裡看到了仇恨,那股子冰冷藏着殺意。顯然,趙家的長輩對這些年輕弟子交代的時候,把陳羲定爲殺人兇手。
這個人對陳羲咬着牙齒說道:“我叫趙文,趙武的大哥。”
陳羲微微頷首示意,並沒有說什麼。
趙文冷哼一聲,轉身先往磐石城裡面走去。陳羲跟在那幾個人身後,隨意的打量着磐石城的街道。看了一會兒,隨即知道了這磐石城名字的由來。磐石城裡的房屋建築,都是以巨石壘造而成。就連道路也是石頭鋪成的,見不到一塊青磚。
這裡地處平原,四周二三百里都沒有一座山。也不知道當初建造這磐石城的人怎麼想的,居然不惜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從那麼遠的地方運來石頭建造城池。所以這就顯得有些詭異,凡是不正常的事情必然有其根由,只不過陳羲暫時不知道這根由是什麼。
他也沒什麼心思,去考慮這磐石城的由來。
順着大街一直往前走,陳羲發現城中百姓對趙家的人格外懼怕。離着還遠,看到趙文他們幾個,百姓們紛紛避讓,連頭都不敢擡。如此畏懼,顯然服人之術不在德操。
趙家的大宅就在磐石城正中,佔地足有數百畝。陳羲跟着趙文他們幾個走進院門,進入視線的是一大片荷池。按照道理,花園應該在後院纔對。趙府的規劃,顯然也有些和常理不合。
荷池能有幾十畝,但看起來有些蕭條。水裡的荷花看起來已經枯敗了不少,卻無人打理。這樣一個大家族,門中自然有大量的奴僕雜役。荷池中如此的髒污竟然沒有人清理,陳羲忍不住對荷池多看了幾眼,暗暗留心。
荷池正中本來有一條石頭鋪造的道路,可以直接穿過荷池。但是趙文他們幾個卻繞路而行,順着荷池外面的小路往前走。陳羲皺了皺眉,總覺得這其中有些什麼詭異。
走到正堂前面,趙文讓陳羲在外面等着,他和那幾個人進去通稟。陳羲站在空地上往四周打量,發現在池塘邊緣處修建了一個棧橋,大約二三十米長。陳羲現在目力極好,看到棧橋上有一層灰塵,灰塵上有不少腳印,但是從大小紋理來看,這些腳印屬於同一個人。
棧橋深入荷池二三十米,盡頭處放着幾個大木桶。
那幾個木桶足以裝下一頭牛,看起來已經有些年份。陳羲抽了抽鼻子,空氣之中有淡淡的魚腥味。
就在這時候,趙文從裡面出來看着他語氣冰冷的說道:“族中長老就在正堂等你,你可以進去了。”
……
……
陳羲步入正堂,這裡十分寬敞。不同於外面都是石頭鋪造,正堂的地面是用一種看起來灰黑色的磚頭鋪成的。即便穿着靴子,依然能從地面上感覺到一絲寒意。陳羲下意識的用腳搓了一下,灰黑色竟是被擦掉了一些。
陳羲心中一動,確定腳下踩着的不是磚石,而是冰磚。
從進門開始,陳羲就覺得趙家大宅的構造有些奇怪。一進門就是一大片荷池,若是園林的話這不算什麼。可這是一個名門大戶的前院,而且趙家先祖趙清歡是有封號的,既然如此,應該按照規制建造府邸纔對。
然後就是趙文等人沒有直接穿過荷池,反而要繞路過來。有近路不走走遠路,必然有其緣由。之後就是那棧橋……既然荷池中心有一條石路直穿而過,這二十幾米的棧橋就顯得毫無意義。再之後,就是這正堂的地面,竟然都是極堅固的冰磚鋪成的。表面上那一層灰黑,顯然是爲了掩人耳目故意灑了些塵土。
“你就是陳羲?”
聽到對面有人發話,陳羲擡起頭看過去。發現主位上坐着一個身穿灰布長衫的老者,看着大概有七八十歲。不過修行者都長壽,這人面相已經如此老邁,真實年紀只怕已經很大很大了。在他身後恭恭敬敬的站着一箇中年人,陳羲認得,正是當初去青武院打算將他帶走的趙無敬。
“是”
陳羲點了點頭,按照晚輩之禮抱拳微微俯身。
那老者嗯了一聲,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倒是有膽氣,竟然真的一個人來了。我聽聞你已經進入小滿天宗內宗修行,且登上了改運塔四層……以你的年紀,能有這般成就令人刮目相看。我欣喜於江湖後輩優秀之人層出不窮,江湖以後是你們的江湖。我已經老了,喜歡看到更多的優秀少年支撐起這個江湖。”
他說話的聲音很緩慢,也很溫和:“所以,你放心。若是你誠實的回答我幾個問題,趙家是不會難爲你的。江湖終究是年輕人的江湖,隨隨便便扼殺年輕人的江湖路,是罪過。”
陳羲點頭:“知無不答。”
老者收起笑容,臉色變得肅然起來:“那麼我來問你,趙武可是被你所殺?”
“不是”
“爲何死在你門外?”
“不知”
“你和趙武有沒有過節!”
“沒有”
“他去找你所爲何事?”
陳羲笑了笑,反問:“我也想知道,趙武找我所爲何事?”
老者一連串的問話被陳羲的反問打斷,眼看着就要佔據的氣勢驟然一頓。他眼神裡閃過一絲驚異,然後語氣緩和下來後說道:“趙家子弟出外修行,尤其是在小滿天宗那樣的大宗們修行,趙家是不會過問的。所以,趙武找你做什麼,我不知道。但……你應該知道。”
陳羲回答:“趙武說願意和我做個朋友,私下裡來找我聯絡下感情。”
“你放屁!”
站在老者身後的趙無敬怒道:“滿口謊言!趙武去找你,分明是因爲你對他有威脅!”
“哦?”
陳羲饒有興趣的問:“那麼,當時我一個小雜役,對名門出身的趙武有什麼威脅?以至於他明知道有威脅,還專門跑去找我?”
趙無敬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陳羲的話帶進了溝裡。他想了想立刻轉移了話題:“無論如何,趙武是死在你面前的,當時又沒有別人。況且,我懷疑找我身上帶着的白玉壁,被你搶走了。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正是因爲你探查到了趙武身上帶着寶物,這才起了殺人奪寶之心!”
陳羲嗯了一聲:“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奪寶這種事我也不是沒做過。”
他伸出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楚離珠。
看到那珠串的時候,趙無敬還有那個老者全都臉色一變。
“原來傳聞不虛……你連皇都城聖堂黃家的至寶,聖皇親賜的楚離珠都敢搶。所以,搶趙武的白玉壁也就沒什麼了,對吧?”
老者問道。
陳羲搖頭:“錯錯錯,那麼垃圾的東西,我還看不上眼。”
趙無敬大怒,上前一步就要動手,卻被老者擺手制止。趙無敬哼了一聲退回去,下意識的往身後看了一眼。陳羲敏銳的察覺到了這細微的動作,順着趙無敬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屏風後面有個黑影一閃即逝。
他心裡冷笑,那身影雖然閃的極快,但他還是看到了。陳羲眼力驚人記憶力也驚人,看身形動作就在腦海裡找到了一個可以重合起來的人。
看來這次趙家之行,還真沒準能牽扯出什麼骯髒齷齪的東西出來。
陳羲調整了一下呼吸,微微昂起下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