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路德也很清楚,宋子寧想要幹什麼。
城樓上,宋子寧看似隨意坐着,但是右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身旁的長槍。雖然在用兵上殺伐果斷,但這一刻,他還是有所遲疑,因爲此舉實在沒有十足把握,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此時,一雙柔美小手伸過來覆在宋子寧的手背上,旁邊站着的一位少女柔聲道:“少爺,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那是莽夫纔會乾的事。您何須冒險,只要穩穩當當的,過不了幾年,眼前這些人就都不是您的敵人了。”
宋子寧緩緩道:“說得也是。可是真不甘心啊!”
那少女笑道:“世上之事豈能盡如人意?此戰之後,少爺必定名動天下,讓那些齷齪小人們悔斷腸子去。這還不夠嗎?”
宋子寧出了口長氣,眼中殺機漸隱,握槍的手也慢慢鬆了。
“那些小人呵呵。”宋子寧低笑兩聲,就沉默下去。他的目光掃向茫茫鐵幕深處,幽深冷凝。這是圍城的第十四天了,可千夜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路德看到城頭上全無動靜,心中頓時有些失望,卻又有幾分慶幸。這些天交手下來,他深知宋子寧不動則已,動必如雷霆風暴,且屢有突擊中軍之意,顯然要找自己對決。而從宋子寧用兵來看,絕非好勇鬥狠之輩,也就是說他對幹掉自己至少有五六成把握,這個認知讓路德很不舒服。
此時此地的戰局實際上已勢成騎虎,事實證明路德戰前得到的情報全然不準,這個宋閥七少用兵老辣,哪裡是不學無術的紈絝?不過全局已發動,也不可能撤軍,路德就是想找提供情報那些人算賬,也得待戰後,只是生性謹慎的他在做出種種決定時免不了猶疑。
就在路德心內糾結之時,忽然間一道寒意自頂門而入,直透心底,剎那間通體生寒,如墜冰窟!一道森寒殺氣,已經牢牢鎖定了他!
路德駭然回望,只見一道身影正從己方陣後筆直衝來,速度快得如鬼如魅,所過之處的戰士們毫無反應,偶有幾名軍官意識到不對勁,卻是追之不及。
看這人意思,竟然是要孤身直破中軍!
路德心中頓時涌起驚濤駭浪,他根本不知道這人是如何發現自己的。宋子寧應是從大軍調度的蛛絲馬跡中找到自己行蹤,可路德不相信在黑流城這塊小小地方,能夠一次遇見兩個用兵如神之輩。
另一方面,路德大軍雖然十之七八正在攻城,可是中軍毫不空虛,有親衛百人,炮灰千餘,路德本人更是一等子爵。這裡可是鐵幕之下,伯爵以上根本不能動手,這人竟敢直衝中軍,嫌死得不夠快嗎?
路德領軍已久,轉眼間就冷靜下來,遙遙向千夜一指,喝道:“圍上去,殺掉他!”
一聲令下,大軍應聲而動。炮灰隊迎頭而上,精銳部隊從兩翼斜出,包抄後路。路德的親衛也出動一半,分成三隻小隊,在大軍中迅速移動,準備給來人以致命一擊。
路德一個命令,黑暗種族軍隊就調動得層次分明,井井有條,宛然是一等一的精銳之師,可見這位魔裔子爵治軍之能。只是路德身邊副手有些疑惑,來人明明只有一個,將軍爲何如臨大敵,這種調動完全是應對一整支突擊隊的規模。
千夜奔到半途,子彈已如暴風雨般潑來。他伏低身體,擎起重盾,頂着彈雨衝上。重盾上濺起大片火花,彈片連同盾面的合金碎屑四下崩射,然而千夜速度沒有絲毫減慢。
百米轉瞬即過,千夜已經一頭撞進路德的中軍。
砰砰悶響聲不絕,突進道路上數名炮灰被撞飛。千夜隨即甩出殘破不堪的重盾,那大塊金屬離手,頓時發出尖銳之極的呼嘯,所過之處血肉橫飛,在軍陣中直飛出數十米遠才力盡落地。就連兩名血騎士想揮劍攔截,都被一下彈開。
黑暗種族整齊的軍陣中,頓時多出一道淒厲傷痕。
接下來千夜東嶽在手,揮劍橫斬,前方十餘炮灰頓時分爲兩段。然後再一豎斬,劍風過處,在他面前十米,頓時出現一條屍橫遍地的通道。
千夜大步向前,一步就邁過十米距離,再度撞入炮灰羣中。東嶽已化爲騰蛇,大開大闔,氣象萬千,每次劍起劍落,必有血光無數。
千夜就如一枚尖銳無比的楔子,任路德的軍勢再多再厚,也毫不停留地釘進去,一路深入。
轉眼間炮灰隊就要被打穿,路德的臉色已是一片鐵青,手放在劍柄上,然而卻生生忍住。他高舉右手,空中握拳,然後向千夜一指。
這是正規軍突擊的命令。
原本跟在炮灰身後的正規軍也開始前衝,向千夜發起攻擊。壓力驟增之下,千夜一聲長嘯,東嶽劍勢剎那間更加凌厲,威力提升過半,每一劍擊出,都是氣象森嚴,有海嘯山崩之勢。
眼見正規戰士也被成片屠戮,居然沒能稍稍留滯來人腳步,路德又是震驚,又是心痛,忍不住就要拔劍上前,可仍然硬生生止住。千夜這種戰法殺得是過癮了,可是消耗卻十分恐怖,用不了多久就會耗盡原力。
看到千夜的劍技和力量,路德也暗暗心驚,不願意在對方氣勢最盛之時擋其鋒芒。他一向自認爲是天才統帥,而不是無雙強者,用手下耗盡敵人原力,他再上去終結對方性命,這纔是名將本分。
在城樓上,宋子寧騰地站起,眼中滿是驚喜。然而驚喜隨即被濃濃擔憂所代替,宋子寧二話不說,提起矛槍,一聲長嘯,飛身從城樓躍下,化爲一道銀芒,向着路德中軍殺去!
“少爺!”那少女攔之不及,氣得跺了跺腳,拔出一雙短劍,也躍下城樓,追着宋子寧而去。
城樓上宋虎大驚,忙轉頭叫道:“要塞炮準備,轟擊三號、七號方位!預備隊準備,下城牆!城防武器全部掩護少爺!”
宋子寧在空中飛掠出數十米,然後落地,陷入重重包圍。他手中長槍一震,風嘯聲起,恍若金戈鐵馬,紛沓而來,數十道火光點綴着跳躍銀芒,飛射四面八方。頓時周圍如麥浪倒伏,血光成片,方圓數丈再無一人能夠站立。
宋閥七少,就帶着一身的火樹銀花,視萬軍如無物,向着路德的中軍殺去。
在宋子寧身後,一個嬌小身影靈動無比,跳來躍去,每下撲擊,必有數名對手倒下。
如此大的聲勢,路德自然被驚動,回頭一看,頓時暗暗叫苦。這位七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要命的時候殺了過來,要玩一出單騎破軍。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連這種機會都把握不住,宋子寧又如何以弱小得多的軍勢,硬擋了他這麼多天?
儘管宋子寧那邊氣勢如虹,可是路德權衡之後,擡手指向的依然是千夜。他的親衛終於發起攻擊,千夜壓力驟增。
撲通一聲,猶如沉悶戰鼓的聲音在場上回響,就連路德全身血液也被這聲音引得起了潮汐。他臉色大變之際,就聽到了第二響鼓音。
路德駭然發現,那竟似是血族心核脈動的聲音。只是如此聲勢,以往就連在一些高位血伯爵身上,也難得一見。
對面這人究竟是誰?!
千夜身周忽然泛起一層血色,一閃而逝。就是這剎那之間,無法形容的冰冷、肅殺和孤寂籠罩了方圓之地。
這是上位者俯視衆生的威嚴,是主宰者對凡間的冷漠。無論血族、狼人還是蛛魔,甚至包括路德自己,都有了剎那間的恍惚。血族受影響最爲嚴重,這道氣息所過之處,所有血族盡皆戰慄,有些甚至直接倒地。
千夜血氣一放即收,東嶽騰起,轉眼間數名路德的親衛就被斬殺,毫無反抗餘地。當黑暗戰士們反應過來時,千夜血氣再現,頓時又讓身周十米之內的敵人動作僵硬停滯。
“血脈壓制?”路德愕然失聲。
這比千夜爆發出伯爵甚至侯爵實力,一舉屠盡全場還要讓他吃驚。路德的血脈,即使在魔裔中也屬於悠久傳承,連他都受影響,那在血族中應是數得過來的幾個姓氏。
路德心頭疑雲大起,喝問:“你是誰!”
千夜只擡眼看了他一下,目光中滿是戰意和殺機,絲毫沒有接話的打算。就在這瞬間,又有數名親衛被東嶽斬於劍下。
路德眉心位置的豎瞳終於張開,然而他一剎那間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覺,驅動那把喋血無數重劍的居然是黎明原力?!可是對方身上那層濃郁之極的暗金色血氣,又是什麼?
就在路德遊移不定的時候,千夜已經鑿穿了大半中軍,距離他所站位置不遠。精銳戰士損傷過半,親衛也戰死三分之一。炮灰雖然不值錢,可這些精銳戰士和親衛的死卻是實實在在的損失,讓路德感到無比心痛。
心痛歸心痛,眼見千夜無論血氣還是原力都消耗大半,路德一咬牙,命令身邊最後幾十名親衛衝了上去,務必要將千夜圍殺當場!路德身上升起一道黑氣,幻化成一條雙頭巨蟒,冷冷凝視着千夜。
不管對方那是秘術,還是真的上位血脈,面對這樣無法看透的對手,就算路德實力在千夜之上,也不願意貿然接戰。等千夜衝破這些親衛阻攔,也勢將力盡,路德即可以逸待勞,給千夜致命一擊。
看着如狼羣般圍上來的路德親衛,千夜眼中閃過殺氣,瞳孔深處泛起暗金血色,數以百計的血線瞬間自身周射出,洞穿了十餘米內的全部敵人!
周圍頓時爲之一空,前方就是路德,兩人之間再無阻礙,而千夜原本慢慢減弱幾近枯竭的血氣原力卻節節攀升,轉眼間就恢復過半。
生機掠奪!
只有在戰場上,才能真正體現出這一天賦能力的恐怖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