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輪迴(上)

永曆九年正月的月底,福建明軍自中左所啓程出發,經過了兩個月的航行抵達長江口的崇明島,並於四月初一正式進入長江。

半月後,大軍取得了瓜州大捷,擊破滿洲、漢軍八旗及綠營數千,陣斬守將,突破滿清的長江防線。躍數日,一萬五千滿洲、蒙古、漢軍八旗及拼湊起來的綠營被福建明軍擊敗於鎮江,損失大半,能夠活着逃回去的十不存一。

五月十二,福建明軍開始圍城,佈防於南京內城的北面,與水師遙相呼應。至五月二十三黎明,遭到清軍突襲,在先敗一陣的情況下於外城的觀音山再遭慘敗,被迫放棄了鎮江等地,退出長江。

鄭成功率領的福建明軍在這期間取得了輝煌的戰績,但最終還是黯然的退出了長江,於原本的歷史上乃是南明最後的一次大規模的反攻作戰。

不過現在,時間提前了四年零兩個月,南京圍城的同時,杭州的圍城也在進行當中。和鄭成功一樣,陳文在此前也取得了一場野戰的決定性勝利,城內的守軍同樣提出了緩攻三十天的請求。

永曆九年五月十一,那三個儒生再度造訪明軍大營,不過這一次,他們除了空口白話,卻又帶了一個婦人出來。

“殿下,這位便是魯王殿下的西宮妃榮夫人。”

沒有回答,陳文擺了下手,一男一女便被衛兵引入了大帳。片刻之後,那個女子便拜倒在婦人面前,而那個男子則向陳文表示確認無誤,此婦人正是魯監國朱以海的西宮妃榮氏。

“夫人受苦了,稍待數日,本王就會派送夫人與魯王殿下團聚。”

甫一回到明軍的所在,榮氏的內心複雜已極。她對陳文與魯監國集團之間的齷齪全然不知,只是剛纔出了城那年長的縉紳告訴她現在的會稽郡王已經不是永曆五年時的那個魯監國集團冉冉升起的將星,而是奉桂藩的永曆天子爲主,如今光復了東南大半的會稽郡王!

魯監國已經自去了監國號,她這個西宮妃自然也是戰戰兢兢,可是聽到陳文此言,母愛立刻就壓倒了一切,榮氏登時便拜倒在陳文的面前。

“妾身已無顏見大王,只求殿下能將妾身的孩兒救出囹圄,讓他們父子可以團聚。來世,妾身願結草銜環以報殿下大恩大德啊。”

“夫人快快請起,本王自當盡力而爲。”

男女授受不親,陳文自是不方便去扶他以前的上司的上司的小妾,所幸那女子本就是舟山行在的宮女,這點兒眉眼還是有的,連忙將榮氏攙扶了起來,退了下去。

“本王記得,前日與爾等說的是西宮妃和世子一起送來。怎麼,聽不懂嗎?”

陳文口氣不善,那三個縉紳也連忙拜倒在地,一個勁兒的將所有責任都往蕭啓元的身上推。用他們的話說,那個姓蕭的唯恐陳文得到了世子就會進行攻城,所以想要給他自己留下點兒籌碼,以爲投鼠忌器之效,讓他們告訴陳文的也是世子病了,暫且不宜外出。

“蕭賊說了,爲表誠意,願意用拿出庫銀來孝敬大王。”

“哦?”這個提議陳文很喜歡。“多少?”

一提到銀子,翻臉就比翻書還快,這三個縉紳在鬆了一口氣之餘,也不免腹誹一二。

“十萬兩。”

“滾!”

陳文一拍桌子,用力之大,就彷彿桌子上的東西都被震了起來。

“打發要飯的呢,回去告訴姓蕭的,魯王世子又不是我陳文的兒子,別以爲拿在手裡老子就怕他了。想要表示誠意,明天的這個時辰,五百萬兩白銀送到。別說老子不給他活路,黃金、字畫、古玩、瓷器,只要是值錢的都可以拿來抵,否則就不是我姓陳的沒有誠意做這樁買賣了。”

縉紳們惶恐退下,始終坐在大帳中的尹鉞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罷便向陳文說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五百萬兩銀子啊,這又能養多少兵啊。”

聽到這話,陳文卻是笑着搖了搖頭。“明天拿出來五百萬?三十天之內,他要是能拿出一百萬就算是我高看他的了。”

“他敢?!”

“他當然敢,而且他也一定有辦法敷衍我。我們要相信一位正二品封疆大吏的才具,尤其是在銀子和與銀子有關的事情上。”

………………

使者回到了城中,蕭啓元慶幸於這事情拿銀子可以談,但是陳文要的數額實在過於巨大。倒不是杭州城裡沒有,即便是庫房裡沒有,這可是杭州啊,商賈雲集的所在,城中的富戶有的是。尤其是那些摻和到海貿的,隨便抄上幾家,別說是五百萬兩,他們還能富裕出來不少揣進宦囊呢。

可問題在於,欲豁難平啊。

這個道理再簡單不過了,今天是五百萬兩,給了,明天就是一千萬兩,後天就是一千五百萬兩,大後天就將會是兩千萬兩!

蕭啓元從未想過放棄杭州,亦或是降明,此間不過是拖延而已。可若是數目太大了,不談銀子夠不夠,城裡的民心、軍心也是根本拖不下去的。到了那時候,城裡的士紳反噬,光靠着這些八旗軍他是根本控制不住局面的,尤其是那些綠營將領很多都與城內的士紳、富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的情況下。

“從藩庫裡提二十一萬兩銀子出來。”

………………

第二天,比起陳文規定的時間還要早上不少,蕭啓元的使者就駕着裝有銀錠的馬車來到了城外明軍的大營。

“稟告大王,城裡面早被那些八旗兵控制了,這二十萬兩銀子是小人的家主好容易才從藩庫裡調出來的。另外那一萬兩則是小人的家主私人拿出來孝敬大王的,還望大王在寬限些時日啊。”

用到了銀子,蕭啓元自不可能再讓那三個縉紳全權負責。事實上,這三個的隨從裡也是有蕭啓元的探子的。而這一次,更是要讓他的親信家人出來把關才能放心。

蕭啓元的家奴拜倒在地,一個勁兒的往地上磕,地面上很快就能看到一些殷紅的顏色出來。可陳文尚未說話,他也不敢停下,照這麼下去沒準腦漿子都能磕出來了。

“真是個忠僕啊,起來吧。”

讓蕭啓元的家奴起來,陳文一擺手便示意那三個縉紳出去等候。

“那二十萬兩本王收下了,回去告訴你家主人,三天之內,剩下的四百八十萬兩必須送到。至於那一萬兩銀子,既然是你家主人的私宦,心意本王知道了,銀子拿回去。只要用心辦事,在本王這裡用不着這些,照樣能升官發財。”

婉拒了蕭啓元的好意,陳文又與那家奴聊了一會兒才放他回去,只是這家奴出了大帳,卻是滿頭的大汗瞬間就冒了出來。

家奴回到巡撫衙門,僅僅在密室中說了一會兒,汗流滿面就彷彿是傳染病一樣傳染到了蕭啓元的身上。

“姓陳的這還沒怎麼樣就想卸磨殺驢了啊。”

這麼形容雖然彆扭,但是蕭啓元在聽到家奴的複述後第一個想到的詞彙就是這個,根本不做他想。

“你確定你沒聽錯嗎?”

“沒有,奴才聽得真真的,那爲殿下確實是說要給主子那個回扣的。”

密室中,蕭啓元來回來去的走了幾圈,思前想後,越想就越是覺得陳文是在陰他。

“還有那個什麼八旗軍在側不方便就讓全城的士紳富戶出錢襄贊軍需,把這筆銀子分給八旗軍一些,其他的繳納那五百萬兩銀子,不對,是四百八十萬兩。這廝是打算日後拿本官當替罪羊,如此既可以白拿銀子,又能賺取一波杭州,甚至是嘉興、湖州的民心,實在是太陰了。”

這招肯定不能用,哪怕他從沒打算過要降明也是不行的。那些士紳都是爲了錢既可以不要命又可以不要臉的主兒,讓他們出血,平日裡清軍勢大還好,起碼八旗軍的赫赫威名還壓得住,現在要是玩,這些人分分鐘就能把整個杭州城送給陳文,沒準陳文早就有這等打算了。

然而,這銀子不給也是不行的。陳文那句魯王世子又不是他兒子實在是夠狠,這說明會稽藩與魯王已經徹底沒有複合的可能,可是陳文要魯王西宮妃和世子又是幹什麼呢?

思來想去,蕭啓元突然想起了以前聽說過的一件事,據說魯王南下寄居福建,鄭成功曾一度計劃把魯王送給永曆,十有八九陳文也是抱着這等打算的,在魯王有機會染指至尊位一事上,陳文和鄭成功沒有什麼區別,都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因爲一旦魯王登基,他們將要面對的都就將會是死路一條。

只是,一想到陳文把魯王的世子送給永曆……

“這廝玩起來借刀殺人,居然連舊主的獨子都不放過,實在太狠毒了啊。”

自以爲摸準了陳文的脈絡,蕭啓元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魯王的世子死在他的手裡和死在永曆的手裡對陳文而言沒有太大的區別,那陳文遲遲沒有攻城的原因是什麼呢?城裡的百姓嗎,蕭啓元是萬萬不會相信的,一羣蟻民而已,還犯不着。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一個答案了。

“富陽、新城一線的飛鴿傳書今天送到了嗎?”

跑出了密室,蕭啓元抓住了公事房裡的幕僚便壓低了聲量問道,得到的答案則是明軍不知爲何對新城始終沒有使用巨炮,富陽、新城一線安若泰山。

“這就對了,新城是陳文那廝的老家,李瑞鑫害怕震壞了陳家的風水,所以不敢用重炮。陳文這邊兵力不足以將杭州徹底圍死,所以只能等着李瑞鑫。”

杭州府城位於西湖以東,是一座南北城牆短,東西城牆長的城池,整體上呈錐子型。明軍在南面有水師遊弋,西面是西湖,陳文的軍隊分散開來,於東面和北面紮營形成包圍之勢。但是,陳文所部明軍只有一個師,以萬人圍困百萬人規模的城市,守軍的數量也並不比明軍少,怎麼看都是託大,遠不如等到另一支明軍抵達後再行攻城爲妙。

陳文的目標顯然是全取杭州,連帶着滿城以及滿城裡的八旗軍一起包圓。蕭啓元想到這裡,登時就是一身的冷汗。陳文卻是有這個資格做如此的打算,試問連嶽樂都不是對手,小小的杭州又能如何。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其一便是鼓動八旗軍撤退,他們都有戰馬,只要放棄婦孺和財貨,活着逃出去還是有希望的;而另一條路就是死守,死死的守到真的死了爲止!

如果可以選擇,任誰也不會想去死,但蕭啓元身爲浙江巡撫,杭州治所丟失的話,他這個巡撫也就死路一條了。滿清朝廷對於這等不肯與城偕亡的封疆大吏一向是嚴苛已極,哪怕他是旗人也不行,尤其是浙匪陳文這麼多年都沒能剿滅,朝中想要殺他的權貴實在太多了,只是眼下實在沒有人願意來接盤纔不得不用他而已。

逃跑,不是做不到,杭州的西面並沒有明軍紮營,正西是西湖,西北方向則僅僅是一些遊騎而已。但是這支明軍的機動速度實在夠快,要是帶着老婆孩子以及財貨根本跑不了,可要讓這些八旗軍放棄這些,卻也是不行的。別的不說,這些旗人逃回去也會毫不猶豫的把黑鍋甩到他的身上,到時候苦心竭力的爲皇上效力,反倒是落不了個什麼好。

“效忠主子也沒有這樣的吧。”

思來想去,蕭啓元還是決定繼續堅守下去。守得住,以功抵過;守不住,大家一起爲皇上效死,也不至太過苛待家人。總比辛辛苦苦的把命捐出來,到最後反倒是被那些受了恩惠才能得脫性命的傢伙構陷要強。

忠臣有資格,也應該獲得旁人的讚頌,忠臣的家眷也理所應當的獲得優待,這是天經地義的。像西湖邊上葬着的嶽王、於少保那樣爲朝廷辛辛苦苦的賣命賣了一輩子,最後卻落不得好,蕭啓元自問是沒有這般無私。

“陳文想拖,那咱們就一起拖着,都當對方是瞎子好了。”

守住城池的希望不是沒有,比如南京那邊解圍,大軍南下擊退頓兵城下日久的陳文。但陳文也不是傻子,李瑞鑫的那支偏師抵達之日,絕對不超過三天,陳文就勢必將會向杭州發起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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