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騎士雷·芬特揹着“黑暗頌歌”,與大祭司德爾菲並肩行走在凜冽的寒風之中,默默地聽着他講述黑暗神殿曾經的故事。
自從他們得到黑暗之神所賜的審判所結構圖後,便加快了行軍速度。
或許是因爲黑暗之神近期頻繁顯現神蹟,給了他們強烈的自信心,此刻在他們眼裡,不論是極寒的天氣,厚厚的積雪,還是陡峭的峽谷,巍峨的堡壘,似乎都如履平地、不足爲懼。
就連一向沉默莊重的大祭司德爾菲,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一路上,他時不時會找人說些心裡話,似乎想要把自己多年壓抑在心頭的情緒宣泄出來。
“……雷,很多年以前,我也曾經在這裡遠遠地遙望過北境審判所,”只聽見德爾菲悠悠感嘆道,“那時候,黑暗之神早已陷入了沉睡,我們神殿的境況也陷入了有史以來的低谷。在光明教會的全方位圍剿下,我們甚至連抵抗的心思都不敢有,只求苟且偷生,延續傳承。
“當年,神殿的大祭司是我的老師。我追隨在他的身後,向他學習信仰的真諦。受他的影響,我一直堅信,偉大神明的沉睡只是暫時的。終有一日,他會重新甦醒,給予敵人們應有的懲罰……”
說到這裡,似乎是回憶起什麼不愉快的經歷,德爾菲稍稍停頓了一會兒。
他的言語在冷空氣中蒸騰,化作白色的霧氣,隨後消散在白茫茫的天際。
然後德爾菲接着說道:
“或許是因爲常年在追殺中逃亡的經歷,我的老師對於反追蹤很有經驗。在他的帶領下,黑暗神殿的信徒雖然所剩不多,但卻能與光明教會從容周旋。
“那時候我問過老師:‘我們是否要爲吾主尋找一些新的信徒?或許擁有更多的信仰後,吾主就能早一些從沉睡中醒來,我們也能有重新崛起的機會。’
“聽到這話,我的老師哈哈大笑,毫不掩飾地嘲諷我的愚蠢。他說,以我們現在的處境,稱得上是舉世皆敵,又有什麼人會不顧生死加入我們呢?”
德爾菲一邊說着,一邊笑了起來。但雷卻從他的笑聲中聽出了苦澀的心情。
“但可惜……我老師雖然嘴上這麼說着,實際上,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神殿能擁有更多的信徒。
“當初,我們在轉移陣地的時候,路過了一個小村落。我們不敢在那裡過多停留。隱瞞身份找當地居民購買了一些食物補給後,便打算儘快撤離。
“不過,就在這時候,老師在村口發現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少年。看到他在大雪中瑟瑟發抖、飢寒交迫的模樣,老師便忍不住上前詢問,問他家在哪裡,有沒有人照顧。
“聽到老師的話,那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淚,可憐兮兮地哭了起來。他說,他的父母在這大雪天裡被凍死了;而他家所住的破舊棚屋,也被狂風吹倒了。
“老師心懷憐憫,擔心他無法活着度過那個可怕的冬天,便把手中吃了一半的黑麪包遞給他——那是老師一天中僅剩的口糧。
“同時,老師還問他,是否願意跟我們一起離開。
“那小子三下兩下啃完了麪包,毫不猶豫點頭答應。看他那亮閃閃的眼神,顯然是把我們當成了生的希望。
“於是老師便把他收留進了我們的隊伍,還對他頗爲照顧。
“我猜,老師無疑是希望以自己的行爲感化對方,讓吾主再多一個信徒,讓黑暗神殿再多一份未來的有生力量。
“可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嗎?”
雷搖了搖頭。隱隱之間,他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那個臭小子呀,看上去瘦瘦小小,可憐巴巴,”大祭司德爾菲呵呵一笑,“可實際上呢,卻是一個白眼狼……或者說,他早就把光明教會給世人灌輸的觀念洗腦了。表面上接受着我老師的恩惠,但骨子裡卻把我們當成童話故事書裡那種無惡不作的壞蛋。
“就在我們的隊伍行進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對,沒錯,就是你現在所站着的這個地方,光明教會的伏兵出現了。那是一支頗爲精銳的隊伍,有騎兵,有步兵,有擅長神術的教士,在一位主教的帶領下,氣勢洶洶朝我們衝來。
“當時我們對此猝不及防。慌張之中,便亂了陣形。混亂之中,我再也找不到老師的身影。
“儘管每一位黑暗神殿的信徒都在奮勇作戰,但在光明教會佔據絕對優勢的兵力圍攻之下,終究難以抵禦。
“最終,‘狂斧’埃里爾在身中數箭的情況下,砍掉了光明教會領兵那位主教的腦袋,才使得光明教會被迫撤軍。但在這過程中,我們也死傷無數,實力大損……恐怕只剩下兩三成的人了吧。”
“‘狂斧’埃里爾?是傳說中那位力大無窮、戰力超凡的守護騎士嗎?”雷·芬特忍不住問了一句。在像他這樣的年輕騎士眼裡,戰績赫赫的埃里爾一直是偶像級別的存在。
“是啊,”大祭司德爾菲點了點頭,同時嘆了口氣,神色有些落寞,“可他在砍了那主教腦袋後,也因爲傷勢嚴重,不幸犧牲了。我想……如果他今天也在這裡的話,憑藉他那把斧頭,或許我們進攻審判所的行動會變得更輕鬆一些。”
雷默默低下頭。
感受着背上“黑暗頌歌”的重量,他暗暗發誓,一定要繼承前輩埃里爾的遺志,像他那樣不顧生死奮勇戰鬥,爲黑暗神殿開闢出一條前進的道路。
“那之後呢?”雷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那個少年之後怎麼樣了?”
“他呀,”說到這裡,德爾菲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你或許已經猜到了。光明教會之所以能夠恰到好處地設下埋伏,便是因爲他提前告了密,向光明教會透露了我們的行蹤。
“但這並不是他所做的最過分的事情。
“在那場戰鬥結束後,我遠遠地看見,我的老師傷痕累累地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血地,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他朝我揮了揮手,似乎是想要交代遺言。
“然而就在這時候,那個少年卻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他從地上撿了一把殘破的彎刀,割下了我老師的頭顱,提着它,一瘸一拐地朝着光明教會的隊伍走去。”
德爾菲的語氣平靜如昔,但雷卻清楚地感覺到了他言辭中暗藏的怒火。
“那……這個少年現在還活着嗎?”他問。
“當然還活着,而且活得很滋潤。高高在上,受到萬人尊崇。”
“他是誰?”雷皺起眉頭,把自己能夠想到的大人物都想了一遍,但卻很難把他們和這個忘恩負義的少年聯繫起來。
“他叫亞克·奈爾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