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重大戰役,雙方加在一處不湊出五六個天王大君,哪好意思?任何制訂計劃的一方,都不可能不考慮天王大君的動向。但宋子寧這版計劃到了現在,依然看不到任何天王大君施加影響之處,未免有些奇怪了。
宋子寧嘆了口氣,似是在解說,又似是在自語,“是啊,天王和大君呢?”
他轉頭,望着千夜,問:“你說,我要怎麼預測天王和大君的動向?”
千夜認真地想了想,搖頭,“不能。”
宋子寧又望向地圖,說:“是啊,天王大君並不是我手中的棋子,恰恰相反,我們倒是他們的棋子。連預測都無法預測,那又怎麼可能去安排他們的行動?”
千夜還是搖頭,“安排他們的行動?你想多了。”
宋子寧點了點面前的地圖,道:“我推衍到這裡,就怎麼都進行不下去了。戰局打到這個程度,永夜大君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袖手旁觀。大君出手,天王也不能坐視。所以到了這裡,再推衍都沒有意義,因爲無法預判他們的行動。這纔是一個正常的戰役計劃應該有的樣子。”
千夜點頭。
他對永夜大君所知不多,但帝國天王是可以自行其是的。當然天王第一要務是坐鎮帝國本土大陸,可他們也能夠依據自己的判斷採取行動,哪怕是帝國皇帝都無法真正約束天王。
按照常識,也可知道沒有任何一份計劃可以包羅所有,必定會出現不在計劃中的情況。這種時候,就是前線將帥發揮才幹的時候。只有書讀得太多的呆子纔會覺得制訂出一份天才作戰計劃,就能打贏戰爭了。
宋子寧深吸一口氣,道:“可是,林帥那份計劃是怎麼制訂的?”
千夜也看過那份計劃,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麼,現在仔細回想,忽然就發現了蹊蹺之處:那份戰役計劃中,同樣沒有天王大君的存在!
宋子寧盯着地圖,似是想要透過它看清所有隱藏起來的秘密。許久之後,他才說:“那麼,天王大君都到哪裡去了?”
虛空深處,一葉輕舟微微起伏,隨着虛空原力的波動,蕩向遠方。
指極王坐在船中,專心致志地盯着一爐紅火,火上一個紅泥茶壺,正不斷噴着白汽,水將滾未滾。就在沸水前的一剎,指極王出手如幻,輕輕拈起茶壺,將水倒入茶盞,略蕩一蕩,就將壺放下,從盞中倒出兩道嫩綠水柱,注入到茶杯中。
“火候正好,不要錯過了。”指極王舉起相邀,自己則端起一杯,一飲而盡。
張伯謙立於船頭,也不見他動作,另一個茶杯就自行飛到他面前,茶水匯成水柱,落入口中,然後茶杯再自行飛回原處。
張伯謙將茶水在口中滾了滾,就嚥了下去,看得指極王不斷嘆氣:“水涼了。這茶要在杯中喝,方有韻味,你幹嘛不一口吞下去?如此方能回味無窮。唉,這等好茶,給你喝真是浪費!”
張伯謙耳朵一合,自動將批評全部過濾,然後道:“你這好茶,不給我喝,也沒有別人了。”
指極王嘆一口氣,搖頭道:“放眼帝國,也就你這愣頭青還算順眼了。那些小傢伙還太年輕,離成長起來還早着呢。”
張伯謙頭也不回地道:“這我可不敢當。朝中上下,不都對熙棠評價極高嗎?”
“那小傢伙心思太深,和他說話都覺得累,不是我輩中人。”
張伯謙聽了,點了點頭,然後徐徐轉身,道:“老王爺,你讓我陪你來攔一個人,這幾天卻都在虛空中飄流。算算時間,浮陸那邊已經開戰了吧?我們不在戰場,卻在此處。永夜那些傢伙由誰制衡?”
指極王微微一笑,道:“不必着急,既然我們來了,那些傢伙肯定都會跟過來的。至於我們要攔的人,哪,已經快到了。我們就在這裡慢慢的等好了。”
張伯謙放眼向遠方望去,隱約可見數個破碎陸塊。他微微一驚,道:“我們已經到了中立之地?”
“就在邊上,還沒有到。再往裡走,鮮血王座那位可就要不高興了。我可不想在中立之地面對破碎流年。”指極王慢吞吞地收拾着茶具,一邊說道。
張伯謙微微皺眉,道:“老王爺,都到了這裡,你該跟我說明,想要攔截的是誰了吧?”
“要攔的人先不急,我們先把來接人的打發了再說。”
“來接人的?”張伯謙忽然神色一肅,轉頭望向虛空深處。在那裡,數個巨大陰影正緩緩浮現。
那是數艘數百米長的鉅艦,形態各不相同。一看到這些鉅艦的樣子,張伯謙腦中立刻就浮現出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梅丹佐,洛薩,永燃之焰……
三位永夜大君竟同時出現,實是非同尋常,尤其梅丹佐上次損傷可是不輕,以他那自私自利的心性,居然還肯上戰場?而在三艘大君座艦之後,還有多艘雖然小上一號,可也是異常龐大的戰艦。稍稍一數,就有三艘親王座艦和五艘大公座艦。
這種陣仗,就連兩大陣營全面國戰的時候,都不多見。究竟他們要接的是什麼人,竟讓永夜傾巢而出?
張伯謙向指極王望了一眼,見他依然老神在在,絲毫不顯意外,於是問道:“這都在你意料之中?”
指極王微微一笑,道:“我年紀比較大,自然消息渠道會多一點。”
張伯謙不再多問,轉而望向永夜艦隊,目光漸漸銳利,並且格外在一艘血族親王座艦上停留片刻,方道:“怎麼分配?”
指極王哈哈一笑,道:“又不是拼命,只是攔着他們不讓接到人就行。對面那幾個老朋友也不會想拼命的。所以這一場,打到哪算哪。”
這算什麼戰術?豈不是和街頭羣毆差不多?
不過張伯謙自有主見,目光開始在一堆親王大公的座艦上打轉。他這麼一看,頓時令那羣鉅艦行動變得有些不自然,只有那艘血親王的座艦不受影響,依然穩定向前航行。
隨着永燃之焰的座艦停下,龐大的艦隊就都停在遠處。
一襲黑袍的永燃之焰無聲無息地現身,向着指極王的一葉孤舟飄來。在他身後,梅丹佐和洛薩都稍稍落後一些,再後面則是親王和大公們。在這種層級的戰場上,連大公都是炮灰,公爵以下連接近的資格都沒有。
永燃之焰在千米之外停步,聲音卻如在耳邊響起:“姬問天,你很清楚,這是天意,你攔不住我們的。”
指極王緩緩站起,隨着起身,氣勢也不斷攀升,最後宛然若頂天立地的巨人,氣勢反壓永燃之焰一籌。
他袍袖一拂,淡道:“姬問天這個名字,老夫已經許久不用了。以後叫我指極即可,若是叫陣,也可呼我指極老兒。”
永燃之焰低沉一笑,道:“指極小兒,在我面前,還敢誇耀年紀?”
指極王道:“學無先後,達者爲師。你與我交手,可都是在下風的。即使按永夜的規矩,指極小兒也不是你能叫的。”
永燃之焰微窒,哼了一聲,道:“休說這些沒用的,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不過哪怕你來了也是無用,讓路吧!”
指極王一聲長笑,道:“我都來了,哪可能讓你們就這麼過去?”
“就算要打,你覺得我們打不過去嗎?”
“那又怎樣,你們總是要去接人的。只要進了中立之地,那鮮血王座就會站到我們一邊。你還覺得,有把握把人帶出來嗎?”
永燃之焰一聲冷笑,“當然有!”
“我可不是爲了攔你們,而只是不想讓你們把那個人帶走,或者帶走的不是活的也行。”
聽了這話,永燃之焰身周的火焰突然有了明顯的起伏。他沉默不語,良久之後方道:“即是如此,那總得先戰過一場,把你們打跑再說。”
“可以試試。”指極王撫須微笑。
他座下小舟本是置於虛空,突然間周圍就變成了一片黑色的火焰之海!這是永燃之焰的魔火,以原力爲燃料,雖是冷火,卻能焚燬絕大多數珍稀材料,任何防火主材在它面前都是毫無用處。
指極王一頓足,小舟已憑空消失,出現在數千米外,脫離了黑焰之海。他擡步下船,挽起長袖,道:“老夫可就這一艘小船代步,打壞了可就沒了。難道你們想我就這樣走回去?”
永燃之焰一言不發,身影驟然出現在指極王面前,一抓當胸抓來。指極王擡臂架開,反手一指點向永燃之焰的眉心。
兩人就如還未入戰將的武者,竟在虛空中一拳一腳的開始肉搏。然而普通武者一擊的功夫,指極王和永燃之焰就已交換了百招千招,偏生他們每一招都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遠方鉅艦內,有艦員就盯着他們交手,生怕漏過一招一式。可是剛凝神看了一小會,忽然間就覺頭痛欲裂,一聲大叫,仰天倒地。
各個鉅艦內,撲撲通通不斷有人倒下,越是實力強的越是嚴重。艦長和幾名最頂尖的強者大驚,來回奔走,不斷厲聲高喝:“不許看!誰都不許看戰場!”
永燃之焰與指極王的戰鬥,玄之又玄,豈是隨意可以看的?實力不濟,只會被帶入他們的節奏中,全身原力超高速運轉,自然片刻就支撐不住,相當於自己給了自己狠狠一擊。
到了艦長一級,才真正知道其中厲害,哪敢多看一眼?
那邊永夜艦隊混亂,這邊指極王和永燃之焰依舊在近身纏鬥,已不知交換了幾千幾萬招。兩人都毫不急躁,繼續一板一眼的交手,彷彿可以戰到地老天荒。
戰力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再怎麼炫目的範圍攻擊和領域能力都是隨手可破,各種削弱對手、影響環境的能力也都是浪費原力,最樸實的攻擊就是最致命的。永燃之焰起手就是肉搏,恰恰展示了他一戰到底的決心。
另一側,張伯謙沒有理會圍上來的梅丹佐和洛薩,而是一個跨步,宛若冰面滑行,瞬息間就到了兩位大君身後,然後直奔後方的親王大公們而去。
這一下突擊突如其來,梅丹佐和洛薩想要攔截時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又驚又怒,銜尾疾追,卻怎麼都拉不近和張伯謙的距離。
後方的親王大公們誰都沒有想到前面的兩位大君居然沒攔住張伯謙,被他直接衝了過來。一時之間,哪怕是親王大公,也不及思索爲什麼,按照本能直覺,立刻作鳥獸散。
青陽王成名時間雖短,可早已名聲遠播,振聾發聵。他下手極狠,威力更是奇大,出手就要見生死,實力稍弱之人在他面前幾無抵抗餘地。雖然在那些立於永夜巔峰的強者們眼中,現在的張伯謙還不能說是人族最強者,但卻是最令永夜強者敬畏的對手。
張伯謙突然出現,有若猛虎入狼羣,三名親王還好說,大公們俱是以自己所能達到的最高速度一鬨而散,全然不顧在屬下面前的面子問題。
他們很清楚,以自己的實力,若是接不下青陽王一擊多半就是個死。如果必須拼命那還好說,現在已方可是有大君有親王,哪輪得着大公上去拼命?如果一個照面就死了,那才叫冤。
正因爲人人如此想,所以場面瞬間就得極其難看,漫天狼奔豕突的強者中,就只有一個在徐徐後退,看着還不那麼丟臉。
只是這一點亮色,卻不足以抹掉衆人的恥辱。後方狂追的梅丹佐和洛薩早已氣得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