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氏看到汐兒追了進來,有些不悅地睨了她一眼。纖雲明白耿氏的意思,忙停住步子將後面的汐兒兩人拉住了:“你們難得來一趟萬福閣,走吧,我做了些桃肉脯,正好讓你們帶些回去嚐嚐,還望側福晉莫要嫌棄哩……”
汐兒本想往裡跟去,但見到耿氏的身影已經遠了去,只好嘆着氣止了步子。她有些不悅地白了纖雲兩眼,纖雲只當沒有看到。
耿氏走進去的時候,妍華正在紙上寫寫畫畫,也不知在寫着什麼,眼淚正啪嗒啪嗒地流着。
她愣了一下,頓在了原地,只衝着旁邊的靈犀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衝她招了招手讓她偷偷過來。
靈犀看了妍華一眼後,悄沒聲兒地移到了耿氏身邊。
耿氏指了指妍華後,小聲道:“妹妹在爲了何事傷心?還是爲了爺不搭理她的事情嗎?”
靈犀搖了搖頭:“奴婢也不知,格格只是一直在那裡寫着畫着,也不肯跟奴婢們說。”
“她這個樣子多久了?你們怎得不跟我說一聲?”耿氏責備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擔憂地向妍華看了過去。
“格格……格格近來一直這樣,奴婢……也勸不住呀……”靈犀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她跟芍藥也是想盡了法子要哄主子開心,好吃的做了個遍,可是妍華卻連吃都吃得少了,她們也是無計可施。
耿氏蹙緊了眉頭,斥了她一聲:“糊塗!有什麼事情不能同我說的?我道妹妹忙着照顧孩子纔去我那頭去得少了,卻原來都是在忙着寫寫畫畫的?”
“耿格格不知,爺之前同格格說過,她懷着身子的那幾個月不是沒有寫小札嗎?以後都要一一補出來。格格近來一不開心,就一直補小札,有時候寫着寫着就哭了,奴婢也實在勸不住……”
“多久了?”
靈犀掰着指頭算了算日子:“約莫一個多月了。”
耿氏擡手戳了靈犀的腦門一下:“你們也真是糊塗了,就讓她自個兒胡思亂想地瞎哭,也不知道去找我想想法子的?這般抑鬱下去,是要傷了身子的。她才生完孩子沒多久,你們怎得盡是不讓人省心的?”
“奴婢找柳大夫給開過藥,格格這段時日都在喝安神藥,也不是日日都如此……奴婢也想跟格格說的呀,可是咱們格格不讓……”
“日日都如此還得了?我說她怎得這般患得患失,定是傷了神,纔會混沌起來。哎……若是花影還在,定是一早就跟我說了,你們腦子怎得就這般迂的?她不讓說,你們就不會偷偷跟我說一聲?我只當是我自個兒發現的就好,你們瞎忠這樣的心做什麼?”
耿氏數落了她一番,委實有些氣到了。
她自己剛生完孩子,也知道這段時日的情緒起伏大,她本道只有她自己如此,眼下看到妍華這番模樣,才知道妍華也是如此。她吩咐了靈犀一聲,讓她去找大夫:“讓柳大夫快些來,我有話要問問他。”
待靈犀走後,耿氏才深吸了一口氣往妍華身邊走去:“妹妹這是怎麼了?”
妍華方纔正兀自傷着心,待聽到耿氏的聲音後,她正在寫字的手頓了下,忙擡手將眼淚擦了:“姐姐來了啊,靈犀呢?靈犀怎得也不通傳一聲……”
她的聲音悶悶的,眼圈也紅着,根本來不及將這副模樣掩去,就只好偏過頭去避開耿氏的目光。
耿氏也不戳穿她,只瞟了兩眼她寫的小札。
什麼“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又什麼“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還有什麼“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她隨意看了看,眼裡便落滿了這類多愁善感的言語,全然不似妍華平日裡的性子。
“妹妹這是在做什麼?好好兒地躲在這裡哭做什麼?”耿氏假裝若無其事地問了一聲,卻細細觀察着妍華的反應。
妍華吸了吸鼻子,強扯出一個笑容來:“哪裡躲着哭了?這是我自己的屋子,我是在自己屋裡頭大大方方地哭呢。”
耿氏的眼裡滿是心疼,捏着帕子將她眼角掛着的淚給擦了個乾淨:“你有心事該同我商量商量,自己躲在這裡傷心,是不將我當姐姐了嗎?看你這樣,我多難過呀。”
“就是不想姐姐難過,纔不跟姐姐說的呀。我……就是想我額娘了,纔會忍不住哭了會兒的,姐姐莫要擔心,我哭過之後就好了哩。”她躲開了眼神,心虛地扯了個謊。
“格格,汐兒問……”這時候,纖雲走了進來,待看到妍華的模樣時,她愣怔了下,不解地看向耿氏。
耿氏的眸子轉了轉,自作主張道:“你出去跟汐兒說一聲,多謝側福晉的美意,只是蟬兒身子不適,今兒赴不了這個宴了,晚些時候我會代蟬兒過去謝罪的。”
妍華不知她們主僕在說些什麼,待聽到“謝罪”二字時,只覺得事情有些嚴重,忙問了一聲:“何事?我可以赴宴,姐姐何故代我謝罪?”
纖雲有些無奈地站在了那裡,只覺得自家格格太過替妍華着想,所以她並不甘願領着這個命令退下。
耿氏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還不去!”
待看到纖雲退下後,耿氏這才溫婉地拉住妍華的手往旁邊的榻上坐下:“方纔汐兒來了,說側福晉讓咱們過去一道用晚膳。我覺着她們無事不登三寶殿,好端端地突然請咱們用膳,定是懷了什麼心思的。福晉與靜蓮居不大對付,你過去了反而容易遭人亂嚼舌根,到時候福晉若是與你爲難,那就不好了。”
妍華明白了過來,聽罷便不悅地瞪了耿氏一眼:“姐姐這是胡鬧,感情姐姐去了就沒人亂嚼舌根了?這些院子裡,誰會主動去跟靜蓮居交好?姐姐這麼一去,以福晉跟側福晉之間的不對付,難免會殃及池魚。不過是赴個宴,我去便是了,姐姐用不着擔心。”
“我怎得能不擔心?總是自個兒偷偷躲着哭,也不告訴我,我怎麼放得了心?”耿氏責備地歪過頭去,溫潤的眸子也隱去了暖色,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
倆人正在爭執時,胤禛過來了,萬福閣一時間突然有些熱鬧。
他看到汐兒與喜兒的時候,隨口問了一聲:“你們不是靜怡的丫頭嗎?”
“奴婢見過王爺,側福晉讓奴婢過來請兩位格格過去一道用晚膳呢。”倆人行了禮後,汐兒開口稟了話,她心裡有不滿,也不敢發出來。不過是來請兩個格格用膳,結果卻這般不順利。她有些不明白,這王府裡的人怎得沒大沒小的,格格也敢擺這麼大架子。
胤禛看了她兩眼,默了默,微微頷首道:“正好,我本想在萬福閣用晚膳的,既然靜怡擺了宴請她們吃,便多加副碗筷,將我也算進去吧。”
汐兒愣了下,有些不情願,卻還是小心地應了:“是。”
胤禛說罷便兀自往裡面去了,擡頭看到耿氏在給妍華擦眼淚,他費解地回頭看了一眼:“嬋嬋哭了?”
“爺~”耿氏與妍華聽到他的聲音後,忙從榻上站起,向他福了身子。
“怎麼了?”他雖是在問耿氏,眸子卻瞥向了妍華。
耿氏斜睇了妍華一眼後,鎮定地開了口:“妹妹有些不舒服。”
胤禛擰着眉頭,擡手摸了摸妍華的額頭:“哪裡不舒服了?都是做額孃的人了,還哭鼻子,羞不羞?”
妍華只覺着心裡的難受因爲這句關心而突然紓解了開來,只揚起臉蛋兒衝着她柔柔一笑。紅紅的眼眶裡,那雙眸子因爲染了淚光而愈加清亮,嘴角的兩個小梨渦像是裹了蜜糖一般,泛着甜甜的馨香。
她帶着鼻音,糯糯地言了句:“方纔有點兒胸口發悶,眼下已經好了。”
這一笑惹得胤禛心頭一顫,若不是耿氏在場,他當即便想將她擁進懷裡。
他穩住心頭盪漾的那一層漣漪,輕咳了一聲:“方纔我看到靜蓮居的丫頭請你們過去用晚膳,我已經與她們說了,晚上我一道過去,一起熱鬧熱鬧。”
二人聽了,俱是一喜,對視了一眼後各自安了心。
耿氏向胤禛福了下身子:“那爺先與妹妹聊着,奴婢要回去換件衣裳。”
“嗯,那素素去吧。”
待耿氏離開後,胤禛才握住妍華的手,將她拉進懷裡抱了抱:“怎麼近來又消瘦了些?是不是一直在等我給個話,是以才茶不思飯不想的?”
妍華只覺着自個兒近來的情緒有些不大對勁兒,會因爲胤禛稀疏平常的一句話而難過半宿,也會因爲他隨口的一句關切而樂上半天。情緒大起大落,鬧得她心虛極爲不穩定,她自己也覺察出了問題,所以纔會讓柳承志開安神藥給她喝。
妍華默了默,擡眼瞥到自己寫的小札都還攤在桌上,心裡便有些慌了。那些小札有的需要作廢,她方纔沒來得及收起來,若是被胤禛看到,只怕他看了又要生氣。
“爺覺着呢?”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心裡只在計較着該如何不讓胤禛注意那些小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