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正當廣東、福建兩省三股大小不等的清軍就像是刷彈幕一樣宣佈反正歸明之際,作爲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陳文卻已經回到了南昌坐鎮。
經過了兩個月的運作,憑藉自身佔領區隔斷了清軍南北糧道和通路,同時藉助於其他系統明軍,以及即便是棱堡也承受不了的臼炮炮擊而被一天攻陷了贛州堅城的強大威懾力,陳文先後與郝久尚、耿繼茂和尚可喜達成協議。
潮州總兵郝久尚宣佈反正,這個李成棟的部將經過隨李成棟降清、隨李成棟反正、自行降清、在陳文的勸說下再度宣佈反正,終於又迴歸到了明軍的“大家庭”。陳文需要他盯着尚可喜,作爲埋在尚耿二藩之間的釘子存在,而他則需要陳文這個實力派的背書,以及一個侯爵的爵位,交易達成,各得其利。
與此同時,靖南王耿繼茂則同樣靠着宣佈反正得到了陳文不斷絕入閩糧道的背書。剩下的事情,明廷那邊,陳文到還好說,福建的鄭成功反倒還需要花費時間繼續勸說。不過陳文現在已經侵蝕了福建的汀州、邵武兩府,入閩通道在手,仙霞關成爲虛設,接下來無論如何都已經佔據了一定程度上的主動。
平南藩,尚可喜的世子尚之信宣佈反正,得到了半個廣州府和一個韶州府,尚可喜則退避惠州,這是尚家內部的運作。根據協議,粵西的高、廉、雷、瓊、肇慶以及廣州北部的連山三縣,這些李定國及其部將、盟軍們的佔領區正式劃歸爲李定國的防區,廣州南部的新會、新寧二縣的清軍撤出,同樣交給李定國。而廣東北部的南雄府則劃歸陳文,作爲南贛的屏蔽。
廣東像一個蛋糕般被陳文三兩刀的切成幾份,其結果是他成功的避免了新會的慘劇,李定國則避免了可能的慘敗,而尚家則從滿清的鐵桿被迫變成兩頭下注的牆頭草,暫且只能這樣。
隨着這三路清軍的集體反正,至少從表面上,長江以南,滿清的佔領區已經所剩無幾了。剩下的區域,主要的佔領區還是湖廣和江南,但是廣東和福建原本都是大半個省的地盤,現在則已經微不可見了。
至於這老三位的節操,以陳文看來,只要不動他們,這三大位還是很樂於做各自地盤上的土皇帝的。當然,這是在導致了這一切發生的他依舊擁有強大實力和威懾力的情況下,否則他們十有八九還是會繼續折騰。
打鐵還需自身硬,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現在不過是憑藉着一些威懾力和自身實力在局部或是某一方面上的碾壓才達成了如今的效果,但是擴張的能力隨着江西全境、廣東南雄和福建兩府的相繼收復也徹底達到了極限。
大軍分駐各地,但凡是想要集中起來哪怕兩三個營都會導致相應區域的兵力不足。這是極其危險的,尤其是當一些消息傳到陳文耳中,尚可喜的牆頭草行徑他也只得暫且默認了下來。
隨着談判的展開,耿繼茂和尚可喜先後告知了陳文一個消息,那就是安親王嶽樂的八旗軍正在路上。這是遠水,解不了他們的近渴,所以他們只得對陳文妥協。而據陳文計算,快則十月,慢則臘月,再往前嶽樂也是抵達不了的。一到三個月的時間,還可以做出很多的準備,倒也不急。但是隨着另一個消息的傳來,他就不得不盡快返回到南昌了。
七月底,撫南王劉文秀率領六萬西南明軍自貴州東部誓師出征。如歷史上的常德之戰那般,劉文秀選擇了切斷洞庭湖東西,從而截斷湖廣南部清軍退路的策略。如果成功的話,湖廣清軍主力被殲滅於湖廣南部,那麼湖廣北部就唾手可得了。
於是乎,八月初,劉文秀大軍抵達辰州府,隨即分兵兩路。主力由他和馮雙禮率領,行陸路進攻常德;而偏師則由盧明臣率領一百餘艘戰船,走水路,與劉文秀在常德會師。
歷史上的常德之戰發生在四月,那時正趕漲水期,盧明臣所部只用了極短的時間就到達了距離常德府城不過數十里的桃源縣城,攻陷城池,活捉了知縣李瑢。
然而,接下來盧明臣卻到五月二十三,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通過這幾十裡沒有清軍駐守的河道。結果在常德城外遭到了清八旗軍蘇克薩哈所部伏擊,苦戰一夜,主力部隊沒有及時跟進,盧明臣戰死,其部潰敗。而率領主力的劉文秀在得到盧明臣陣亡後,也不敢再進,常德之戰就這麼以清軍的獲勝而宣告結束。
盧明臣在桃源縣的那一個多月,事實上是在等候劉文秀的主力,據說當時連日下雨,道路泥濘,劉文秀大軍“馬步兵滯留數十日”,才遷延了這麼長時間。
可問題在於,辰州府城到常德府城,直線距離就有近三百里之遙,其中一半還是湘西的山路。即便是劉文秀的主力沒有倒黴到碰上連日的降雨,他的速度也遠遠不可能和順流而下一日百里跟玩一樣的水師相比,兩者的時間差怎麼也在十天左右。況且劉文秀這個倒黴蛋,更是碰上了連日的降雨。
歷史上的常德之戰敗就敗在了這個時間差上面,盧明臣奔襲桃源縣,劉文秀卻滯留在湘西的山區,打草驚蛇,清軍利用這段時間從荊州抽調了八旗軍南下,在水師和主力部隊第二次脫節時,於常德城下擊敗了盧明臣,而荊州到常德之前的距離竟比辰州到此還要長上一些!
這一次,託陳文的福,劉文秀沒有在漲水期東進,也沒有碰上連日的降雨,可是待盧明臣攻陷桃源縣,卻還是等了劉文秀將近十天的時間。
當然,時間大幅度縮短,並不足以讓清軍儘快南下,劉文秀很順利的攻陷了常德府城,完成了戰略目標第一步中的上半闕。而下半闕,就是要進軍洞庭湖東岸的嶽州府城,從而完成對湖廣南部清軍在戰略上的攔截。
盧明臣的船隊出發後,很快就抵近到了嶽州府城,結果當夜就遭到了清軍伏擊,苦戰一夜,卻始終得不到主力的支援,最終被清軍擊潰,倒是盧明臣沒有像上一次那般被射殺。
劉文秀的主力依舊是步行,可現在的洞庭湖,還沒有經過後世的圍湖造田,面積乃是後世的兩倍有餘。光是直線距離就與辰州到常德之間相差彷彿了,更何況劉文秀軍中的士卒、戰馬、戰象都沒有練過水上漂的輕功,繞路是不可避免的。
就這樣,明軍主力繞了一大圈才能趕到嶽州城,能夠對盧明臣提供有效支援那就奇怪了。而清軍卻因爲江西全面落入陳文之手,迫不得已在嶽州這一要地極力加大了兵力,以防陳文西進,從嶽州截斷武昌與長沙之間的交通。
劉文秀其人,用兵上有很大的問題。運氣經常極差且不提,戰略籌劃上的細節太差,尤其是不擅計算。水師與主力連番脫節,每次脫節都是很多天的時間,既給了清軍以增援、設伏的時間,又做不到在速度更快的水師造襲時主力部隊及時援救,這已經不是李定國在衡陽大捷中被孫可望計算那麼簡單了,擺明了是他根本就算不清楚這個時間差到底意味着什麼!
如果聯想到兩年前保寧之戰的場慘敗,在攻略四川之初席捲巴蜀,沒有見好就收,非要帶着一羣戰鬥力孱弱的友軍北上強攻保寧堅城,試圖收復四川最後的這一塊失地,打通進入陝西的通路。結果四川全局敗壞,吃了多少全都吐了回去,還繞上了數萬大軍。
陳文只能說一句,其心可嘉,其法不可取。說明白了,能力不足以支撐戰略構想,劉文秀真的不適合作爲數萬大軍的統帥。
這一次,劉文秀在接應了盧明臣的潰兵後,對於嶽州府城一線一片模糊的他只得退居常德,以待局勢變化,倒也算是收復了一個府的失地,沒有純粹白來。
然而,劉文秀此番進攻和敗績卻造成了一些連鎖反應,心驚肉跳的范文程開始收縮軍隊,加強對嶽州府的控制。而陳文在收到了劉文秀敗績的消息後則不得不親自返回南昌坐鎮。
仔細一算,他這般計算,最後也只是爭取了這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而已。幸好這兩個月他並沒有閒下來,也沒有爲了爭幹掉尚可喜的那一口氣而大舉入粵,否則連回來坐鎮,以穩定人心的機會只怕都不會有了。
同樣心驚肉跳的陳文回到了南昌,王江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可算是回來了”,弄得陳文以爲是九江或是浙江出了什麼大問題。豈料只是劉文秀敗績的消息傳來,唯恐范文程會在沒有人牽制下大舉東進。
王江這膽量,陳文在四年前就已經見識過了。今次還不錯,起碼消息沒有外傳,被他封鎖了起來,南昌這邊也只有他和李瑞鑫知道。而後更是派了快馬日夜兼程南下報告與陳文,看來這幾年在滿清佔領區軟禁也少得到歷練,心理素質得到了不小的加強。
“輔仁,你確定湖廣那邊沒問題?要不要再給袁州派些援軍過去?”
文官干涉軍務是陳文極爲厭惡的,就像武將干預行政一樣,專業的事情就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外行指揮內行那就全得完蛋。不過,王江這脾氣,陳文也知道,干涉軍務他是不敢的,能有此問,就是不安而已。
“不用了,我已經讓擲彈兵過去了。吳登科手裡一個完整的戰兵營,外加半個騎兵營,擲彈兵一到,憑藉着袁州堅城,我到想看看范文程是怎麼碰出一臉血的,只怕這廝未必會給我這個機會。”
江西面對湖廣的幾個防禦要點,袁州、九江和如今南昌皆有戰兵營存在,南昌更有陳文坐鎮來統合江西全局。說罷,陳文便召集了浙江巡撫衙門和秀國公府南昌行轅的官員們召開聯合會議。
時間還有一個月,最快不超過三個月的時間,嶽樂的大軍就會抵達,到時候陳文倒是很想看看嶽樂敢不敢在沒人配合的情況下與他決戰,不過在此之前,他還需要處理更多的事情,抓緊每一分每一秒來增強自身的實力,首先就是軍事實力!
“回稟大帥,迄今爲止,我司在江西已招募了兩萬兩千餘新兵入營,正在抓緊一切時間進行訓練。後續招募依舊在進行當中,各縣也有大批新兵在趕來南昌的路上。總而言之,江西百姓對投效我軍極爲踊躍,就是訓練的時間太緊了。”
江西由於距離金華甚遠,陳文只得在此另立了一個新兵訓練營,人員是金華那邊調來的,場地則是洪承疇此前訓練經標營以西班牙方陣時開闢出來的,很多東西都是現成的,倒也不用再花費銀錢製造。
早在攻陷廣信府城時,陳文就已經有了大規模擴軍的意向,甚至早在前來爲玉山解圍之前,浙江就已經有了新的招募計劃在執行。
經過了這三個月的訓練,浙江的新兵訓練營裡在戰前開始訓練的那批士兵已經有一部分接替了寧紹兩府的幾個戰兵營的防務,另一部分則將會按照老規矩先行頂替浙江各府縣的駐軍老兵,在地方駐軍的任上繼續訓練。而那些替換下來的老兵,則會開始組建全新的戰兵營。當然,從一些老營頭裡抽調部分士卒進行混編也是必然的。
江西這邊,陳文當初與洪承疇決戰時帶來的兩千地方駐軍,其中有一部分已經補充到了江西的這幾個營裡,使這幾個營能夠在第一時間補全編制。另一部分則會用來組建一個新營頭,這也肯定是最快形成戰鬥力的新營頭。
剩下的新戰兵營,就要看訓練的進度了。步兵方面,江西這邊最早的一批已經進行了一個月的訓練,慢的則剛剛入營;浙江那邊新近招募的一批則剛剛完成招募工作,總要兩三個月後才能出營。
至於騎兵、騎乘步兵、炮兵、工兵這樣的兵種,訓練時間還要更長一些。尤其是騎兵,戰馬前前後後三次大戰打下來,也繳獲了上萬匹之多。傷了腿的已經變成了士卒們的盤中餐了,完好無損的還有很多,步兵營的配屬騎兵和專門的騎兵營都是陳文急需的,在感謝達素和洪承疇之餘,他也在抓緊時間訓練,只是比起清軍的老兵,這些新兵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否則他根本沒有任何信心渡過長江,北伐中原。
“很好。”示意訓練司的軍官坐下,陳文看向軍工司的行轅負責軍官。“繳獲的器械,可已經檢查出來了?”
“回大帥的話,我司專門進行過檢查,韃子經標五鎮及江西提標、九江鎮標所使用的長矛,長度無差,重量上普遍略輕,完全可以在軍需生產完成前暫時作爲替代品和訓練使用。火銃、火炮,經過檢測,我司的綜合評定是沒有訓練炮組和裝備部隊的必要。至於其他各府縣綠營使用的,末將以爲回爐重鑄是最好的選擇。”
“嗯。”
金華的軍工司工坊的報告,陳文在會前就已經看過了,現在那裡已經恢復了三班倒,人歇機器不停的加班制度。奈何此番武備缺口實在不小,總要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初步完成。至於陳文的那個棉甲下發駐軍,扎甲裝備戰兵部隊的大計劃,就顯得更爲遙遠了。
訓練和武備,這些都是極其重要的,但更重要的還是戰鬥意志的加強。洗腦是一回事,關鍵還是軍功授田,有了物質基礎,精神建設纔不是空中樓閣。
“王巡撫,調查組回來幾個了?”
聽到陳文有此一問,王江連忙起身回答道:“回國公的話,只有調查南昌等鄰近的幾個府衛所情況的調查組回來了,路途更遠的府縣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舊衛所的撤銷,新衛所的建立,這是浙江明軍中至關重要的工作。奈何他出徵前的十個府在土地面積上已經要大於他在浙江的佔領區了,即便調查組的制度和工作流程都早已完善,也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進行考察才行,畢竟江西的行政體系還遠不如浙江那般完善,配合的力度也會影響到工作進度。
所幸的是,接下來的一系列報告,陳文倒還算滿意。他離開的這大半個月時間裡,各級部門的工作沒有耽擱,而且是加班加點的進行。
現在江西中北部的十個府的府縣一級官員已經能夠展開工作,各鄉鎮的百戶所還需要時間和人員才能確立,倒也不急於一時,反正距離分地也還有些時日。而這一次收復的吉安、贛州、南安、南雄、汀州和邵武這六個府,王江則已經派人通知孫鈺了,距離下一批官員抵達卻還需要些時間。
會議結束,陳文卻並沒有讓官員們離開,反倒是派人前往驛館。這一舉動立刻引起了衆人的驚異,事實上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了這一天即將到來,只是沒想到竟然會發生在今天。
“輔仁,還是挑個吉日吉時吧,這是不是太顯倉促了。”
古人講禮儀,尤其是冊封這等大事,總要選個合適的時間纔好進行,最起碼也要選個吉時,沐浴更衣,焚香禱告,否則總覺得太過草率了一些,甚至讓人誤解爲不當回事,弄不好就是個罪名。
“不用了,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正等那宣詔使者抵達。今天趁着還有功夫,趕緊把事情辦了,晚上還有時間借慶祝飲宴一番。明天開始,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頭來做事。時不我待啊,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