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陳文的來歷!
這個念頭實在是太過於瘋狂了,須知道陳文不光是他的妹夫,更是他的上司,甚至是君!
以下僚調查上司,以臣查君,這都是極犯忌諱的事情,弄不好還會引來殺身之禍。此間不僅僅是周敬亭,就連周嶽穎都被嚇了一跳。不僅僅是這些,周嶽穎這邊還涉及到她與易青之間的諾言,於是當即她就表示了堅決的反對。
反對過後,兄妹二人便不去提及,權當是這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只是任誰也沒有想到,這一片段後來被周敬亭記錄在了私人的筆記裡,後來被他的玄孫公之於衆,在史學界引起了軒然大波,更是導致了一部女性觀影者開始成爲觀影主力軍的女性題材電影問世。
而這部電影的女主角,被無數有良心的青年曆史發明家以及腦洞大開的導演和編劇們所賦予的閨名,用的正是謠傳中陳文聘妻的姓外加他女兒的小名……
因爲要習慣毛筆書寫,陳文平日裡偶爾會寫一兩帖子書法,有的周敬亭也曾看過。比如前不久從江西回來,陳文帶回過一份寫着“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用典就極佳,也十分應景。
只是沒想到一首《浣溪沙》而已,周敬亭竟然想了這麼許多,如果陳文有讀心術或是順風耳這樣的神術的話,大抵也會被他嚇個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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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用過晚飯,陳文一家返回了王府。孩子交給了奶孃去帶,不過奶孃不負責餵奶,只負責哄孩子睡覺,因爲陳文記得以前好像電視上什麼節目說過,母乳餵養對母親和嬰兒的身體健康都是大有好處的,完全沒有那個擺譜的必要。
女兒到了旁邊的屋子,侍女們侍奉洗漱也退了下去,房間重新變成了陳文和周嶽穎的二人世界。
“累了吧。”
“還好,有夫君在,妾身不累。”
將頭輕輕倚在陳文的肩上,雖說是與兄長再沒交流過那個聘妻的故事,但卻不可避免的在她的腦海中縈繞。尤其是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心裡很可能還住着另一個女人,那種疲憊和痛楚就讓她感到難以呼吸。
“夫君,妾身的肚子不爭氣,若是個男丁,咱們陳家就後繼有人了。”
類似的話,周嶽穎在剛剛生育過後也曾說過,但是在陳文的善加安撫下已經放下了一些包袱。況且她也很想要一個女兒,當然是在有了兒子之後。但是經過了今天這一處,始終覺得是因爲生下的是女兒纔會讓陳文回想起太多的事情,這等複雜的情愫就再度涌現了出來,甚至已經開始影響到她對陳文的判斷。
陳文自是不知這兄妹二人之間的密談,但他卻依舊能感受到妻子的不安。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沒有能一舉得男,這份壓力着實不小。她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懷揣着太多不現實想法的姑娘了,而是爲人妻、爲人母的婦人,心態早已今非昔比。
男女有別,嫡庶更是有別。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夫一妻制,妾只是家主用來泄慾的工具,是附屬品,否則又怎會有贈送妾室與他人爲風雅的事情。既然只是附屬品,與主內的妻也就是天壤之別,生出來的孩子自然也是子以母貴。
可若是妻無子而妾有子,庶子繼承是承擔受人窺伺的風險的。更有意思的是另一種,妾生長子,妻生幼子,陳文記得以前他看過的一本小說裡面,文官集團挑唆得到冊封的庶長子和嫡子,藉以分化主角建立起的軍事集團……
“這跟你沒關係的,生兒子、生閨女,是男人決定的,跟女人沒關係的?”
“什麼?”
“沒錯的。”
於是乎,陳文就繼續兜售起了電視上的理論,只是用了一種更貼近於這個時代的比喻。
“有句話怎麼說的,父精母血孕育生命。父精是種子,母血是地,種子種下去,收穫什麼,跟地沒關係,是要看是什麼樣的種子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嘛。”
這套說辭一出,周嶽穎登時就嚇了一跳。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陳文這知識面再一次嚇到了她。
“真的?”
“當然是真的,祖傳的學問。”
“祖傳?”
周嶽穎分明記得,陳文的祖上是世襲衛所軍官,祖父和父親則是餘丁,做起了生意,而始祖那一輩則是杭州新城縣的燒炭工,跟醫學,尤其是婦科好像沒有什麼關係。
疑惑浮現於俏臉之上,陳文登時就意識到了這祖傳二字跟他此前編造的說辭有異,立刻就補充道:“咱孃的孃家是開生藥鋪的。”
“哦。”
陳文記得當初在大蘭山,他用一個個編造的身世故事來忽悠別人,屢次都能得手,畢竟是白紙一張,隨便畫。可是到了現在他才發現,好像已經開始有些作繭自縛了,看來那句一句謊言需要一萬句謊言來圓的說法果真是應驗了。
是不是,找個機會與周嶽穎說清楚了。
這個想法一旦浮現心頭,陳文登時就陷入了矛盾之中。一方面,周嶽穎是他的妻子,下半生的伴侶;而另一方面,穿越者的秘密,即便是對這曹從龍那個必死之人,當時他也是沒有說明白的,只是用預言來埋下種子,逼死了那個傢伙。
要不要說呢?
陳文默然無語,周嶽穎擡起頭來,疑惑的問道:“夫君,怎麼了?”
“沒事。”思路打斷,陳文連忙回道:“我在琢磨,既然你那麼想要個兒子,就多補補。等身子恢復了,咱們再努把力就是了。”
“嗯,妾身聽夫君的。”
要不要說呢?再過過吧。
夫君肯定有什麼在瞞着我,肯定是這樣的。
同牀,異夢。
………………
就像是休沐,正月過得總是很快,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今年已經是江浙明軍收復金華府的第四個新年了,江浙明軍集團在陳文的帶領下已經光復了兩個省的地盤。爲展現復興氣象,浙江、江西、南贛這三個巡撫衙門也下達了慶祝的命令,不光是在大年三十除夕夜裡於各府的府衙前燃放煙花,今天更是鼓勵各府城的大戶、商家和百姓放燈慶祝,官府同樣是金吾不禁。
清軍南下前的太平景象迴歸,對於民心士氣無疑是極大的鼓勵,幾乎每一個百姓參與其間的百姓都能夠從這其中看到重歸太平的希望,而隨着接下來的三地邸報特刊的發行,也迅速的向左近府縣,甚至是臨近的區域輻射開來。
湖廣長沙府,正月十五同樣是在大肆的慶祝,只是這內裡卻完完全全的是秦王府的獨角戲,不比江浙的官民同慶。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臘月的時候,湖廣清軍在東西兩面的巨大軍事壓力下北返湖廣北部,臨行前對佔領區的各府縣進行了大肆的破壞。強奪家產、強搶民女,動輒便要傷人性命,撤離時更是放火焚城。
對此,他們的理由很是充分,以防資敵,僅此而已!
清軍撤離後,辰州的孫可望趁勢收復了湖廣南部的長沙、寶慶、衡州、郴州、永州及廣西的桂林這六個府的廣大區域,自然免不了要慶祝一二。
只是這本就是長沙幕府的所在地,清軍北返大軍也都要從這裡通過,一連數次,城內燒掠一空,連個像樣的宅子都沒有了,百姓更是總共也沒剩下幾個,慶祝就不可避免的變成了秦王府帶頭下的駕前軍的自娛自樂。
“國主兵不血刃而下湖廣,乃是天命所歸!”
“方編修所言甚是,正是如此。”
“……”
一衆秦王府行轅的官員吹捧着孫可望,只是怎麼聽着都有些過於勉強的意思。
這是沒辦法的,此番孫可望收復了這麼大片的區域,說好聽了是兵不血刃,說難聽了就是禮送。明明是陳文收復江西,導致了湖廣清軍壓力倍增,不得不撤到湖廣北部來縮短防線,跟孫可望一星半點兒關係都沒有,現在反倒成了孫可望天命的體現,能不勉強就奇怪了。
可是對於這些,孫可望卻聽得很開心。無他,他從來都不是傻子,但是利慾薰心,皇帝的寶座就在眼前,很多東西也就自然而然的看不見了。
眼見着孫可望高興,這些官員更是吹捧得越來越不像話,直到把這個話題挑起來的方於宣再度開口,才把這些瓜噪給止住,從而證明了他纔是孫可望跟前第一馬屁精的地位。
“臣以爲,天意昭然,我主自當儘快行禪讓之禮,取明而代之。早證大統,才能更好的凝聚人心,進而一統天下!”
此言一出,大帳裡登時便是爲之一驚,緊接着,一衆官員拜倒在地表示擁立,唯有行營大學士雷躍龍依舊站在那裡。
“元輔對此可有異議?”
內閣大學士,這可是文官金字塔頂端的存在,自然是人人豔羨。雷躍龍在秦王府做事,接受孫可望的任命,但是比之範鑛、方於宣這些人,對篡位的支持力度卻始終不大。孫可望想要篡位,這是人盡皆知的,雷躍龍的表現卻並沒有輔臣之首應該表現出來的那般,如此不尷不尬,自然是人人側目,瞪着他的寶座的更是大有人在。
雷躍龍並沒有直接回答那個文官,反倒是對孫可望行禮一禮,繼而說道:“臣對此並無異議,然則天下未定,會稽、西寧、延平三藩皆奉皇明爲正統。愚以爲,國主登基,還當依照前歲定下的方略,收復南京之後較爲穩妥。”
所謂前歲的方略,正是範鑛、馬兆羲等人勸說孫可望支持楸枰三局時提及的收復南京,以東南財貨養西南銳士,進而壓服其他各路明軍。有了南北朝的局面,纔好登基稱帝。
這等說辭,是支持範鑛這些孫可望的親信的倡言,他們自然不會跳出來打自己的臉。可是此番勸進,卻是方於宣拉起的聲勢,自然不想就此善罷甘休。
“時移世易,如今上天眷顧我主之意已經明確,行禪讓之禮,登基爲帝,有何不可?至於陳文、李定國、鄭成功等人,不過是明廷的武將。明亡,三將必然大亂。屆時我主以天子堂堂之勢揮軍各向,自當掃平羣雄。”
方於宣的言辭之中,一個勁兒的把話題往孫可望的天命上引,雷躍龍若是繼續反對,怎麼說都會落入到陷阱之中,引起孫可望的不滿。但雷躍龍卻是個官場上的老油子,這若是還聽不出來,如今的地位也就是做夢夢出來了的。
“臣請國主裁決。”
皮球到了孫可望的腳下,看着這些擁立的大臣,孫可望也很想早一天登基過過皇帝癮,但現在李定國內患尚在,陳文在外的威脅也越來越大,雷躍龍說得對,確實不能急於一時。只是不能早日登基,他也同樣是心有不甘,怎是一個矛盾了得。
片刻之後,孫可望從沉思中走出,向帳中的衆臣說道:“諸君的擁立之功,孤絕不會忘記。只是雷先生言之有理,現在確實是需要穩妥爲上,待到攻取武漢再行禪讓之禮。”
從隔着江西的南昌到湖廣北部的武漢,已經是邁進了一大步了,對於孫可望來說卻是好容易才忍下來的。
而導致了他需要按捺住稱帝野心的陳文、李定國等人,自然就更是恨上加恨,很快他就發出了一封書信,是寫給陳文的。
………………
孫可望的信使自長沙出發,進入江西。由於是秦藩派去求見陳文的信使,江西這邊也安排了驛馬和官船,書信在二月就到了陳文的手中。
孫可望新近收復湖廣南部,邀請陳文到長沙會盟,商討楸枰三局下一步的方略以及江浙和西南明軍的配合作戰事宜。
看過了書信,陳文冷笑了片刻,就直接將其交給了一個從南直隸前來求見的士人。
“顧先生,這就是本王遲遲不肯揮師南直隸的原因。”
陳文口中的顧先生正是明末清初的大儒顧炎武,此前在歸莊家中斥那些士紳爲“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也正是其人。
和與其齊名的黃宗羲不同,顧炎武反對專制的同時,也認爲明亡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士紳非法擠佔了太多的資源,把老百姓餓得不得不揭竿而起。可以說,陳文如今的所作所爲,顧炎武本人還是比較能夠接受和認同的,所以當初他在驚隱詩社倡言引陳文大軍入江南,而當那些士紳出於自身利益考慮而大肆反對的時候也可以毅然決然的南下。
只不過,顧炎武的心思是好的,但陳文要考慮的問題卻更多,孫可望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個。
“會盟?”
看顧炎武的表情,陳文立刻就明白了,其人根本不明白這裡面到底意味着什麼,於是他便爲其釋疑道:“永曆三年到四年,尚未有受封的秦藩要求貴州、四川、湖廣等地的勳鎮與其會盟,接受其節制。大軍進入貴州,匡國公和忠國公攝於秦藩勢大,遣使與其會盟,結果卻遭到出兵攻伐。大戰過後,忠國公自殺、匡國公避難水西安氏,秦藩全取貴州。”
匡國公皮熊和忠國公王祥都是貴州的軍閥,軍紀不嚴,戰鬥力也很差,所以後世普遍認爲孫可望兼併其軍是有積極的方面的。
對於抗清,確實是如此,畢竟接下來西南明軍兩蹶名王,收復了大片的失地。但是對於同爲軍閥的陳文而言,卻是極其危險的信號,就像他始終拒張名振而遠之是一個道理。
“類似的事情還有,永曆四年到五年之間,秦藩遣撫南王入川,四川衆將當年多與張逆有隙,多不肯與其會盟。撫南王受命,大軍攻伐各處,四川王師或敗或降,更有不少降了韃子的。夔東衆將能夠保全,完全是據險自守,撫南王一時難以攻取才能得以倖存下來。”
大西軍出滇抗清,第一步不是與清軍交戰,而是利用會盟來兼併臨近各省的明軍,繼續壯大勢力,如此纔有了後來雲貴各省明軍同出大西軍的局面。陳文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孫可望所謂會盟,就是要兼併江浙明軍,而更大的猛料還在後面。
“永曆六年,西寧王兩蹶名王,天下震動,時人皆以爲大明中興有望。顧先生可知道西寧王后來爲何不再繼續於湖廣奮戰,反倒是南下廣西嗎?那是因爲秦藩出於嫉妒,派人邀請西寧王前去共商大計,實爲誘其前往,以便於加害。結果沒想到事情敗露,西寧王被迫率領本部兵馬南下,爲的就是不與其相爭,免得便宜了韃子。”
“甚至就連衡陽大捷,也是孫可望密令馮雙禮不予出兵,想要借尼堪之手除掉西寧王,纔沒有得以盡取全功。而逃走的清軍大部,第二年就在周家鋪打敗秦藩大軍,也算是一報還一報。只可惜西南王師菁華去其大半,想要緩過勁兒來,卻是千難萬難的。”
“即便如此,秦藩除西寧王之心依舊不死。永曆七年,西寧王兵敗肇慶,退回柳州。秦藩遣馮雙禮帥大軍攻伐,結果被西寧王打敗,這兩年纔算消停下來。”
李定國兩蹶名王,顧炎武當年聽說了也是無比振奮,甚至還賦詩紀念。誰知道接下來李定國卻南下廣西,孫可望接手湖廣戰場後便是一場慘敗。一直以來他還以爲是二人的戰略失誤了,沒想到原來這裡面還有這麼多的齷齪。
“說句明白話,孫可望想要本王去長沙,是爲了在那殺了我,進而併吞江浙,他以爲隔了幾千裡地我就不知道他做下的那些腌臢事了,卻也太小視我陳文了。”
接下來,陳文又給顧炎武普及了一下十八先生之獄等事,將西南明軍中扶明派與自立派之間的內鬥以及孫可望篡位的野心粗略的講了一講,直聽得顧炎武連聲嘆息。
暫且安撫住了顧炎武,陳文便將孫可望的使者喚來,明確的告訴他,讓他回去回覆孫可望,江浙明軍收復大片失地,還在休整當中,沒有時間跟他會盟。另外,江西分地,大批軍屬在地方上休養生息,秦藩大軍若是進攻南京,煩請繞道,以免軍士騷擾地方,給雙方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送走了信使,陳文與顧炎武又聊了聊,尤其是顧炎武也在爲他所著的《天下郡國利病書》收集各地的資料,所以二人每次見面都會聊一聊江浙的一些固有情況和變化以及如今的改革成果。
顧炎武博學多聞,尤其是對於那些陳文所不瞭解的細節都很是清楚,二人的交流也是互相砥礪和補充。到了晚上,陳文邀請顧炎武赴家宴。豈料二人剛進了內宅,院門還沒關上,一個軍情司的軍官就滿頭大汗的追了過來。
看過了蓋着絕密和加急的文件,陳文愣了足有片刻,深吸了一口氣纔算是恢復過來。而這封讓陳文震驚不已,讓顧炎武看向陳文的表情時疑惑萬分的軍情中只提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十天前,延平藩數萬大軍盡出中左所。其目標既不是惠州的尚可喜,也不是福建北部的劉清泰,而是南京。
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