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愣,顯然是因爲妍華的話而錯愕了。
他特別受不住妍華癟着小嘴作委屈狀,幾年了,她每每做出這番神情時,他都會忍不住心顫。眼下如此繾綣的光景下,看到她的模樣後,他亦如往常般輕顫了下。
他捏住妍華的小下巴,迫得她不由自主地湊近了些。
水霧中的眸子異常迷離,外面小雨淅瀝瀝地下着,天色也暗沉沉的,即便如此,卻也掩不住這滿室的旖旎。他微微眯起眼,湊近了去擒住那兩瓣柔脣,暴風驟雨襲掠她之前,她只聽到他在自己耳邊促狹一笑:“嬋嬋,我今日不乏了。”
這一次,他學會了淺嘗輒止。二人大汗淋漓之後,外面陰柔的小雨也漸漸止住了趨勢。
望着他胸前那片絢爛,妍華終究還是問了出來:“爺會納阿梨爲格格嗎?”
摟着她的那個身子顯然怔了怔,他挑着她的下巴,讓她擡眼看自己:“阿梨是九弟的女人。”
妍華爲這句話思索了半晌,他又如同往常一樣,不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許是因爲他習慣瞭如此,而她也習慣了去揣度他的意思,只是這句話在她經脈血液中游歷了一遍後,她還是未能咀嚼出其中的含義。
他定定地看着她,薄脣雖是輕輕地抿着,她卻感覺到他不會再開口解釋。
所以她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聲:“所以……爺不會納她是嗎?”
他依舊沒有回答,只是反問了一句:“日後我若是再納幾個格格,你豈不是每日都要泡在醋罈子裡了?”
她頓了下,眸子裡的那抹希冀黯淡了下去,最後她緩緩地移開眸子,頗有些寂寥地垂了下去。
以後,你還要納好幾房格格嗎?
他輕嘆了一聲,握住那隻小手按在了自己胸前。他朝自己胸口看了下,沉吟道:“這些,是在九弟的府上留下的。”
她的眸子動了動,纏綿過後的旖旎早就在方纔那番話中消失殆盡。眼下聽到他突然開口解釋,她只覺得有些訝異,卻還是豎起耳朵細細聽了起來。
“……九弟十弟他們一直向我敬酒,我便多喝了幾杯。九弟見我不勝酒力,哼哼……便找了幾個舞姬伺候我。我看,那幾人哪裡是舞姬?分明比那青樓中的女子還要奔放……”
“這些……是她們弄的?”妍華的臉色白了白,彆扭地摸了摸那片嫣紅,心裡有些不知味兒。原來不是阿梨,可是……卻原來是好幾個女子留下來的……
聽此一說,她心裡的難受反而加重了幾分,這倒還不如只是阿梨一人嘬出來的好。
胤禛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在她臉頰上撫着,聽到她語中壓抑着的震驚後,他終究沒再惹她着急:“嗯……”
妍華聽到他應了這一聲,心裡便猛地一沉。她還來不及難受,便聽到胤禛又藉着說道:“不過是親了幾下,你便醋成這樣不成?你若是有心,大可再多親幾下,將她們留下的印子給蓋了去。”
他說得倒是輕巧,她又不是沒試過,還沒吮幾口,她便覺得嘴巴發麻不知所感了。再說,二人之間的情事,何必非要吮出那樣的痕跡來呢?
她低眸瞧了瞧他胸前那一片奼紫嫣紅,打消了胤禛提議的念頭:“我怕將爺的胸口吮出血來,罷了吧。”
他忍不住悶笑了數聲,起身穿衣服。待穿好了衣服後,回頭看到妍華還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看,他便上前捏了下她的臉頰,語帶笑意地輕聲道:“嬋嬋還不起?走,回萬福閣去看看弘曆。”
她怏怏不樂地坐起了身子,又蔫蔫地讓丫鬟伺候穿衣,待剩下幾個盤扣未系時,胤禛擺手讓她們退下,親自上前給她繫了起來。待繫好後,他輕輕握住她已然纖瘦下來的柳腰,低頭附在她耳邊道:“嬋嬋如此擺臉子給我看做什麼?除了這些紅印,我並沒有允那些舞姬伺候我什麼。”
妍華的眸子亮了亮,熄滅的小火苗迅速燃了起來,她情不自禁地旋起嘴角的小梨渦:“真的?”
胤禛哂笑着睨了她一眼,故意別開了眸子搖頭道:“假的。”
妍華的精神氣兒卻是終於提了上來,她忙趕上兩步勾住了胤禛的手臂,不依不撓地黏乎道:“爺說的當真,對不對?嘻嘻~”
胤禛白了她一眼,擡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拍了下:“我看你也就這點兒出息,日後看到這種東西權當沒看見便罷了,你還醋上癮了。”
她爲這句話呼吸一滯,面上的笑容卻是維持在了那兒。心裡頭有寒風呼嘯而過,一瞬間便將她的欣喜給凍成了冰渣。說到底,還是她太在乎身邊這個人了,這樣委實不好。是他制了機會讓她天天面對這張臉——研墨,也是他促了機會讓她如此依賴他——侍寢,每次有了矛盾也是他好整以暇地看她生氣吃癟,因爲最終都是她先低頭。
兩個人的相處方式,常年如此,仿若已然成了他心中的理所當然。
這樣,委實不好。爲什麼,每次都是她先低頭?若不是他方纔不經意間說的話,她又要像以前一樣,稀裡糊塗地就將這個矛盾給拋在了腦後。
日後再看到,權當沒有看見?還要怪她醋上癮了……看來,他們之間的相處,亟待改變。難怪每次鬧完矛盾後,她都覺得很累,原來癥結在此,她竟是從來都不知道好好兒地想個法子讓他改變。
“爺可知,我若當真當做沒有看到,那便是我心裡根本不在乎。”她悄沒聲兒地將手從臂上撤下,張着那張全無真心的笑臉發了話。
胤禛停住了腳步,奇怪地低下頭去看她。
她的眸子裡帶着認真,可臉上卻揚着假笑。若不是瞭解她的脾性,他一個不注意,便會真的以爲她已經消了氣。
“好,允你胡鬧。”他勾脣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笑得讓天地爲之失色。
可是,這句寵溺卻讓她的笑臉當即冷了下來。
她往後撤了撤身子,定定地看向胤禛:“爺何故不懂,嬋嬋不是在胡鬧。”
胤禛見她認了真,便旋即收起了眼裡的那份調笑,微微蹙起了眉頭:“是不是葵水快來了?怎得突然帶刺兒了?”
她的清眸猛地一抽,有些神傷,只聽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爺說是舞姬們嘬出來的紅印,奴婢信;爺說爺未讓她們做什麼,奴婢也勸着自己信下來了……其實奴婢心裡不信呵,可是爺願意花心思騙奴婢,奴婢心裡也是高興的。”
他蹙着的眉頭擰緊了一分,眼前的女子明明跟以前長得一樣,肉嘟嘟的臉頰,紅潤的小嘴,可那雙眸子裡的眼神卻變了。他望着她不變,可她終究是長大了,長大到他開始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嬋嬋,我未騙你。當時我並未真醉,只是爲了……”他頓了頓,又將話頭也呷住了,再張口的時候已經轉了話頭,“有些事,說多了你也未必懂,我不想拿那些事情煩你。有些事情,你也不該知道。”
她垂下眼瞼,不再看他:“奴婢知道,奴婢並不想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所以爺不說,奴婢也從來不會問。可是……奴婢知道,奴婢只是個格格,不該恃寵生嬌,只是多年下來,奴婢自個兒覺着爺也該尊重一下奴婢了。”
胤禛疑惑地捧起她的臉,似是不解:“此話何意?”他何曾不尊重過她?他一直將她捧在手心裡,還不夠?
妍華見他並未生氣,索性將話都挑明瞭說:“每次鬧了矛盾,爺隨意哄兩句,奴婢便展顏了,爺可知這並非奴婢不再生氣了,而是……”
“是因爲嬋嬋心裡有我。”他戲謔地言了一句,可是眸色卻越發深沉。
阿梨進來的時候,看到二人似在深情對望,忙訕訕地低下頭,又退了出去,臉上落滿了失落。
妍華眨了眨眸子,神情有些哀傷:“可爺總是倚仗着奴婢對爺的這份忠貞不渝,來消遣奴婢。奴婢覺着累,很累。”
他的眸子驟然裹了曾冰霜,聲音也透出清冷:“我如何消遣你了?”
他說着便鬆開了那張柔軟光滑的小臉,揹着手踱遠了兩步。
“是奴婢遣詞不當。”見他生氣,她反而寒了心,“每次奴婢生氣,爺至多哄上兩句,再不濟,吃頓燒鴨,奴婢便將委屈都嚥了下去。可每次爺生氣,無論爺有沒有道理,卻都是奴婢低頭,爺不覺着頭低久了,奴婢遲早會懶得再擡頭嗎?”
“好好兒的,又胡鬧什麼?”他緩了緩語氣,上前要拉她的手,被她躲了開來。
“爺自個兒聽聽,爺每次都覺着是奴婢在胡鬧。”她有些受傷,能按捺住心裡的寒意好好兒地同他說這樣一番道理,已經是她在努力了。若是當真依着她的脾性,她早就木着臉走了。
“你是打定主意要同我吵架了?”他的眉目間隱現不悅,習慣了她低頭,哪裡適應得了她突然如此反抗。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在說理。”妍華福了福身子,眉目間俱是疏離,“奴婢知道爺在外面有諸多糟心事要煩,所以奴婢受了委屈總是儘量自個兒嚥下去,不拿來煩爺。可爺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般理所當然地指責奴婢呢?”
一面享受着她的美好,一面又消遣着她的真心,她就是不願意再如此忍氣吞聲下去了。
胤禛冷着臉看了她一會兒,轉身便要離開。
又是這樣,還是打算讓她自己反省後主動道歉嗎?
她連忙在他身後急急地叫了一聲:“爺給過奴婢允諾,吵架了不得將奴婢一人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