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女王的投影消失了,夜瞳卻怔怔地看着原處,彷彿她從來不曾離開過,甚至連房間中多了一個清雋修長的身影都沒有注意到。
等了許久,那人方嘆了口氣,道:“你這又是何苦?”
夜瞳此時如夢方醒,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那人漸漸現出面容,正是青之君王。他指了指黑玉盒,道:“你不準備看看嗎?”
“無非是她的一滴源血,有什麼好看的?”
青之君王苦笑,“那可是女王陛下的一滴源血,若是流到外面去,怕是連黑日山谷的戰爭都會停下,轉而爭奪它。即使是我,也很願意再多看它一眼。”
夜瞳將黑玉盒轉了個方向,道:“那你就看吧。”
青之君王嘆了口氣,道:“我早就看過了,並且以我的力量中和掉女王陛下的部分力量,使它變得更容易爲你吸收。”
看到夜瞳仍然不動,青之君王又道:“拋掉現世之軀,確實會捨棄一部分記憶和情感,可是你現在中了人族奸計,不這樣做,就連所有過往記憶都會消失。你若有辦法,豈會等到現在還不出戰?”
夜瞳看着青之君王,道:“你知不知道,有時候你說話很討厭。”
對於古老君王來說,這句話是極大的不敬了,然而青之君王卻並不在意,道:“這些話如果我不說,恐怕不會有人對你說。所以哪怕你會因此討厭我,我也還是要說。”
“知道了。”夜瞳的回答很冰冷。
“過去那些年月……”
“上一世的事情太久遠,我都記不得了。”
“也罷,不過時間差不多了,外面幾十萬大軍,其他三族的強者,可都看着這裡呢。”
夜瞳的目光,終於落到了黑玉盒內。
盒內正中,有一塊晶瑩剔透的源血,足有人頭大小,極度凝聚。如果說血親王的源血凝聚而成的是血琥珀,公爵的源血凝聚而成的是血寶石,那麼這滴源血,稱之爲鑽石也不爲過。
它是如此美麗,也是如此巨大。
其實它在夜之女王體內時,不過是一滴普通的血源,但是離開夜之女王的身體後,失去了束縛和壓制,普通體積完全容納不下它那恐怖的力量,纔會變得如此巨大。
青之君王走到窗前,背對着她,凝視遠方。這雖然只是他的一個投影,但其實與真身無異。他即不消失也不離開,顯然也是行監視之責,要看着夜瞳將這滴源血吸收,方會離開。
此時此刻,夜瞳的臉色漸漸轉爲蒼白,氣息突然出現不穩,竟從體內隱隱透出熾烈光芒。她再也壓制不住傷勢中的天王之力,青陽王那道毀滅絕殺的力量,帶着無比純粹的黎明氣息,開始摧毀她體內的一切。
青之君王指尖動了動,又忍了下來。
夜瞳終於伸手,拿起了夜之女王的源血,張口一吸。那顆源血忽然軟化,迅速縮小,恢復成一滴帶有濃郁暗色的源血,飛入夜瞳口中。
夜瞳臉上驟然涌起一層暗色,迅速遍佈全身。她悶哼一聲,身體弓起,單膝跪到了地上。
房間內,驟然花海盛開,無數暗金花朵無風而動。花海蔓延,覆蓋了整個小樓,然後繼續向外伸展,覆蓋整個院落,然後是大營,又再向外延伸出很遠,方纔停下。
這是覆蓋了能夠容納幾十萬大軍軍營的超大領域,魔女的領域與之相比,有如螢火之於日月。
許多黑暗強者都有些躁動不安,迅速擴張的領域帶給他們濃烈的危險感覺,彷彿隨時都可能被領域控制,甚至吞噬。
這並不是妄想,而是真實存在。早在對抗定玄王時,夜瞳就展現出領域的恐怖一面,當時整個軍營的黑暗種族都爲領域所控制,力量集於夜瞳一人處,這纔有了力抗定玄王的輝煌戰績。
雖然知道夜瞳按理說不應該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然而一衆黑暗強者並不知道小樓中發生了什麼,依舊有着不安。
無盡花海一直蔓延到很遙遠之處,方纔變得若有若無。每一朵搖曳生姿的花,本是芬芳盛美,卻都看得人心驚膽戰。
忽然之間,暗金花瓣層層褪去,只留下外緣數層,花中則是探出多根長長花蕊。那些暗色的花蕊一現,就有人驚呼出聲:“彼岸之花!”
這並不是一朵彼岸花,而是彼岸花海。每一朵曼殊沙華都是暗色的,而非世人認知中的殷紅,彷彿生人從冥河對岸看過來,終於見到彼岸的真實。
隨着彼岸花海層層隱去,指揮樓中,夜瞳徐徐站起,雙瞳深處,多了一抹不易覺察的暗色。她伸出手,在那纖長的五指尖端,繚繞着幾縷外人看不到的黑氣。
“這個世界,原來本就是暗的啊……”她輕聲自語。
房間中空無一人,青之君王早已遠去。
夜瞳走出指揮樓,在大門外,無數黑暗種族強者黑壓壓的擠成一片,都在等待着她的出現。
不過沒有一人敢於踏進院門一步,人們的神態全都極爲恭謹。見識過剛剛的彼岸花海,再無人對她的實力有半分質疑。
站在衆多強者面前,夜瞳自生一種俯瞰衆生的氣度,道:“整軍,進攻!”
片刻之後,號角長鳴,黑暗種族大營中暴發出山崩海嘯般的歡呼,無數大軍如潮水般涌出,撲向帝國要塞羣。天空中亦是擠滿了浮空艦,以及數量衆多的強者。
大戰再次拉開帷幕,而這一次,沒有僥倖。
入夜時分,帝國外圍要塞盡破,只剩下趙君度所守的二層中樞要塞與宋子寧所在的中央要塞。
二層中樞要塞位於陣前,好在與後方中央要塞之間還有炮火可以互相覆蓋,因此勉強維持着一條聯絡通道,黑暗大軍無法合圍,只能三面圍困。
趙君度立於城頭,俯視着黑暗大軍,毫無懼色。
這時他身旁一位將軍壓低了聲音,道:“大人,要塞裡只有幾千人了,還大半身上帶傷。而且子寧大人也下了撤退令,大人,這裡守不住啊!不如撤了吧。”
趙君度淡道:“這一仗避無可避,打完再說。你要是怕死,那就先撤到後面去吧。”
那將軍漲紅了臉,大聲道:“我爲趙閥效力二十年,出生入死!大人要是覺得我怕死,那就由我來斷後,大人率軍先撤!”
趙君度聲音轉爲柔和,道:“不怕死就好。現在撤是撤不掉的,你看。”
趙君度手指處,黑暗種族大軍如退潮般向兩邊分開,夜瞳徐徐自中軍走出。
她每走一步,彼岸花海就向前延伸許多。等她到了陣前時,整個要塞,乃至黑暗大軍,盡在領域覆蓋之下。
強如趙君度,亦微微變色。
夜瞳步步凌空,越走越高,直到高出所有人,方居高臨下,對趙君度道:“前幾天那一戰未完,就在這裡接上吧。”
趙君度取下暗色蒼穹,放於身邊,道:“好!”
夜瞳嘴角微彎,不知是笑還是譏諷,道:“放心,這一戰,我不會盡全力。”
趙君度一向不喜多話,也不再回應,身周猛然迸發黑火,化作沖天炎柱,直上百米!熊熊黑焰,極爲兇狠地吞噬着彼岸花海。
然而那朵朵彼岸之花,看似柔弱,在黑焰中凋零的卻是十分緩慢。黑焰勉強擴張數十米,就難以爲繼。
趙君度身形隱於黑焰之內,消失不見。
就在這時,夜瞳身後,一雙暗金瞳徐徐張開,盯住了黑焰中的某處。被這雙眼睛一望,趙君度身影立刻浮現,並且再也無法融入到黑焰之中。
夜瞳手中,暴風雨出現,四根槍管依次噴出火舌,無數彈流匯到一片,轟向趙君度。
面對這曾硬頂定玄王神雷的彈雨,趙君度依無懼意,長劍一橫,左手中又多了一面臂盾,劍盾上黑火燃燒,與暴風雨的火流撞在一處。
戰鬥從一開始就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夜瞳悍然以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強壓趙君度,絲毫不講究技巧,只呈現出絕對的力量壓制。
在暴風雨的壓制下,即使趙君度也不得不全力防守。他的黑火不斷被暴風雨擊散,又從周圍抽取,補充到防禦正面。
哪怕是面對當世十大名槍之一,號稱攻勢最爲狂暴的暴風雨,趙君度的黑焰也體現出驚人的韌性,消耗可說緩慢。
然而夜瞳周圍,彼岸花海中忽然飛出許多靈鳥,紛紛落在周圍的黑暗強者身上。點點黑暗原力,就如星雨般落在夜瞳身上,讓她氣息始終穩定,氣定神閒地操着暴風雨對着趙君度猛轟。
帝國將士,人人變色。
誰都看得出來,無論趙君度多麼強大,都不會是能夠集衆之力的夜瞳對手。只要在夜瞳領域之內的黑暗戰士,都在源源不絕的爲她提供原力。難怪永夜議會做出跨界授予名槍的決定,擁有這等領域能力的她,纔是暴風雨最合適的主人。
趙君度的黑火炎柱逐漸衰落,變爲火團,然後不斷縮小,最終只能覆蓋身體表面。
暴風雨依舊在嘶吼。
帝國所有將士的心都提到了嗓眼處,知道勝負將分。可是他們又能怎樣?這種級別的戰鬥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插手的,哪怕是神將國公,也束手無策。
終於一聲轟鳴,趙君度護身的黑焰崩散,無數火團化爲火雨,四下飛濺。火團所落之處,即刻燃起片片黑火,無論沾到的是什麼,都會被黑火引燃焚燒。
勝負已分?所有人都望向趙君度,卻見黑焰散盡,有一點朦朦青焰正在緩緩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