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了?”妍華看到胤禛額角正流着汗,忙捏着帕子擡手給他擦拭。
胤禛一看到妍華,便將手裡的鞭子遞給了魏長安。只是臉上的陰鷙他還來不及收斂,所以看到妍華眼裡一閃而逝的懼意後,他無奈地嘆了一聲……
皇帝六月上旬就要回來了,今兒有人回京稟報此事,讓人好生準備着迎駕之事。
胤禛無意中便聽回來傳話之人提到了此次巡塞的事情,待聽到十三又被皇帝莫名斥罵了一通後,心裡的火氣便禁不住直往上冒。他素來了解十三的脾性,十三是個識大體的人,再加上眼下他的身份敏感,斷不會好端端地主動去惹皇帝生氣。若不是有人設計陷害,便是皇帝心裡仍有芥蒂。
想到這裡,他對三阿哥誠親王的不滿便更加劇烈了。想當初,若不是三阿哥刻意引導,皇帝與衆皇子怎得會將十三往鎮魘上的事情上聯想?
偏偏十三也太實誠,三阿哥說他與那個會巫術的蒙古喇嘛巴漢格隆曾經有過來往,他也硬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那種關鍵時刻,他一承認,衆人便勢必將他與大阿哥湊到一塊兒去,一致認爲十三是大阿哥的幫兇,合謀鎮魘太子與衆位皇子們……
饒是十三義正言辭地爲自己辯駁,饒是胤禛苦口婆心地向皇帝解釋,卻終究挽救不了那幅局面了。
十三一直使眼色不讓胤禛多爲他說話,擔心胤禛會因此被牽連,可是胤禛哪裡肯眼睜睜地看着他受冤。只是,胤禛一開口求情,十三便刻意高聲向皇帝解釋,以蓋過胤禛的聲音。皇帝當時正在氣頭上,十三往復幾次高聲說話,更是惹得皇帝眉頭緊蹙,不滿也愈發明顯了。
胤禛見狀,忙急急停了口,不敢再吭聲。
他眼睜睜地看着十三被皇帝罰了幽禁於府中,與大阿哥一樣,斑駁高強,從此與世隔絕……
所幸這一次他四處奔波,找了人斷斷續續地在皇帝面前提起十三以往的輝煌與孝順。胤禛也不知道皇上是真的重新相信了十三,還是帶着他在身邊方便監督視察,總之,十三此次能跟着一起巡賽,胤禛心裡是百般高興的。
十三本該借了這次機會,讓皇上重新信任他,卻不想他又被皇帝斥罵了。
放在以前,皇帝隨意罵兩句也沒什麼緊要,可眼下這個關頭,皇帝還罵他,便足以說明皇帝對他的感情已經大大不如從前。所以,胤禛怎能不氣呢?他希望他的十三弟能像以前一樣,瀟瀟灑灑地活在這個世上,忙時與他商討國事,閒了一起縱酒高談。
就在剛纔,胤禛得知了一些事情,是關於妍華的。他想到妍華去了兩次暢春園,便被老九利用了兩次,心裡不禁氣得發狠。
第一次,老九故意讓人引了妍華去看太子與那個答應苟且之事,本意是讓太子發現妍華在偷看,藉故可以挑撥太子與胤禛的關係。到時候事情再一鬧大,大到驚動皇帝,那麼太子與那個答應的事情便會直截了當地呈現在皇帝面前……
第二次,老九又故意在妍華的妍華袋子裡放了火石,妍華騎着青燕馬兒奔馳,總免不了讓那個袋子碰撞摩擦,於是便出現了妍華腿受傷的那一幕。只是,老九本意是希望青燕馬兒聽了他的哨聲後能往皇帝的方向衝去,到時候衝撞了聖駕,胤禛與妍華便免不了要受罰,再嚴重些便是從那以後不再受皇帝待見……
胤禛自是早就思索過那些問題,第一次的事情與他預料得沒什麼偏差,第二次的事情他本來卻當真只以爲是個意外。想到本來只是想讓妍華去見識一番,沒成想最後讓她遭了那麼大的罪,他便忍不住自責起來。
這幾件事情同時襲來,胤禛登時便覺得心裡有萬般煩亂絞在一起。以前出了事情還有十三與他一起商議,如今形單影隻,難免落寞。心裡空空蕩蕩的感覺讓他心煩意亂,一想起府裡還有一堆焦頭爛額的事情,他的胸口便如同憋了一團火,悶得他喘不過氣兒來。
所以他出了皇宮便棄了馬車,直接策馬狂奔了回來。
回到府裡走出一大截才發覺馬鞭還在手裡,他陰着臉直接抽了幾鞭子灌木。葉子被馬鞭帶得四處飛揚,將裹在中間的那個男子映襯地猶如天上那顆驕陽,傲慢、熾烈,叫人看一眼便無端生出一股敬畏之情。
待走到萬福閣,看到妍華眼裡閃過一抹害怕後,他心裡的怒火登時熄滅了一半。
他捏住妍華正在給他擦汗的那隻手,牽到脣畔親了親。待看到妍華眼裡的不解後,他輕輕喃了幾遍“嬋嬋”,便直接將她揉進了懷裡。
別人只看到胤禛在發怒,可妍華卻從他眼裡讀到了一抹落寞以及濃濃的悲傷。
她心疼地回擁住他,儘管被他抱得太緊而有些難受,她卻也默默地將他抱緊了些。
這種要將彼此揉進骨血裡的依賴,她很喜歡,也很貪戀。
“爺要一道用膳嗎?”也不知過了多久,妍胤禛終於鬆開了妍華,妍華這才輕喘着氣兒將胤禛拉到一邊坐下。
胤禛搖了搖頭,看到妍華的臉色漲得通紅,想必是他方纔擁她太緊,不禁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不了,正好有事要出去,嬋嬋陪我一道吧。”
妍華也不多問,乖巧地點了頭。
胤禛帶着她去了一個酒肆,這個酒肆既沒有醒目的招牌,也沒有富麗的裝飾。胤禛說,這是十三以前最愛來的地方,說這話的時候眼裡還起了一絲繾綣,妍華想,胤禛約莫是想念十三阿哥了吧。
酒肆裡早早地坐了一個虯髯大漢,妍華看着有些眼熟。
酒過三巡之後,胤禛身上便帶了一絲酒氣。這個酒肆裡的酒較別處的香甜,不烈,卻入口回甘,香味經久不散。
妍華月事來了,加上胤禛又在眼前,所以她便只是乖乖地端着茶水在喝。
就在這時,她覺得有些眼熟的那個男子提着酒壺過來了。男子面目清朗,眸子裡透着精光,一看便是久經世俗的人兒。
胤禛擡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指了下妍華對面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那個男子恭敬地朝他躬了個身,這才端身坐下。他看了一眼對面的妍華,旋即又別開了眸子看向胤禛:“公子與夫人來此喝酒啊?我與家妹可能過來湊個伴兒?家妹酒量淺,我喝着不盡興,與公子拼個桌吧。”
胤禛輕笑了一聲,譏誚地睨了他一眼,惜字如金般點了頭:“可以。”
“這個姑娘,那裡是廚房,姑娘可是要回去跟兄長喝酒吃菜?往那邊。”一個老婆子的聲音驀地響起,妍華側頭看了看,沒看到人。
就在這時,一個悅耳婉轉的聲音跟着老婆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對不住,我第一次來這裡,不認得這裡的格局。”
與老婆子粗濁年邁的聲音相比,這個聲音顯得極爲清透,像山間叮咚作響的潺潺流水,聽了叫人心動不已。那感覺就像春天裡的和風拂過面龐,讓人愜意得很。
妍華心想,這姑娘定是一個美人兒。
胤禛的目光也隨着姑娘的嬌柔聲音而去,妍華看到他這般聚精會神,心裡微微犯堵,卻也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循着聲音望去。
一襲水綠色的身影緩緩而來,女子身骨嬌柔,待擡眼看到胤禛他們在看她時,捏着手裡的帕子微微掩住了嘴巴和下巴。她似乎有些嬌羞,半垂着頭,將眉眼都斂了去,使得妍華看不全她的面容。
女子穿着漢人服飾,袖子上繡着幾朵水蓮花,寬大的袖口裡仿若灌了幾縷清風,隨着她的步子微微搖曳,讓人誤以爲她的袖子上當真盛開了幾朵花兒。
步步生蓮,委實養眼。
待她走到近前時,滴溜溜的杏仁大眼羞赧地瞥了一眼胤禛後,忙又收了回去,然後她便衝着妍華對面的虯髯大漢嬌滴滴地喚了一聲:“哥哥~”
妍華些微詫異地張了張口,旋即將之斂起。虯髯大漢鬍子拉碴,眉目雖精神得很,可乍看之下着實粗糙。這個姑娘看着柔弱無比,如同一個病西子,與大漢的粗糙想必,精緻許多。
若不是姑娘開口叫喚,妍華着實不敢相信他們二人是兄妹。
待姑娘在胤禛對面坐定後,妍華這才得了機會細細打量起她來。
鵝蛋臉,柳葉眉,眉目之間清澈透亮,仿若山間的一汪清水般透徹。她膚如凝脂,只是臉上隱隱帶了絲暗黃之氣,但是她的紅脣卻將那絲暗黃掩了去,粉嫩又泛着光澤的脣瓣,看着便柔軟芬芳。
妍華一轉眼便看到胤禛正直勾勾地盯着對面的姑娘在看,雖是面無表情,可他眼裡卻帶了抹讚賞。
妍華眼睛一抖,忙伸手在桌下掐了胤禛的大腿一把。
胤禛這才收回視線,淡淡地將眸子移到她面上:“嬋嬋?”
他的語中帶了一絲詢問,似是不解妍華的舉動。待看到妍華不是滋味兒地垂下頭後,忙輕笑着在桌下將她的柔荑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