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這幾日心情不錯,這一日下朝早,他便轉道去了一趟便宜坊,親自買了三隻燒鴨回來。一隻送去了祥和殿,一隻送去了綠萼院,還有一隻,由魏長安親自提了,隨着胤禛往萬福閣而去。
可是妍華一看到胤禛帶了燒鴨來,臉上卻突然出現一抹不正常的紅暈來。
她的眸子灼熱,落在胤禛清冷的臉上,得不到半分迴應,只好訕訕地收回了眼。
花影接過魏長安手裡的食盒,奇怪地看了妍華一眼,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悄悄問了一句:“格格這是怎麼了?臉紅什麼呀?”
妍華嗔怒地瞪了她一眼,花影疑惑地吐了吐舌頭,錯身而過。
胤禛看到她面上的潮紅,心思一轉,很快便明白了她有所誤解:“我只是想吃真的燒鴨,所以才帶了過來與你同享。你近來是不是在看什麼豔俗的書?我看你近來有些不大正常。”
妍華赧然,她可不是在看那種書嘛!
書名叫《西廂記》,她近來正看到張生與崔鶯鶯每夜都到花園內燒香私見的片段。相愛的人兒之間說些叫人臉紅心跳的話,做些叫人臉紅心跳的事情,她看了簡直不能自拔,每次偷看的時候都如做賊一般緊張地厲害,卻又欲罷不能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看。
她看一會兒書冊子,便能想到胤禛與她做過的那些叫人面紅耳赤的事情。她心想她當真三生有幸,能得了胤禛的垂簾,約莫她上輩子積了太多的德,所以這輩子纔會這般衣食無憂。
只是,看到燒鴨她會想歪這事兒,也怪不得她。誰叫自從那次她在小札裡將胤禛比喻成燒鴨後,往後他每次要她侍寢,都愛打趣一句“今晚給你吃燒鴨”呢?
有些時候,不是她心術不純正,而是他言語太放蕩。
妍華的腦子轉得飛快,在心裡搜尋着各種措辭,她可不想讓他發現自個兒真的在看那種豔俗的書冊子,如若不然,肯定又要挨他罵了。
這麼些年,別的沒長進,她說白話的工夫卻是日益見長,誰叫她嫁了一個愛聽她講白話的男人呢?
所以,她愣了一下,旋即便笑開了花:“這幾日吃了太多次燒鴨,所以眼下看到燒鴨纔會……終究是我想歪了,你莫要見怪。”
胤禛看她笑得坦坦蕩蕩,便也不再跟她追究。
花影這個時候將燒鴨從食盒裡拿了出來,聽到妍華的話後,經過她身邊時又不解地嘀咕了一句:“格格這幾日何曾吃過燒鴨?莫不是都在背地裡偷偷吃的?格格也忒小氣了,我與靈犀姐姐又不會跟你搶着吃。”
妍華默然,額角滲出一滴冷汗。
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會告訴花影,吃燒鴨是她與胤禛之間的暗語。
所以她也不跟花影解釋,只在心中打定主意待會兒要留幾塊下來,給花影和靈犀嚐嚐。如此,便能充分顯示出她的大度,花影的“小氣”之說便能不攻自破。
倆人剛提起筷子要開吃,一個侍衛卻領了十三往這邊來了。
“嘿嘿,我正好趕上。”十三不請自來,駕輕就熟地自個兒找了張椅子坐下,然後便讓花影給他盛碗飯。
胤禛笑了一聲,指了指桌上的一盤白饅頭道:“今兒沒飯,你若想蹭一頓,便一道吃饅頭吧。”
十三未曾介意,用筷子夾了一個小饅頭,便咬了一口。
妍華看了他一眼,不禁汗顏:這些個阿哥,用膳的時候一個個都端莊得很,定是小時候在宮裡被教足了規矩,纔會這般斯文。就連十三阿哥這樣豁達的性子,言行舉止也透着顯而易見的雍容華貴,不似平常的糙漢子那般隨性,灑脫中帶着優雅,確實叫人移不開眼。
她這樣想着便看向了胤禛,他的眉眼如水墨畫出來的一般,濃密黑亮。
她禁不住想,縱使九阿哥比他貌美,八阿哥比他儒雅,可在她心裡,她還是覺着自家貝勒爺最爲好看,怎麼看怎麼順眼。即便在他目露寒光之時,也是好看得令天地爲之失色。
胤禛正跟十三說話,所以並未注意到妍華眼裡的癡迷。
十三喝了一口湯,又咬下一塊饅頭,待吃完一個小饅頭果腹後,他這才放下筷子說道:“哎,前幾日我在你府上吃了一盅烏雞湯,回去……”
“那豈止一盅,是一鍋。”胤禛笑着提醒了他一句。
十三汗顏,白了胤禛一眼復又說道:“回去後筱七就問我晌午吃什麼了,我便發自肺腑地讚了一句那烏雞湯如何美味。結果她下午非要自個兒下廚煲湯與我喝,折騰了整整一個下午啊,結果……那一鍋黑不溜秋的東西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她非要我嚐嚐,我勉爲其難地喝了兩口燙便再也喝不下去了……”
“味兒不好?”胤禛挑眉,看了一眼妍華,見她正癡癡地盯着自己看,便擡手捏了她臉頰一下。
十三的臉色沉了沉:“四哥,在我面前你們能收斂一些嗎?上一次是揹着我去偷吃,這一次還明目張膽地在我面前親暱起來了。”
胤禛輕笑,收回了手。
妍華的臉上紅了紅,嬌羞地垂下了眼眸,也伸長耳朵聽十三嘮叨家常。
十三這才繼續說道:“味道倒是還行,可是那一團烏黑的東西看着實在沒有食慾……我方纔回去的時候聽到下人說,她一大早又去廚房裡倒騰了,我聽到後就趕忙跑出來了。”
妍華聞言,捂着嘴直笑:“筱七姐姐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她能有那份心煲湯,十三阿哥當覺得感動纔是,何故這般痛苦。你若是不喜歡吃,便別讓她做了嘛!”
十三翻了個白眼:“那爲何你倒是能做得好吃了?我不知跟她說過多少次,不要自己動手,府裡的下人會做的。她偏偏不聽,非要自個兒去弄。我府上的人眼下都被她收拾得妥妥帖帖,都不聽我的話了。哎,我不想喝便只好躲了。”
妍華輕笑:“這倒是你的不對了,你定是拿各種話誑她,卻獨獨沒有說實話。她也是爲了你,所以纔會用盡心思去討你歡喜的。”
十三嘆了一聲,無奈地看向胤禛,想尋求認同感。
胤禛果然點了點頭,道了聲:“小女子無賴。”
妍華愕然,瞪眼看向胤禛:“你這話何意,天下女子那麼多,怎得都被你一棒子打死了?我何時無賴了?”
胤禛挑眉,睨了她一眼,仿若無視一般,又淡定地看向了十三:“你這樣急着跑來,就是爲了躲掉筱七,順趟蹭個午膳?”
十三這纔想起一件事情,忙正色道:“我一時忘了。我方纔去酒樓喝酒,碰到隆科多了,他告訴了我一件事情。”
十三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笑得意味不明:“這一回,八哥他們的動靜頗大啊。”
“怎麼說?”胤禛看到他的神色,心中的好奇也被勾了出來。
十三哂笑了一聲,緩緩說道:“聽說八哥府上養了幾盆名貴的菊花昨兒開了,一些大臣便隨他回府賞菊了,隆科多也去了。正賞着呢,府外吵吵嚷嚷地去了個江湖術士,說自己知道天機,非要給八哥相面……”
胤禛聽到這裡,挑高了眉頭,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
妍華聞言,也放下手裡的筷子,擡眼看了過來。
十三冷笑了一聲,眸子一暗,緩緩說道:“聽說八哥還當真就讓那個江湖術士給他相面了,那人說八哥面相大富大貴,日後必得鴻運。”
胤禛微微眯起眼睛,一道精光從他眼角劃過。
妍華看了看胤禛,不明白他臉上的一本正經是何意,便又探究地看向了十三。
這種事情她不該問,所以她忍住了心裡的好奇,只耐心地等着他們出聲。她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們二人的內心深處定是波濤洶涌。
如今太子之位空懸,除了那個位置,還有什麼當得上是鴻運?
二人沉默半晌,各自皺着眉頭沉思。十三盯着眼前的小菜發愣,胤禛則時不時地用指頭敲着桌子,發出一陣陣有規律的聲音,叫妍華聽着產生一股莫名的焦躁感。
一陣涼風捲着濃郁的桂花香氣吹了進來,妍華鼻子一癢,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十三的思緒被打斷,回過神來,看向妍華勾起一抹笑容。
他眼裡的沉重還未來得及散去,卻是已經染上了一片柔軟:“小嫂子提醒得對啊。”
“咦?”妍華不解地瞄了他一眼,轉而看向胤禛。
胤禛會意,也噙起一抹淺笑來看向了妍華。只見他緩緩頷首:“嗯,嬋嬋的意思頂好,何必庸人自擾。”
這是怎麼回事兒?這倆兄弟,是在給她打啞謎嗎?
妍華的嘴角抽了幾下,默了默,然後不確定地問道:“我的噴嚏打得很是時候?其實我不是故意要擾亂你們思緒的,我只是被桂花香氣衝了鼻子……”
胤禛與十三對視了一眼,口吐蓮花般悠然說道:“此地無銀三百兩。”
十三點了點頭:“正是,此時意圖過於明顯,大家不過是看個熱鬧罷了,腦子隨意轉個彎便能想明白其中的因由了。八哥最近有點兒沉不住氣啊。”
腦子隨意轉個彎就能想明白?妍華的眼皮抖了兩下,看向十三,無語凝噎——爲何她沒聽明白這倆人在說什麼?誰能跟她講講前因後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