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旁靜靜得觀看,心裡卻在發笑。不過笑歸笑,我覺得這幾位大叔大媽做起來很認真的態度,很有自己當年在學校洗冷水浴的感覺。雖然自己對氣功不甚瞭解,不過無論什麼,只要去做了,都可算人之活力的體現,也是人之倔強的證明,因此也都就是值得讚揚的。
我一連看了幾天。有一天,一位大媽走上前來,詢問我在幹什麼。我如實回答。大媽關切得看了看我,問道:“衣服這麼單薄,不冷嗎?”
我道:“夏天大部分時候都還好,就是趕上下雨時節,會冷。”
大媽道:“那你稍等。”隨即轉身回家,拿了一件羊皮衣服給我。
我感激極了,忙連聲道謝。
日子一天天過去,錢始終沒有要到手。隊長似乎總是有辦法擺脫我。我越來越沒有辦法等下去了。我終於決定捨棄這點工資,坐車離開。心想到一些家教中心去做做家教,或許還可以在賺夠生活費。但是到了車站,卻又走不動了。兩千多塊,對於我來說,是很大的一筆錢,實在難以忍心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只好又乘車回去。四處遛彎的心情,全然沒有了。我想起一個辦法,就是守在老闆面前,哪裡也不去,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這個辦法好,不用打架,不傷和氣,應該是個好辦法。
想到就做。我效法他,在宿舍堅守起來。如此過了幾天,結果還是不理想。有的隊友已經拿錢離開了,屬於我的工資卻仍然遙不可知。
我灰心極了,終於下定決心,發狠一斗。
我開始絕食抗議。我心想,既然你們那麼喜歡錢,那我就以死相抗。如果因爲你們賒欠工資,而使員工死在了宿舍裡,我不信你們可以逃脫。我死在了你們這,你們起碼也得拿命來償。到時候讓你們的親人,守着你們的屍體和一大堆鈔票,去過屬於你們的春節吧。不給我工錢,我就要你的命。
副隊長每天都來宿舍喊人吃飯,我從來不去。副隊長單獨喊我,我也不理。這樣又過了三天左右。有一天中午,我感到腹內疼痛,接着就失去了知覺。後來,模模糊糊得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的意識漸漸甦醒。此時彷彿置身一片迷霧之中,我朦朦朧朧得看到宿舍門口有一束光,一個聲音從那裡傳來。我一點一點得睜開了眼睛,發現是隊長。此時他已經來到了我的牀邊。
隊長問道:“爲什麼不去吃飯?”
我說:“我只想要到工錢離開。沒要到工錢,就不吃飯了。”
隊長嘆了口氣,然後說:“你看,要不你先上着班,我繼續給你想辦法?”
我說:“不能再幹了。砸了人家的車子,反而賠了八千多。如果再出什麼事,還怎麼過呀。”
隊長饒有興趣得看着我,忽然詭異得笑了,然後說:“吃飯吧。”
餓了幾天了,也有些想吃飯。我放棄了絕食,去食堂吃飯。
這場絕食的抗議,如此結束了。後來,我覺得隊長是我的恩人,因爲他救了自己的命。在有這種想法的時候,我是愛惜自己的生命,想要活下去的。不過,我也有真心想死的時候,並且將自殺的想法付諸實踐。這些想法看起來是矛盾的,彷彿很混亂。但是,其實是很清晰的。正如《大學》裡面所說的,“惟精惟一”。愛就是恨,喜就是惡,生就是死,所有想法都是一種想法,所以並不混亂。
吃完飯,我又回去睡覺了。這樣又過了幾天,有一天早晨,食堂的阿姨忽然告訴我不要再來吃飯了。因爲我並不上班,如果來吃飯,食堂是虧錢的,而我的保安公司老闆,則相當於用食堂的飯錢抵了我的工資,事實上是佔便宜的。我是無奈待在這裡的,可不想讓老闆用這食堂的伙食來抵自己的工資。於是轉身便走,從此不再去食堂吃飯。此時手裡還有卡里的一點錢,我取出來下館子。這樣沒有吃幾頓飯,又沒有錢了。
可是我還是想要吃飯,就找到隊長,跟他提出自己的要求。隊長找到食堂,說了一下,我又被允許吃飯了。但是副隊長對此卻不同意,他堅持要求我必須上班。沒有工資發,自己幹嘛要上班?我堅持不去。副隊長跟臨近小區的大胖子保安副隊長通了消息,大胖子隊長就到食堂阻止我打飯,兩人爭執了起來。
在食堂阿姨的幫助下,我終於還是打到了飯,卻一點胃口也沒有了。拿着飯盒來到小區前面的一片草地裡,我站在淒涼的冬風裡,看着快要落下的太陽,心裡酸楚極了。我不禁在心裡自己問自己,這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生活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如果不爭鬥,那麼就沒有飯吃,可如今倒是爭到飯了,卻沒有了吃的慾望。
我想了很久,依然沒有找到答案。我走到臨近的草叢中,狠狠得用腳跺着大地,滿臉淚水得問這世界:這到底是爲什麼?生活爲什麼如此痛苦?
大地沒有回話。心裡一個聲音說,其實原因我本就知道。生活就是這個樣子。再悲楚,再討厭,再痛恨,再煩惡,再不服氣,生活卻永遠都是它原來的樣子,不會有絲毫的變化。
夕陽西下,夜晚終究還是來臨了。我收拾起自己的悲傷,回到宿舍,洗洗睡了。
這樣又過了幾天。有一天,我吃過晚飯,站在院子裡看天空。天空清澈而遼闊,如同一塊質地絕佳的綢緞,鑲滿夜明珠一樣的星星和月亮,純潔而美麗。夜色醉人,堪比一切美酒,可當所有佳麗。我醉在這迷人的夜色裡,過往的一切酸楚,都消失不見。我想生活正如這夜空,始終都是美好乾淨的。於是想,能夠做一個好人,像這夜空一樣好的好人,其實才是自己最應該有的理想。
正在此時,大方從夜色裡冒了出來。我看到他,隨即喊道:“哥,你來啦。”
大方關切得回道:“怎麼在這裡站着?吃過飯了嗎?”
我笑着回道:“嗯,吃過了。”
大方點點頭,告別離開。
夜裡,我正在睡覺,隊長進來把我喊醒,說讓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我覺得發工資有望,心裡高興極了,興沖沖得穿好衣服,背上書包,跟着他離開了。
隊長開着他的北斗星,拉着衆人向遠方駛去。車輛在漆黑的夜裡穿行,道路兩邊,越來越繁華起來。我知道車子正向湛山方向駛去。過了一會,車子在一家夜總會門前停下,隊長讓我在車上等着,自己下去了。過了一會兒,大方和他一起上了車子,衆人再次出發。
隊長一邊開車,一邊氣沖沖得說道:“老李這個人真不地道。跟他要錢,你看他那個死樣子。同樣是老闆,小趙就不一樣,人家沒錢就直接說沒錢。真氣人!”
大方說道:“他看你連幾個小保安都收拾不了,很瞧不起你啊。”
隊長猛喝了一口汽水,道:“他開公司不給下屬發工錢,他還有理了?多了沒有,要個一萬塊錢都沒有?沒有錢還夜夜泡夜總會摟美女?哪來這麼好的興致!”
我聽到這,心想原來隊長也有他的苦衷,並不是存心要訛自己的工資的。
汽車繼續在夜裡無聲得穿行,終於在一個小區裡面停下了。隊長跟大方吩咐幾句就離開了。大方帶着我,進入小區裡的一個地下室裡。
這個地下室,看起來彷彿大學的宿舍。裡面燈光通明,收拾得也很乾淨。我不由得想,在保安隊當保安,和在大學裡讀研,實是異曲同工的事情。
大方給我指了一張牀,道:“以後你就睡這兒。”我點點頭。
大方又領我到另一張牀邊,指了指牀上的被褥道:“這個給你用。”我道好。
大方看看我,道了一聲“早點洗洗睡吧!”轉身離開了。
我送了一下,回來把被褥搬到自己的牀上,打開鋪好。到衛生間洗漱作罷,就回到牀上,倒頭睡去了。
這樣又一直睡了好幾天。我始終躺在牀上,不吃也不喝。我還是想要照原來的打算,要到自己的工錢,然後繼續自己的計劃。於是還是延續之前的辦法,“非暴力不合作”,賴在宿舍,什麼也不做。
不過有的時候,我會想吃點東西。和大胖子保安的那場爭吵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堅決不想要故事重演了。於是便在食堂吃東西后去上一個班,下班後再回宿舍繼續睡覺。
上班的內容是很簡單的。我有一個步話機,還有一個遙控器,負責開門關門,僅此而已。偶爾會有業主要求我幫一些小忙,只是次數很少。
下班的時候,我有時會到處轉轉看看。這裡的房子一看就是新建不久的,都很新穎。四周很繁華,都是洋氣的現代化大廈,漂亮極了。白天陽光燦爛,晚上燈火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