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寒寂之夜,度過的姿勢十分古怪。
千夜盤膝而坐,李狂瀾背對着他,靠在他懷中。而姬天晴則如一隻偎竈的貓,蜷在千夜腳邊,整個人把千夜圍了一圈。
此時此刻,李狂瀾本該平心靜氣,專心催運生機,以減輕千夜負擔。可是她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看着自己,看得她心煩意亂,恨不得立刻爬起來穿衣逃離。但身體渴望生存的本能,卻讓她儘可能地貼緊千夜。身後那顆如寒夜太陽般的血核,正在不斷放射着生機,在這冰冷的世界中營造出一方小小樂土。
李狂瀾知道,自己的心越亂,千夜就會越累。其實三日三夜中,除了剛剛入夜時他能夠休息一會之外,其餘時間無時無刻都在和這個世界抗爭着。
一想到這些,李狂瀾的心就有些隱隱的痛。可是那雙眼睛好像時刻存在,不斷在打量着她身體的每一處細節,再隱密的地方也不放過。哪怕是在寒寂之夜,李狂瀾也緊張得有些微微冒汗。
這時千夜環着她腰部的手臂緊了緊,示意她安靜放鬆。現在還沒到午夜,太過緊張只會過快消耗體力,更加難以度過真正苛酷的後半夜。
李狂瀾瞬間滿臉發燙,好在這是在夜裡,千夜又在背後,否則的話她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不出來了。可是夜色卻擋不住那雙好奇的眼睛,盯着她的臉左看右看。
李狂瀾幾欲發狂,終是忍不住悄悄伸手,想把姬天晴腦袋搬到一邊去。沒想到如同醉死過去的天晴大小姐突然張口,一口咬住了李狂瀾的手,一下就將她護體原力咬散。剎那之間,深入骨髓的痛差點讓李狂瀾叫出聲來。她完全沒想到姬天晴下嘴這麼狠,要不是多年苦修定力驚人,她就要栽在姬天晴手裡了。
李狂瀾也不是省油的燈,心念一動,指尖就射出一道寒氣,深入姬天晴咽喉深處。她的寒氣威力極大,現在又是寒寂之夜,瞬間就把姬天晴的嘴從內到外都凍住。李狂瀾藉機抽回了手,姬天晴也悄悄吐出一口寒氣,繼續埋頭大睡。
千夜表面八風不驚,似乎對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實際上早就暗暗心驚。這兩位大小姐相互間打鬥玩鬧都下此重手,換了個普通強者早就非死即殘。到現在千夜都弄不清楚,她們之間是開玩笑還是真動手。
不管怎麼說,這個夜總是過去了。
黎明還未完全到來,李狂瀾就不顧虛弱身體,離開千夜懷抱,藉着夜色穿好了衣服。姬天晴倒是毫不客氣地蜷在千夜身邊大睡,還微微發出鼾聲。
她不自覺地翻了個身,纏得千夜更緊。千夜有些擔心她的狀態,向她望去,卻是一怔。這一刻,姬天晴的面容沒有了那種時時變幻的虛無感覺,而是真實不虛。她乍一看,並不是那種會讓人驟然驚豔的女人。可是越看越耐看,越看越是喜歡,憑心而論,姬天晴和李狂瀾差不多在同一個級數,各有特色,比之那些世俗美女不知強出了多少。
讓千夜吃驚的是,此刻她呈現出的面容,恰是兩人第一次相見時的樣子。直到現在,千夜纔想起她那時的容貌。此前每當想到姬天晴時,千夜總覺得她的臉是一片模糊,記不清是什麼樣子。
其實,在第一次見面時,姬天晴就把真實的樣子呈現在千夜面前,並以通天秘法深藏在他的心底。直到有一日緣分到時,纔會喚醒這份記憶。若是無緣,那麼這份記憶就會永沉水底。或許當千夜踏入天王至境時,對世間萬物,本體內外一覽無餘,纔會偶爾拾起這份記憶。
千夜心底深處,惟有一聲輕嘆。
黎明到來,當第一縷晨光灑落在營地時,姬天晴揉揉眼睛,翻身坐起,嘟囔着:“怎麼回事,昨晚怎麼那麼冷?凍得我牙痛。”
李狂瀾已經穿戴整齊,當內外甲齊全時,她也就恢復了清冷如冰的樣子。聽到姬天晴的話,她當即哂道:“昨晚確實挺奇怪的,居然還會有蟲子,在我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姬天晴一臉驚訝,道:“是嗎?還有這回事,你不是做夢了吧?話說昨晚我還是睡得挺好的,就是一直在做夢,嗯,看到了許多不該看到的東西。你想聽聽我的夢嗎?”
“不想!”李狂瀾再是定力好,此刻也有要抓狂的衝動。
姬天晴又道:“對了,還有件事。我這人睡覺很不老實,一做夢就會動,如果不小心碰到了什麼,你們要有點心理準備。”
李狂瀾卻是心中一跳,隨即想起了什麼,盯着姬天晴,咬牙切齒。姬天晴笑眯眯地,回瞪起來卻是毫不含糊。
姬天晴所謂的動,可不是普通的碰撞。武技到了她們這個程度,隨手一擊都是妙到毫巔,想要達成什麼目的都是在心念之間。比如說姬天晴趁兩人共度寒寂之夜時那麼一撞,就有可能把千夜和李狂瀾給煮成熟飯。這可不是異想天開。李狂瀾越看姬天晴的表情,就越覺得她就是這麼想的。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和挑釁,可是李狂瀾還不得不忍。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將怒火壓下,準備退讓這一局時,忽然發現了什麼,訝道:“天晴,你的臉?”
“你不是說,要用本來面目示人嗎?反正這裡也沒有外人,我那門秘法挺耗原力的,我消耗不起。”
李狂瀾臉色亦喜亦憂,道:“我聽說,如果你的面容……”
“你聽錯了。”姬天晴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兩人在一旁吵吵鬧鬧的時候,千夜默默運轉玄篇,補充消耗過度的血氣。稍稍有所恢復之後,千夜就起身,來到營地一側,望着遠方的山山水水,心中滿是無法壓制的煩躁,還有說不出的憤怒。
這個世界,充滿惡意。
而是不是每一個人都要在壓力下低頭,爲了生存,拋棄所有的原則和底線?
“你們自行活動吧,小心些。我到外面去走走。”說罷,千夜躍出營地,如一縷幻影冉冉遠去,頭也不回。
姬天晴和李狂瀾相顧愕然,片刻後姬天晴方道:“他怎麼了?”
李狂瀾沒好氣地道:“我怎麼知道?”
“可是,你們不是已經很親密了嗎?”
“只是逼不得已,而且還沒有過最後一步。”
姬天晴點頭,“確實沒有到最後一步。”
李狂瀾突然想要抓狂,一把拎過姬天晴,怒道:“你怎麼知道?”
姬天晴道:“你脫成那樣,我什麼看不見?自然就知道了。”
一句說完,姬天晴一臉恍然,叫道:“啊,我明白了,是不是你們本來醞釀得差不多了,就打算昨晚那個的,結果讓我給打擾了?”
這次李狂瀾再也忍不住,手上加力,怒道:“看來不掐死你是不行了!”
“救命啊!”姬天晴放聲高叫。
“叫什麼,想把土著引來嗎?”
“來了怕什麼?厲害的不都殺光了嗎?”姬天晴不以爲然。
李狂瀾將她放下,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別忘了,昨晚你喝了一罈的酒!真把土著招來怎麼辦,真是嫌麻煩不夠多。”
姬天晴笑眯眯地說:“沒有什麼的,我有秘法,可以將藥力暫時壓制下去,所以這幾天還不是問題。”
李狂瀾卻不上當,追問道:“暫時壓制,早晚要發作的。到時藥力全力爆發,你怎麼辦?”
“實在沒辦法,只好借你男人用一用了。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李狂瀾臉一紅,啐道:“胡說八道,什麼我的男人。我沒有男人!”
“是嗎?那我喝酒的時候,是誰要死要活的?”
“天晴,我還是覺得掐死你比較好!”
兩人打鬧了一會,同時安靜下來,彼此對望一眼,通過對方的眼神,都看到了同樣的擔心:千夜去哪了?
沉默片刻後,還是李狂瀾先打破了難言的寂靜,“要不,我們再去森林中探索一次,看看有什麼發現?”
姬天晴卻搖頭,“不,我們還有吃的,不要節外生枝,抓緊時間修煉吧。現在你我的實力強上一分,他的負擔就會輕一些。”
李狂瀾仔細看着姬天晴,問:“你老實告訴我,你喝了那麼多酒,是不是會有問題?”
姬天晴笑道:“會有什麼問題?我都說了,有壓制的秘法啊!”
李狂瀾哼了一聲,道:“如果這秘法真的很有用,你早就教給我們了,怎麼會現在還藏着掖着的?”
姬天晴臉上笑容漸漸消失,嘆一口氣,道:“既然到了這裡,總有身不由已的時候。你說得對,這門秘法只能暫時壓制藥力,等到壓制不住的時候,所有的藥力都會爆發出來,而且是加倍發作。真到了那時候,如果你不把你男人借給我,我……或許只有趁着還清醒的時候自殺了。”
李狂瀾心中一緊,道:“別這樣說!放心吧,千夜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
姬天晴輕聲道:“我知道他不會。可是,我真不甘心……”
李狂瀾無言,她又何嘗甘心?
只是哪怕千選萬選,也不得承認,千夜總是最好的選擇之一。只是啊,這個男人實在是太笨了,笨到心裡有了一個人,就再容不下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