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誰都知道,當永夜四族聚成一處,實力要遠遠超過帝國。過去千年以來,帝國不斷髮展壯大,原因不外乎有兩個。
其一就是在四大黑暗種族眼中,人族更象是第五大種族,而不是整個陣營的對立面。血族與狼人,血族與魔裔,魔裔和蛛魔,等等等等,各族之間的仇恨和矛盾累積萬年之後可絲毫不比人族少。所以每每戰爭中,總是一族或是兩族爲主力,輪番上陣。沒上陣的各族所發揮的作用,基本就是拖後腿,想方設法讓出戰的種族多點傷亡。
另一方面,則是長生種與短生種的區別。人族正因爲生命短暫,才更加看重光輝絢爛的一刻,每每有無視生死,只爲家國的英雄志士。而相比之下,要讓黑暗種族放棄可能長達數百年甚至近千年的生命爲族羣犧牲,就要困難得多。
所以關鍵之戰,帝國往往能夠取得最後勝利。
此刻黑日山谷,永夜四族在夜瞳麾下團結一致,雖然他們依舊怕死,但在夜瞳領域之內,將力量轉移給夜瞳,卻不會有性命之憂。過往帝國兩大優勢,因爲夜瞳的出現而蕩然無存。
鏖戰多時,帝國天王以下的英才,從趙君度到宋子寧,一一敗下陣來,再要挑選,竟已無人。
天王不能出手,而天王以下,敢說能夠穩勝趙宋的,就只有寥寥幾個上位神將。他們或是年事已高,或是愛惜羽毛,都不適合,也不願意出戰。肯出戰的,基本都被夜瞳打了個落花流水。
最後剩下的,就是如趙玄極這樣的強者,甚或是那幾個一閥之主,實在是太過重要,領軍可以,卻不能上陣拼命。皓帝親命,將趙玄極扣在帝國境內,負責新世界之門的守護,不准他踏入黑日山谷一步。
皓帝那一句問,‘朕的中興之臣,又在哪裡?’的確是有感而發。
也因這一句問,朝野俱寂。
也許皓帝還應該有第三問,只是他當時目注着寶座對面那一堵陳列牆,彷彿能夠透視見到另一側角落裡的那幅小字,頓覺索然。
看眼前滿座高堂,只無那一人,便寂如荒漠。
墉陸,當千夜再次返回碧波之城時,得知有帝國使者求見,並且已經等候了整整一日。
千夜不知帝國在此時找自己是爲何事,等到安排好了內外諸事,就讓人召帝國使者來見。
孔玉陪着使者一道而來,首先告了個罪,道:“在下返回帝國辦事,恰逢裴大人要前來墉陸拜訪,就自告奮勇引個路。裴大人與我乃是故交,現下在軍部任職,前途無量。”
使者望上去大約三十左右,英俊儒雅,眉宇間有着隱隱的高傲。他向千夜拱了拱手,道:“在下裴子君,現下在軍部任參謀總部總長助理一職。在下此次前來,是受軍部各位大人所託,想請千夜大人爲國效力,領軍出戰黑日山谷,蕩平黑暗聯軍!”
千夜安坐不動,道:“爲國效力?”
裴子君朗聲道:“千夜大人是當世英傑,此刻正當國難,大人自當挺身而出,爲國出戰,爲人族而戰。如此,方不辜負您這一身修爲。”
孔玉臉色微變,咳嗽了幾聲。裴子君卻是假作沒有聽見。
“我若是不去呢?”
裴子君上前一步,懇切道:“千夜大人,此際家國有難,人人有責!您一身驚天動地的修爲,怎能視而不見?怎好意思視而不見?退一步講,帝國有召,您卻不從,可曾想過抗命的後果?”
千夜冷笑,“抗命?抗誰的命?誰有資格給我下令,報一個出來聽聽。”
裴子君臉色一變,冷道:“千夜大人,你這是打定主意要抗命了?在下回去,可是要一五一十回復給諸位大人的。這個後果……”
千夜一聲長笑,擡手一揮,一道狂濤般的原力猛地轟在裴子君身上,將他轟得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對面牆壁上,整個人都嵌了進去。
裴子君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動彈不得,就那樣嵌在牆上。直到這時,他才露出駭然之色,沒想到千夜真的會動手。
千夜喝道:“蕩平黑暗種族?你當我不知道對面指揮是誰?還敢叫我去蕩平她,你們這是活得不耐煩了嗎?軍部中人,我當年就殺過不少,今日再殺,也絕不會手軟!”
孔玉驚得面如土色,撲通跪下,忙道:“大人!我也不知道他會這麼說話。不過裴兄一心爲公,或許立功心切,卻不是有意冒犯您,且也罪不致死。還請大人饒他一條狗命!”
千夜緩道:“立功心切?連命都不想要了?那爲何不去戰場?還是說,軍部裡那些長生王餘孽依舊亡我之心不死?”
孔玉一驚,知道一個回答得不好,可就是禍事臨頭。
好在千夜並沒有等他回答,而是道:“既然是你帶他來的,那就由你送他回去。不過回去之後,你們孔家要給我查出究竟是誰把這個蠢貨派過來的。有了結果之後,你們孔家應該知道怎麼做。如果孔家執意與我爲敵,那我可以讓你們從此踏不進墉陸半步!”
孔玉這才真的驚慌,忙道:“大人放心,此事我一定辦好!”
他從牆壁上小心翼翼地抱下裴子君,向外走去。裴子君本是半暈狀態,震盪之下吃痛,又醒了過來。
他從孔玉肩上探出頭,掙扎着叫道:“我裴子君一死……並不足惜,可是帝國確是……生死存亡……你怎可……見死不……救……”
聲音一路遠去,餘音還在走廊中迴盪環繞。
忽然之間,千夜有些莫名的煩亂。他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一望無際的翡翠海,心緒卻已飛到了遙遠的黑日山谷。
千夜並沒有去過黑日山谷,這個地名卻早就聽過無數次。這些時日來,所有戰報消息,無論大小,都和黑日山谷有關。哪怕千夜絲毫不懂軍事,也知道那座山谷早成雙方決戰之地。
帝國軍部選擇裴子君來遊說千夜,究竟是有意激怒他,還是已慌不擇路,又或只是這個愣頭青個人行爲?
千夜無從分辨,也不想分辨,他就在窗前站着,直到夜幕低垂。
威廉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道:“有沒有空,陪我喝一杯?”
“好。”
威廉手中本就抱着一箱酒,往地上一放,也不挑地方,直接就在千夜的辦公室裡開喝。
幾杯酒下肚,威廉想要說什麼,可是撓頭搓手,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千夜道:“如果是想要安慰我,那就不用說了,喝酒就好。”
“好,幹!”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轉眼間半箱酒就變成了空瓶。威廉酒意上涌,一個翻身,變成巨狼形態,就趴在地板上呼呼睡去。千夜搖了搖頭,放下手中酒瓶,走出房間,將房門關上。
此刻的千夜雙眼清明,沒有分毫醉意。他現在心情沉重,喝多少酒都不會醉。
他信步下樓,正想到城裡轉轉,散散心,忽然聽到一陣喧鬧,幾名親隨追着一人飛奔而來。那人直撲千夜,一把抓住千夜的手臂。
千夜不閃不避,因爲這人竟是魏破天。
旁邊親隨衝了過來,團團圍住,親衛隊長額頭見汗,道:“小人無能,實在是攔不下他!請大人恕罪!”
千夜擺了擺手,道:“這是我的兄弟,沒事了,你們都退下吧。”
親衛們聽說是熟人,先鬆了一口氣,他們自是知道千夜本事,不用擔心他爲人所害,於是一個個施禮退下。
等親衛們退下,魏破天就道:“千夜!救救帝國!”
千夜吃了一驚,沒有接口,而是指着他左邊衣袖,問:“這是怎麼回事?誰幹的?!”
說話之際,千夜聲音中已經有了殺氣。
魏破天左袖空空蕩蕩的,一隻手臂不知去了哪裡。
“這不重要……”
千夜直接打斷了他,“這不重要,還什麼重要?告訴我,是誰幹的?”
魏破天苦笑,“告訴你也沒用,何苦呢?”
千夜面沉如水,道:“怎麼沒用?就算那傢伙是親王大君,總有一天,也叫他死在我手裡!”
魏破天只是搖頭,“別人也就算了,她……你還是算了。”
“你是說……”千夜心裡一沉。
魏破天道:“我這件事並不怪她,她已經放過我兩次了,是我非要領軍出現在她面前。而最後這次,她也只是斬我一臂,換作是其他人,早就被她砍了好幾回了。一條手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後再接一條就是,就是貴點,但老子也不差錢。”魏破天大大咧咧地道,就象失去的那條手臂不是自己的一樣。
然而新手臂是能接續,慢慢修煉之後也能使用自如,只要沒有不可逆反的暗傷,所需無非天量資源而已。可是在這期間,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實力大打折扣。而在戰爭年代,實力損減,就意味着死亡的風險。
這又怎麼一樣?
既然話已經說開了,千夜也不避諱,深吸一口氣,道:“她沒認出你嗎?”
“你覺得可能嗎?她若不認得我,我早就變成屍體了。”魏破天苦笑,打破了千夜最後一絲幻想。
“她……爲什麼會這樣做?”
魏破天嘆了口氣,道:“這事該問你纔對,我怎麼知道?只是,你必須得想辦法阻止她了,我不是要你殺了她,只要想辦法讓她退出戰場就行。帝國……帝國在新世界的部隊,都要完了!”
千夜吃了一驚,“不是有君度子寧主持大局嗎?”
“君度被她一刀穿胸,若不是青陽王冒險出手相救,恐怕當場隕落。子寧與她隔空以天機術交手,當場重傷昏迷,至今還未醒來。帝國名將都已經一一上過陣,全都被她擊敗。到目前爲止,至少……至少有四十萬帝國戰士,折在她手裡了。”
魏破天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而千夜早已全身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