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自縛出降的滿清官吏看押起來,城外的大軍便自禮賢門入城。很快,明軍便佔領了各處的要點,並派出部隊在街巷道路上巡邏,總算是將整個城池控制了起來。
浙閩總督衙門位於後世的講舍街,這裡即將會作爲陳文的行轅,大隊的明軍已經進駐,將原本的那些總督衙門的幕僚、官吏和下人們與守軍一起趕進了俘虜營裡,稍後再作甄別。待清理乾淨後,隨軍的幕僚、參謀部的參謀和部分輔兵則進到期間進行佈置,而陳文的將旗更是於此間豎起。
城防的事情由參謀部負責安排妥當,由各營抽調的部隊分別據守,而民政方面,陳文的隨軍幕僚也已經開始清點庫存,同時指使着城內各處的里正清點人口,發佈安民告示。
遙想起去年攻陷東陽縣城之時,陳文依仗着大蘭山明軍較爲成熟的文官體系的情況下,這些事情他或多或少的還要參與其間。可是現在,軍務有參謀部負責安排,民政有隨軍的幕僚進行處理,而他則只需要進行抽查即可,無須勞心費力的處理庶務。
進入衢州城,陳文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南宗孔廟,拜祭孔子的靈位。
孔氏家廟起初位於山東曲阜,那裡是孔子的老家,後來到了北宋末年,金軍南下,當時的衍聖公孔端友便恭負着傳家寶,據傳爲子貢親手雕刻的“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唐吳道子繪孔子佩劍圖”和“至聖文宣王廟祀朱印”等,與部分族人南遷,後家於浙江衢州,這就是孔氏南宗。
元至元年間,元世祖忽必烈議立孔子後裔,以寓居衢州者爲大宗,欲召其回曲阜襲封奉祀,當時的衍聖公孔洙以先代廬墓皆在衢州,不忍離去,遂有“孔洙讓封”的典故。自此,孔家居於曲阜的北宗獲得了衍聖公的爵位,而南宗則是直到明朝弘治年間纔得到了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的官職。
孔家北宗陳文現在還摸不到,不過既然已經收復了衢州,那麼南宗孔廟還是要拜祭一番,也是必須要前去拜祭的。
拜祭孔廟,這是每一任衢州守臣的必修課,甚至可以說是每一個路經衢州的官員、士人幾乎必然會去做的事情。就像是在東陽時陳文去祭奠張國維,在義烏時拜祭孝子祠,巡縣時也一定會去各縣的名勝古蹟那般,在這個儒家大行其道,就連韃子皇帝也要尊孔祭孔的年代,拜祭孔子這件事情乃是至關重要的。
來到了孔家家廟,陳文按照禮儀拜倒在孔子的靈位前,行叩拜大禮,全程始終由孔家南宗的族長孔貞淑陪祀。
孔貞淑雖是族長,卻並非是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他是前任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孔貞運的兄弟。孔貞運早已去世,現在由明廷任命的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已經不復存在了,反倒是滿清在今年的二月下令由孔貞運的嫡長孫孔衍楨來承襲,成爲了滿清的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
孔衍楨剛剛與那羣滿清官員一起出城投降,陳文很清楚那些滑頭們找孔衍楨陪綁的用意,他並沒有難爲他們,而是將爲首的幾個官員與孔衍楨一起送到總督衙門,等着他把事情處理完了再去決定他們的命運。
拜祭了孔子的靈位,陳文又在南宗孔廟了轉了轉,在表示此番過於倉促,待朝廷下旨決定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之事後再行隆重祭奠,才告辭離去。一路上孔家的族長孔貞淑幾次想要爲孔衍楨接受滿清官職和今天出去陪綁的事情做解釋,結果都被陳文岔開了話題,直急得他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回到了位於總督衙門的行轅,陳文先是處理了一些事情,聽取了幕僚和部將們的彙報,纔派人將那些出降的滿清官員請來。
由於一個月前的那一戰中神塘源的存在,清軍很多軍官都被明軍俘獲,成建制逃走的只有半殘的督標營和福建總路總兵標營,其他高級軍官則只有江西提督劉光弼和溫州副將胡來覲運氣比較好。尤其是胡來覲,和他同在清軍左翼的另外幾個副將全落網了,只有他帶着親兵逃回了溫州,這份戰場逃生能力確實不一般,他若是早生幾年的話,沒準還可以跟祖大壽在這方面比劃比劃也說不定呢。
衢州城中此番剩下的都是些千總、把總之流的人物,官職最高的也不過是個守備。此前陳錦還活着,他們自然是受命,陳錦一死,這些互不統轄的無頭蒼蠅也就只能熄了抵抗之心。
這些軍官級別太低,手裡握着一堆副將、參將、遊擊的陳文實在沒興趣和他們浪費時間。此番請來的,都是衢州府城裡面的文官。如金衢嚴分守道馮如京、金衢分巡道李際期、衢州知府韓養醇、西安知縣成晉徵,以及剛剛就任不過八個月的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孔衍楨。
這幾個人陳文都沒有什麼記憶,即便是他的幕僚對於這些人也沒有太多的瞭解。
金衢嚴分守道馮如京在崇禎年間爲永平府同知,後來滿清入關,他便是有清一朝的首任永平知府,後來多有升遷。直到今年三月,陳文第一次進攻衢州還沒有展開,他才由河南布政使司參政管河道的官職改任了這金衢嚴分守道,如今正趕上衢州被明軍收復,純粹就是一個倒黴蛋。
無獨有偶,與馮如京平級的金衢分巡道李際期,此人本來應該是在今年的八月改任江西的嶺北分巡道的,接替他的則是揚州知府張元璘。八月的時候,雖然雙方休戰,但是滿清卻因爲戰事即將展開就沒有臨陣換將,結果幸運兒張元璘得脫大難,李際期則成了另一個倒黴蛋。
原本的歷史中,馮如京的家族於有清一朝幾乎可以說是世代爲官,而李際期更是在三年後就先後坐到了工部和兵部的尚書,可謂是官運亨通。可是現如今,他們卻只能在這裡等待陳文的處置,即便陳文放過了他們,也不可能再有那般的際遇了。
這幾個滿清的官員被傳喚過來,見到陳文,他們也沒有行禮,只是大喇喇的站在了那裡。陳文原本就不打算難爲他們,便讓他們自行落座,表示會在抄沒他們在衢州的所得,再讓他們的家人送來罰金後便行釋放。
對於滿清的官員,陳文始終沒有一個明確的處罰標準,被他俘獲的清軍武將中,如提標左營副將李榮被王江處死、金華總兵馬進寶則被他凌遲,這其實都是特例,一個是用來給王翊報仇的,而另一個則是爲金華之屠的受難百姓報仇。
而被俘的那些文官,比如金華府的那個爬牆都沒跑成的知府,如今還被關在大牢裡面,每天吃飽了睡、睡夠了吃,沒事還作幾首表達身在牢獄而潔身自好的酸詩,與同在大牢裡的東陽、義烏兩縣的知縣唱和一番,實在是有夠浪費糧食。
有時候,陳文甚至在想,如果把龍遊縣的那個知縣也跟他們關在一起,再給他們配一副麻將牌的話,這哥四個沒事打打麻將弄不好過幾年還能出幾個賭神之類的人物呢。
這幾個官員是自行投降的,不過陳文對招攬他們的興趣可謂是一點兒也無,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想要當官的人,沒必要在這幾個無名小卒的身上太多的浪費時間,眼下其實也只是事先答應了不會爲難他們而不願食言罷了,所以陳文只是重申了處置便不再理會他們,而是把話題引到了孔衍楨的身上。
孔衍楨,表字泗柯,是萬曆年間便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的孔貞運的嫡長孫,他的父親孔尚乾早亡,後來他的祖父孔貞運去世時,包括李際期、韓養醇在內的大批滿清道、府、縣官員都曾前去弔唁。
那時陳文還遠沒有殺進衢州府,浙江明軍經過了舟山之戰也顯得勢單力薄,甚至是朝不保夕。南宗處於滿清的佔領區,便由孔衍楨出面向清廷求取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的官職,今年二月滿清授予官職,其中也多有諸如陳錦、李際期、成晉徵等人的助力,所以當衢州的滿清官員被迫出降之時,他們便藉着這份恩義找來了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年郎,給他們的生命安全再加一層保險。
這些陰微的心理陳文豈會不知,只是懶得理會這羣小人罷了。但是對於這位孔家南宗的傳人,陳文在理解他的報恩心理的同時,但也必須趁早迫使孔家南宗重新站隊,爲明天爭取儒家士人的人心。
“聽貴族的族長提及,泗柯是前代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的嫡長孫,可是如此?”
“正是。”
聞言,孔衍楨起身,行禮如儀,除了頭頂的金錢鼠尾和身上的滿清官服怎麼看怎麼彆扭以外,一看就是自小便受到了嚴格的教育才會養成的習慣。
只不過,陳文卻並沒有打算因此放過他,有此一問本就只是一個伏筆,眼見着李際期等人臉色突然一白,他便直抵正題。
“如今衢州已被王師光復,吾有意奏請天子,由泗柯承襲翰林院五經博士之職,主孔氏南宗家廟祭祀,不知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