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幾年以後,當我回想起眼前這一幕時,我依然眼淚盈襟。我想,我當時是多麼的幸福啊!

那天,我們在老榕樹的見證下,把彼此的心鎖在一起。

一個月後,我們結婚了。

後來過了十個月,我們迎來了愛情的結晶——我們的兒子順利出生了。小傢伙的降生,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無數的喜悅,也帶來了不少的煩惱。托爾斯泰說過,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想,我們一開始也是幸福的,結婚的時候,我們對未來生活的藍圖充滿信心。可惜的是,結婚幾年後,瑣碎的生活已將我們當初的愛情磨滅得乾乾淨淨了。

我們的生活並不富裕。爲了維持這個家,爲了孩子的未來,爲了我們過得幸福,我每天穿梭在繁忙的城市裡,東奔西跑,即使受了委屈,遭了白眼,碰到拒絕,也義無反顧,勇往直前。也許是我對工作太過於執著,所以才漸漸忽略了她,對她的感受視若無睹。

剛開始,我們只是吵吵架,後來打起了冷戰,一個星期不說話,半個月不說話,到後來甚至幾個月都不說話。更可怕的是,我們都似乎習慣了這種貌合神離的狀態。

我對她鬱郁寡言,她對我不再依賴。

我知道這樣下去我們的結局只有一個。其實,我心裡滿是委屈,卻無處訴說。我付出不少,爲什麼她不理解我呢?我爲了這個家庭努力拼搏,我不要回報,但是我需要妻子的認可和理解,而不是無休無止的埋怨與責備,這很過分嗎?

有過好幾次,我回到家看到她冷冰冰的臉孔,就想大發雷霆,但她一句話也不說,我只好忍住了不發作。

但有一次,我終於忍不住了。

那晚下班回家,我陪兒子玩玩具,兒子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臉不解地問:“爸爸,媽媽爲什麼在房間裡哭了一整天?”我心裡撲通撲通地跳,腦子裡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我安慰了一下兒子,便輕輕推開房門。裡面空無一人。衣服散散亂亂的擺滿一牀。

我給她打電話。關機。

給她閨蜜打電話,對方說好幾天沒和她通過電話了。

眼前的一地狼藉,再結合“哭了一整天”,心裡一下子慌了:糟了,玉婷不會做什麼傻事了吧?想到這裡,我的心跳得更厲害了。我承認,我還愛着她。雖然平時假裝對她不在乎,但那其實是在鬥氣,要不然此刻我便不會如此緊張。我翻開通訊錄,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幾乎她認識的人我都問過了,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後來,我登陸她各種網絡賬號(她的密碼還是我的生日沒改),想從中尋找一些蛛絲馬跡。當我翻開她的支付記錄時,發現她預訂了一家餐館,時間正是今天晚上!我心裡打了一個問號,她訂了餐位,約誰?

於是,另一種不好的預感開始涌上心頭,這種預感在疑慮得不到合理解釋的情況下逐漸佔了上風。我現在的心情像坐過山車一樣,剛纔對她的各種擔憂已經蕩然無存,代而取之的是一觸即發的憤怒。我匆匆做了飯菜,然後跟兒子說:“你先自己吃飯,爸爸出去一會就回來。”

我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餐館。快到餐館的時候,我停住了腳步,心裡很想走進去,但是雙腳偏偏不聽使喚。此刻,我真的希望她不在裡面,真的希望是我生性多疑亂猜測,真的希望什麼都沒有發生。

正在我內心激烈掙扎的時候,餐館的門突然從裡面推開了。最先走出來的是一名年輕的男子。男子穿着時髦的名牌服飾,頭髮梳洗得整齊有型,渾身散發出一股獨有的氣質,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是個有錢人。男子出來後並沒有走開,而是快速轉身拉住了門,很紳士地做了個手勢,這時從裡面走出來一名年輕漂亮的女子。等女子完全走出來後,男子才輕輕的、動作嫺熟地關上門……當我看清這名女子的容貌時,我腦子瞬間爆炸了,嗡嗡作響,時間與空間彷彿都被瞬間凝固了,周圍的一切物體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錯,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妻子,玉婷……

我揮起拳頭朝着男子的臉就是重重的一拳。這一拳,凝聚了我滿腔的憤怒。男子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一條紅色的血流從鼻子裡噴出,染紅了他整個胸部。“打死他!”我腦子一片混亂,雙手握起拳頭拼命朝前方揮舞出去,也不管打得着還是打不着。此刻,怒氣填滿了我的腦袋,吞噬了我的靈魂。

玉婷慌忙上前攔住我,並示意那男子快走。餐館的保安這時也出來攔住我,我的淚水迷糊了雙眼,加上心煩意亂,誤將保安當做那男子,跟他扭打在一起。後面又跑出來幾名保安,纔將我的胳膊反手擰着,壓在地上。

“玉婷,你……好!”我氣炸了,想說些“出軌”“勾搭男人”之類的詞,但是一時竟說不出口。

“我沒有,他只是我一個大學的同學,剛從國外回來……”沒等我把話說完整,玉婷就搶先解釋。

“沒有?你偷偷出來跟這個男人約會,如果是光明正大的,爲什麼不提前跟我說?”我喘着粗氣,越說心頭越氣,“你這身衣服以前沒穿過,是新買的吧?……很好看嘛!看來,爲了這次約會,你花了不少功夫精心準備嘛!你還說你們沒有關係?”

“你現在是吃醋了嗎?”玉婷冷冷地笑道,“好難得哦!你不是不在乎我的嗎?每天回家吃完飯拿起手機就往牀上一躺……你有關心我嗎?”

說着說着,玉婷開始抽噎起來,雙頰淌滿淚水。

“你自己的女人你不去疼,別人來疼了,你倒是吃醋了?……”玉婷接着說道。

看到她哭泣,我內心雖有愧疚,但嘴巴上死活不服軟。因爲在這件事上,有過錯的人不是我,是她。

“現在承認他疼你了吧?”我說道,“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仰面望天,眼淚情不自禁地涌出來,”我難道對你還不夠好嗎?我每天早出晚歸爲的是什麼?還不是爲了我們這個家!”

“你對我好?”玉婷反問道,“那我心裡在想什麼,你知道嗎?我們在一起已經六年了,我最需要的是什麼,你有嘗試過去了解嗎?”

“不,你纔不會去了解,你心裡只有你自己……”玉婷一邊哭,一邊似自言自語的說道。

“好,你說的都對!我不跟你吵!”看到圍觀的吃瓜羣衆越來越多,我心想,“家醜不可外揚”,換個陣地再說。於是我理了理剛纔扭打時被撕破的衣服,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晚,玉婷直到凌晨三點纔回來。

她開門進來的時候,我正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抽菸和發呆。她冷冷地從我身旁走過去,我看到她的雙眼又紅又腫,像是被火燒過一樣。我知道,她每次痛哭過後,都會這樣。

此刻,我心已如死灰。即使明知道她傷心哭泣,我也無法再對她產生半分憐愛了。

這一次,她觸到了我的底線。

我們之間已經走到盡頭,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