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侍女應聲而入,捧進來一套深灰色的玄銀重甲,服侍宋子寧更衣。片刻之後,宋子寧已換下大袖古服,一身重甲,顯得格外英武,只是他面容俊秀,氣質溫潤,多少有點弱了氣勢。
一名侍女奉上錦盒,宋子寧從中取出一個玄銀面具。其上雕刻猙獰鬼面,栩栩如生,顯是出自大師之手。
宋子寧緩緩將鬼面覆在臉上,遮住了所有表情。在這一刻,他身上所有溫雅浮華盡去,恍若飲血無算的上古神兵出鞘而鳴,滿室生寒,殺意盈野。
片刻之後,宋子寧登臨城樓,命人放下座椅,然後端然而坐,居高臨下,俯視城外不見邊際的圍城兵戈。
隨着黑暗種族大軍列陣完畢,淒涼蒼勁號角聲響起,無數炮灰號叫着衝向黑流,拉開了攻城序幕。
一般而言,黑暗種族初次攻城大多是佯攻,試探守城方防禦佈置,軍力強弱。然而看到敵陣那排山倒海的氣勢,城樓上觀戰衆人紛紛變色。號稱五萬之衆的大軍,哪怕是試探性進攻,也有可能一擊而下。
惟有宋子寧端坐不動,他的面容全都隱藏在玄銀鬼面下,沒有人能夠看清他的神情。直到炮灰大潮快要衝到城下,宋子寧才擡手虛按,他身手的侍從立刻揮臂作勢,發出第一個指令。
黑流城的炮臺上,四門要塞炮早已調校完畢,數十名身強力壯的炮手嚴陣以待。收到開火命令,十餘名炮手口裡喊着號子,用力推動一面巨大轉盤。
炮塔猛然一震,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鳴,火光閃耀中,數百公斤的炮彈已經脫膛而出,射向遠方,整段城牆都搖晃了一下。
數聲雷鳴同時在黑流城上空炸響,城下黑暗大潮中突然燃起四團巨大火球,數十米內所有炮灰戰士都被掀飛,就一些夾雜在隊列中掠陣的蛛魔也沒能倖免,龐大的身軀同樣被掀上天空!而接近爆炸中心點的黑暗戰士,則被炸得連斷臂殘肢都沒能剩下。
火光過後,原本鋪滿大地的黑暗潮汐中突然出現四塊空白,而且連成一線,幾乎將整個黑潮攔腰截斷。但是這樣的場景只是一瞬即過,黑暗種族的炮灰數量實在太多,後面的黑潮推涌而上,轉眼間就將黑白界線淹沒。
然而隨即又是四聲轟鳴,再度在黑暗大潮中留下四處空白。
“哦?不錯!”宋子寧都微微動容。
四門城防要塞炮經過南宮小鳥之手,威力最終提升何止一倍,就是比之最新型號的小型要塞炮也是毫不遜色。若非黑流城動力塔功率有限,這四門巨炮的威力說不定還會更大。
轉眼間三炮射過,炮塔上的炮手們全都動了起來。有三組人不斷推動轉盤,炮塔中散溢出大量蒸汽,幾乎將個塔身淹沒。然而炮手們經過嚴格訓練,即使在幾乎不能視物的環境下也都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數十名炮手合力拉過鉸鏈,將一組三發的炮彈吊起,裝入要塞炮打開的基座內。隨即要塞炮炮膛關閉,裝甲合攏,在機械之力的推動下重歸原位,炮口緩緩揚起。
黑流城外,炮灰大軍如一道黑潮,已經衝到城下,狠狠撞擊在城牆上,頓時濺起高高浪花。
那些星星點點的浪花實際上是一個個黑暗戰士,以人類不具備的敏捷,或是高高躍起,或是被力大的同伴用力拋出,高高飛起,直接撲向城頭。其餘的炮灰則沿着外壁向上攀爬。
炮灰來自各個種族,都有鋒利爪牙,普通磚石一插即入,所以城牆對它們來說並不是太大的阻礙。然而黑流城城牆最上面的一段全都加裝了裝甲鋼板,那可不是普通利爪插得進去的,於是攀到這裡,大部分炮灰戰士都找不到着力點,紛紛滑落下去,瘋狂漫延向上的黑潮勢頭頓時一滯。
而那些躍高撲上城頭的炮灰,則被宋子寧早就佈下的重兵分組圍殺。
這時要塞炮終於完成了一輪填裝,轟鳴再次炸響,一個個空白再次出現於黑潮中。兩廂失利,黑暗大軍的洶洶攻勢爲之一緩。
黑暗種族的中軍內,一名身披華麗戰甲的魔裔青年面色鐵青,怒道:“你們不是對我說,永夜人類的城防就跟紙糊的一樣嗎?這就是你們嘴裡紙糊的城防?別告訴我那些要塞炮都是快報廢的貨色,即使在上層大陸戰場上,人族城市的要塞炮也不過如此!”
一名蛛魔道:“路德大人,我們得到的情報上顯示,城裡四門要塞炮的型號都是一百多年前的過時貨,而且至少已經使用了幾十年。”
路德冷笑:“你現在還有臉跟我提情報?是你上過大陸戰場還是我上過大陸戰場?斯皮爾,你這個廢物是在置疑我的判斷嗎?”
蛛魔臉上閃過怒意,但強行壓下,低頭道:“不敢。”
路德卻絲毫沒有壓抑脾氣的意思,毫不客氣地道,“不敢?那你剛纔盯着我是什麼意思?看來你的族羣已經活得太久了!”
蛛魔本性兇殘,當下再也壓不住火氣,低吼道:“路德!我們都是一等子爵,難道真以爲我就怕了你?”
路德嘴角露出冷酷譏諷的笑容,目光掃過周圍一衆上位強者,冷道:“一等子爵?就你們這些血脈低賤的東西,爵位有意義嗎?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容忍。從現在開始,誰再敢挑釁我的尊嚴,我就滅了他的族羣。你們這些低賤的東西,聽清楚了嗎?”
在路德周圍有十餘名各種族強者,此刻不少都現出怒色。然而沒有人站出來挑戰路德,因爲他們知道,路德背後不光有龐大的勢力,他本人在上層大陸的戰績也堪稱輝煌彪炳。就連斯皮爾也不情不願地低下了頭。
路德望向蛛魔,寒聲道:“你和你的族羣去攻城吧。如果城破後你還沒死,那我就原諒這次冒犯。”
面對路德的恐怖氣勢,斯皮爾沒有再挑釁或置疑,只是默默地退了下去。
片刻之後,數頭蛛魔出現在戰場上,爲首一頭蛛魔高達五米,身披重甲,絲毫不顧已是槍林彈雨的戰場,大步衝向宋子寧所在的城樓。
他的衝勢極爲猛惡,幾乎是直線奔跑,就連己方軍隊也不在眼中,沿途擋路的炮灰不是被撞飛,就是被直接踩死。轉眼間這頭蛛魔就衝到了城樓下,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咆哮,然後重達數噸的戰錘狠狠砸在城門上!
剎那間地動山搖,整個城樓都劇烈晃動了一下。加固過數層裝甲鋼板的城門上頓時現出一個巨大凹坑,兩邊的蒸汽導軌全都彈跳起來,眼看再被砸下去,即使厚達兩米的裝甲城門也抵擋不住。
這頭蛛魔出現,頓時讓黑流城守軍出現小小的慌亂。
宋子寧終於起身,旁邊侍女立刻將早就準備好的一柄長槍奉上。宋子寧接過方棱扁頭的矛槍,緩步向前,銀色戰甲表面浮起一層濛濛青芒,而手中矛槍上一溜明滅不定的紋路閃過,青銅槍身驀然褪色,現出非金非玉的本相。
他只是三步就踏出城樓,出現在重甲蛛魔上方,隨即如流星隕落,狠狠砸在蛛魔身上。
和蛛魔龐大的身軀比起來,宋子寧弱小得不成比例。然而他這一墜之勢卻如有萬鈞之重,雙足踏下,蛛魔頓時節肢一軟,居然被壓得轟然趴地,激起數米高帶血的塵土,那是周圍來不及走避的黑暗戰士遭了池魚之殃,被蛛魔碾成了肉泥。
宋子寧高舉矛槍,一舉刺入蛛軀,直至沒柄。無論重甲還是蛛魔堅實的本體,在這一擊面前如豆腐般軟弱,而生命力原本強悍無比的蛛魔被貫穿後,居然就此全然沒有了動靜。
他從容抽出長槍,血雨噴泉般飈出。宋子寧緩緩浮空而起,身週三十米內,忽然秋意蕭瑟,落葉如雨。那些蜂擁衝來的炮灰戰士們身上血光迸現,剎那間被切成無數肉塊,散落一地。
宋子寧取出一塊方巾,將矛槍上的血漬擦淨,這纔不慌不忙地躍回城樓。而他方纔立足之處,早已成爲一片淋漓死地,就連留下的屍骨都沒有多少完整的形狀。
回到城樓,宋子寧忽然回首,向黑暗大軍的深處望了一眼。在那個方向上,正站着蛛魔斯皮爾。他此刻臉色鐵青,看着自己麾下第一勇士在黑流城下被一個人族一擊斬殺,毫無還手之力。
斯皮爾與宋子寧目光一觸,猙獰的玄銀鬼面竟讓他莫名生出畏懼,那種戰慄的感覺比面對路德更甚。
淒厲的號角聲再次響起,黑暗種族大軍如潮水般退去。第一次進攻到此爲止。
接下來數日,黑暗大軍將黑流城團團圍住,每天都有一次甚至是數次攻城。宋子寧終於展現出領軍手段,守禦得滴水不漏,無論路德用了多少種戰術,總會鎩羽而歸。
而與此同時,宋閥七少也顯露出鐵血一面,但凡有作戰不力,協防不力,心懷叵測,或與南宮世家勾結,想要有所圖謀之人,一經查實,全都就地處死。於是外面戰況如火,城內卻前所未有地平靜。
久攻不下,路德也從最初的暴怒轉爲沉靜,心知終於遇到了對手。他一方面不斷調動磨合手下這五萬聯軍,一方面每日不間斷攻城,保持對黑流城的壓力,以待對手犯錯。然而宋子寧就如最精準的機器,無論壓力多大,運行多久,都沒有絲毫破綻。
雙方一攻一守,各出手段,戰局漸漸精彩,打出無數經典攻防戰例,黑流城戰局,也開始日益吸引衆多大人物的目光。
自鐵幕張開,血戰伊始,無數天之驕子初露頭角。一直寂寂無聞的宋閥七少,此際終如晨星,冉冉升起。
此刻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山林中,千夜正蜷縮在一棵枯死大樹的根洞中,睡得正香。一頭野狼悄悄從林間走出,一路嗅着,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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