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聽到這個消息,不由愣了愣,隨即吩咐把人請進來。
他在黑嶺收到宋子寧信的時候,心情就有點複雜。千夜現在無論身份,樣貌還是氣息都有變化,當年共同戰鬥過的又大多在命運一役中陣亡。即使重見紅蠍血蠍營的人,也不用擔心身份暴露,可他心中還是有揮之不去的悵然若失。
這位安紹年准將,千夜沒見過本人,卻知道他的資料。當千夜在紅蠍的時候,他還不是將軍,而是一名年資相當長的蠍王。以紅蠍的陣亡率和高位者斷後的傳統,服役超過十年的蠍王可謂鳳毛麟角。
想到這裡,另外一個名字從記憶中跳了出來,衛立時。衛上校當年是與安紹年並列的蠍王之一,是他把千夜帶進了紅蠍,卻葬身在那場陰謀中。千夜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平息下直欲沸騰的血液。
門外傳來十七清脆明快的通報聲,門被推開,一個高瘦且一臉精悍的男人走了進來,果然是個典型的軍人,典型的紅蠍。
“安將軍,請坐,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忙的,請儘管吩咐。”千夜起身相迎,還帶着一分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親近。
安紹年簡單地回禮,卻沒有馬上坐下,上下打量千夜一番,雙目光芒鋒銳如刀,忽然喝道:“得罪了!”
話音未落,他全身原力鼓盪,一拳當胸擊來!
千夜訝然的神色一閃而逝,雙瞳泛起深海般的湛藍。在真實視野中,只見頃刻周圍原力就全部躍動起來,間中有絲絲縷縷向安紹年拳鋒匯聚過去。
這一拳看似簡單,不過是軍中格鬥術的直擊基礎式,但是引動環境原力後,居然每一方寸的力量都平均厚實,找不到任何弱點可趁。
能將軍中格鬥術最基礎的直拳用到如此程度,已經有種大道至簡的味道。
千夜一聲低喝,同樣簡簡單單一拳擊出,狠狠撞在安紹年的拳鋒上!
書房中乍起雷鳴,一股氣卷於兩人拳鋒交擊處起而向上,在天花板上無聲無息地切出一個碗口大小的空洞,直接穿透了屋頂。但房間裡的其它物品,都完好無損,就連橫在兩人中間的茶几和周圍的沙發座椅都沒有絲毫移位。
一拳對罷,安紹年若無其事,而千夜臉上泛起一陣潮紅,隨即平復下去,顯然在這極短時間裡就壓制了原力衝擊和反噬。
安紹年臉上現出頗爲明顯的驚訝之色,他本人身爲紅蠍蠍王,雖然只是准將,可論起戰力,帝國主力軍團中連張自行這樣的將軍,都不敢大意。
就算他那一拳未盡全力,可千夜也沒有依靠身法或是秘傳來化解,而是硬生生地架了一記,居然沒有被擊倒,這在紅蠍之中已經是蠍王的標準了。
況且安紹年的戰將天賦是原力精準控制,由此才能發揮出超越等級的戰力,剛纔那一拳溢出極少,就體現了對原力精妙絕倫的控制。然而不尋常的是千夜竟然也做到了同樣的事情,而他還不是戰將。
安紹年讚歎地說:“聽說千夜團長出身賞金獵人,白手起家組建了闇火傭兵團,不到一年就吞下了遠征軍的第七師。原本我還以爲傳聞多有誇大,沒想到你的戰力還遠在傳聞之上。你我若全力一戰,或許勝負猶未可知。”
“安將軍過獎了,您可不是普通的將軍。”千夜微笑。紅蠍戰士的真正戰力遠在表面等級之上,越是複雜環境,越是能夠體現這一點。
“你更不是普通的團長。”安紹年也笑了,隨即臉色一正,道:“千夜團長想必已經猜到我的來意,我是爲南宮上校而來。”
千夜微微點頭,聽到安紹年來訪,他就猜是爲了南宮小鳥。
安紹年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詞,然後說:“南宮上校對紅蠍的重要性,想必千夜團長已有所耳聞。不過小鳥性子很是固執倔強,她要是一心留下,我們都很難勸說,況且她若獨自出走,恐怕面對的環境會更危險。”
千夜對此也很頭痛,可想到南宮小鳥說着“我會有用,不要趕我走”的樣子,就會忍不住心軟。
安紹年又道:“我這次來永夜大陸另有重要任務,很快就要離開。南宮上校那裡,我曾經提議留給她一些人,卻被拒絕了。實際上,就算留人,我能調出來的人手也十分有限。”
千夜對紅蠍這方面的情況當然十分了解,安紹年帶隊的任務等級可能不低於當年那次出動了三分之一紅蠍的任務,而這意味着危險度也更高。
千夜想了想,說:“安將軍應該也知道,我這裡最近在和黑暗種族打仗,不過只要小鳥在黑流城,我一定會盡力保證她的安全。”
安紹年聽到千夜這麼說,神情稍稍釋然,“有你和雨櫻小姐在,南宮上校的安全想必不會有問題。然而或許有人會因此來找你的麻煩,這些人,可能不只來自南宮世家。”
千夜點頭道:“我明白了,多謝安將軍提醒。”這他倒不意外,紅蠍本身也有軍政方面的敵人,像南宮小鳥這樣身份重要的人物出了總部,不會不引起暗中窺伺者的注意。
“不過南宮世家雖然不敢明着對上校下手,可這裡是永夜,帝國軍部的威懾要弱得多,我也沒什麼能做的,就把這件小東西留下,或許有用到它的機會。”安紹年說着將一個小盒子放在桌上。
看到熟悉的鉛封式樣,千夜心中微微一動,打開一看,盒內果然是一顆黑鈦湮滅彈。那也意味着安紹年所說的危險,很可能都是來自人類,而非黑暗種族。
安紹年自嘲地笑笑,“軍職清苦,數年積蓄,也只夠買顆子彈而已。希望它在千夜團長手裡,能發揮作用。”
千夜忽然覺得手裡的盒子十分沉重。安紹年也是平民出身,就算紅蠍的軍功績點比普通軍團豐厚得多,兌換軍用物資時有各種優先權,可他晉升戰將依然耗費巨大。
千夜將盒子推了回去,“安將軍,這個還是收回去吧。不瞞您說,我手上也有黑鈦湮滅彈。”
安紹年搖了搖頭,道:“紅蠍的職責是和外族戰鬥,這種東西對我用處不大。但你不同,永夜這個地方,前面和背後的敵人同樣的多。”
千夜心中極爲沉重地嘆了一口氣,他十分清楚,紅蠍的任務對象當然不全是黑暗種族。事實上,有些對內任務的獎金更豐厚,而且危險性也小,這只是安紹年的個人選擇而已。
安紹年笑了笑,又說:“打黑暗種族的活比較簡單,我天資有限,所以就偷個懶,只做點簡單的事情。”
說罷,安紹年就告辭離去。他的背影,挺拔如鬆。
越陸之北,有大河名爲沂水,橫跨三省,曲折千里。
沂東行省爲其中之一,位於沂水中段九曲之地,沃野千里,最是富饒。南宮世家封地就在沂東之內,一省之地,十有六七複姓南宮。
環繞沂水,帝國共封了三侯十一伯,但只有南宮世家用了沂水侯的封號,可見聖眷之隆,權勢之盛。數百年前,帝國與黑暗種族爭奪越陸時,南宮世家還是三侯之一。隨後在大戰中屢立戰功,從而成爲沂水周邊惟一的封疆侯,可以不受限制地發展私軍。
如今越陸全境早歸帝國所有,再無戰事。南宮家族私軍主要派往東西兩陸的境外戰場,以及封地之外資源地守衛。近年來因爲越陸愈發平靜,留守本土的南宮家族私軍逐漸裁撤,但就這樣規模也遠超另外兩侯。
沂東行省省府越北城內,南宮侯府就佔了半城之地,所以南宮歷任家主私底下又有一個外號:南宮半城。
既然號稱半城,候府之深,可想而知。主府建於城北圩山半腰,迤邐而下,直至山麓。至於山下及至城內的廣大田宅,就是各分家支脈所在之地。
此刻主府內一座大宅的書房裡,南宮遠博臉色鐵青,怒吼道:“廢物,全是廢物!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我要你們有什麼用!”
寬大得如同普通人家院落的房內跪着數人,除了南宮凌之外,還有隨她出行的侍女以及護衛首領。此刻見南宮遠博發怒,衆人都低着頭,不敢稍動,惟恐把怒火引過來。
南宮遠博罵了一陣後,怒意稍稍平歇,說:“凌兒,起來吧。”
南宮凌站了起來,仍然低垂着頭,不敢去看南宮遠博的表情。
南宮遠博負着手,在房內來回踱步,忽然停在南宮凌身前,“你剛剛說,是趙雨櫻打了你一耳光?”
南宮凌身體微微一顫,連忙回答:“是。她當着一衆世家之女的面,還說,還說”
“說什麼?”
“她還說,我儘管去告,不管告到哪裡都沒有用!”
啪地一聲,南宮遠博手裡把玩的一尊玉獅子在地上砸得粉碎,怒道:“竟然如此囂張!”
“是啊!她根本就是一個女流氓”
南宮凌話還沒說完,臉上就捱了一記耳光,直接把她抽倒在地。南宮凌捂住紅腫的面孔,擡頭看着南宮遠博,登時呆了。
南宮遠博重重哼了一聲,怒道:“就算是無賴流氓,那也有一個身爲幽國公的爺爺!哼,女流氓,我倒是希望我也有這麼一個女流氓當女兒。趙雨櫻那是將來有望晉階神將的人物,你們呢,又能在戰將之上走多遠?二級,還是三級?”
當此雷霆之怒,沒有人說一句話。已經有了南宮凌這個先例,在場之人都是家臣僕屬,誰還敢去觸怒南宮遠博。
“區區一個南宮小鳥都收拾不了,魏啓陽那邊的婚約估計也被你一巴掌扇到不知哪裡去了,你說,你還有什麼用!”
一通怒吼之後,南宮遠博深吸了口氣,壓了壓怒火,叫道:“嘯風!”
從書架的陰影處走出一個男人,“我在。”
南宮遠博沉聲道:“你去永夜走一趟,把那個什麼闇火滅了。一羣賤民就敢插手我南宮世家內務,他們還是下輩子投個好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