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華府城與龍遊縣城之間相距不遠,消息根本瞞不了多久,與其等到蓋不住時再解釋,不如直截了當的擺出來。於是乎,設局騙過陳錦返回龍遊縣城後,陳文毫不猶豫的向全軍通報了曹從龍叛亂的消息,甚至包括曹從龍軟禁軍官家眷的事情也沒有隱瞞。
大軍在前線征戰,形勢一片大好,只要拿下了衢州府城,整個浙西浙南就再無可以與明軍一戰的清軍,再加上清軍在福建戰場面對着鄭成功的攻勢,早已分身乏術,運氣稍微好那麼一點兒的話,花費一兩個月的時間橫掃這幾個府也並非癡人說夢。
到了那時……
可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監國魯王殿下親自任命的監軍文官竟然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浙江明軍僅有的根據地上挑起內訌,這樣的事情如果不是對南明的歷史有所瞭解的話,就連陳文一時間都很難相信,更何況是他麾下的那些在大好形勢和驚人噩耗交加下已經被砸蒙了的將士們呢。
只不過,緊隨着周家小妹其後,設法撤軍的這些天,一批又一批的信使趕來向陳文報信,甚至其中更有一支湯溪縣的駐軍從被叛軍控制的縣城逃了出來,這些人無一例外的證實了周家小妹所言非虛。
然而,此間的形勢對他們已經不利到了極點,金華府的具體情況尚未明瞭,但是根據地被奪的事實卻是不容置疑的,再加上原本被明軍圍困在衢州的陳錦得以脫困,此刻正在集結大軍試圖尾隨而來。
陳文只得憑藉着軍紀和他個人的威望壓住了羣情激憤的大軍,將大軍一分爲三,除去即將隨他平叛的那支由參將陳國寶帶領的金華鎮直屬營以外,將由吳登科領大軍坐鎮龍遊縣城,李瑞鑫率領南塘營遊鬥於龍遊縣南部,隨時準備撲上去和守軍夾擊清軍,而作爲總參謀長的樓繼業則帶着參謀和傳令兵回到明軍渡河前的龍遊鎮大營,藉助於明軍水營的優勢居中調度,總要設法堅持到他平定了這場曹從龍之亂。
攻守異勢,從衢江和龍遊縣城的控制權,明清兩軍徹底顛倒了過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安然無恙的帶着大軍回到了擁有堅城可以依仗的龍遊縣,不至於在軍心不安的情況下被迫與清軍野戰。
但是除了衢州一線的清軍和作亂於內的曹從龍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安華鎮的防禦工事能夠遏制杭州駐防八旗多久,這對處於三線作戰的明軍而言纔是最爲重要的問題所在。
至於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了,攘外必先安內,只有先解決了曹從龍的叛軍纔有機會堅持下去,否則便是死路一條!
永曆六年六月初六,陳文率領着鎮直屬營攜帶三天干糧自龍遊縣城回師平叛,兩地間隔五六十里,憑藉着道路熟悉和從龍遊縣徵集的牲畜拉車,急行軍至入夜時分便已越過了莘昄溪,臨時駐紮在一處小村進行休整。
金華鎮直屬營在兵員數量上不及其他戰兵營的一半,但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營中不僅有炮兵、工兵之類的兵種,還有一支高達三百人的騎隊,倒是步兵的數量遠低於正常編制,僅僅只有一個局的兵力。之所以會形成這樣的兵種配比,其原因還是在於陳文從未打算以鎮直屬營作爲野戰的主力,而僅僅是作爲會戰中的補充力量而已。
可是現在,大軍需要在龍遊防備衢州方向的清軍,陳文便只能抽調了這支部隊回師平叛,所幸他的對手的水平也並不怎麼樣,反倒是如何在不至於妨礙到支援前線戰事的情況下徹底將參與叛亂的反對者消滅,卻是需要拿捏好分寸的。
大軍的前鋒抵近此地時,倒是有一些丁壯持着兵器作護衛狀,只是明軍的大隊騎兵踏着煙塵將小村包圍了起來,村中的那個縉紳看清楚了形勢便指使着那些但凡再有點風吹草動便會立即崩潰的丁壯們將兵器丟下,徹底放棄了抵抗的企圖。
大軍趁着夜色草草紮下了極度簡易的營寨,詢問了那個戰戰兢兢的縉紳幾個問題,陳文便帶着過半的騎兵離開了小村,前往預定的埋伏地點,而其他的部隊則按照計劃於明天一早便在參將陳國寶的指揮下出兵攻城。
第二天一早,陳國寶負責指揮的大軍便抵近到湯溪縣城。西城的城門自叛亂之初便再沒有開啓過,早已知道結果的明軍也沒有企圖派出騎兵去強奪城門。
湯溪縣城的城頭上,自城門樓前一眼望去,大隊的明軍步兵已經如刀削斧剁般齊整的列陣於城頭那幾門火炮的射程之外,雖說兵力似乎也不甚多,但是遠處那一隊隊已經蔓延開來的騎兵卻還是讓倪良許的那個親信忍不住的將乾燥的口腔中最後一點兒口水嚥了下去。
此前便多次聽說過這支明軍的赫赫威名,但是現在親眼看見卻還是使得他不由得心生怯意。
軍陣齊整的軍隊不代表戰鬥力就一定強,但是戰鬥力強悍的軍隊所組成的軍陣卻無不整齊劃一,這個道理他還是知道的。而且隨着仿照陳文的方法練兵的開始,這些天下來對於那位他只是在玉山鎮遠遠見過一次的明軍大帥更是心存敬畏,因爲他根本弄不明白那位大帥到底是怎麼做到讓士卒在忍受着嚴苛而繁複的軍紀的同時還在竭盡全力的進行訓練和戰鬥。
難道僅僅是因爲那些好沒有落到實處的軍功授田,還是那句所謂的重建戚家軍的口號,至少這份明眼人一看即明的氣勢和鬥志在他麾下的新兵中根本看不到,就連那些原駐軍身上也所剩無幾,而最可怕的還是,思來想去了大半個月,結果不僅僅是他弄不明白,就連府城裡的其他撫標營軍官們也都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時此刻,倪良許的這個親信副手已經貴爲湯溪縣城的守將,負責指揮包括原駐軍和新近招募的士卒在內的兩百餘守軍。可是他卻深知,眼下唯一能夠依仗的只有城牆。
湯溪縣城的城牆高兩丈,厚一丈,女牆高四尺,此外西北南三面皆有護城河,而東面雖然地勢較低,但是在方向上也更加靠近府城,金華明軍繞到那裡攻城的話隨時都有可能遭到兩面夾擊,對於顯然沒有全師而來的金華明軍而言這樣做太過危險。
只不過,或許從一開始便是個錯誤,根本就不該和那羣文官來趟這趟子渾水,老老實實的待在易守難攻的羅城巖不好嗎,此刻哪怕有城牆作爲依仗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啊。
然而,倪良許此前在私下裡的那次表明了兩面下注的表態還是讓他把這些胡思亂想暫且壓了下去,亂世之中,想要生存先要證明自身的價值,他守在此地多一個時辰,夾在陳文和曹從龍之間的羅城巖白頭軍的其他弟兄們活下去的希望便多一分。至於他個人,如果明軍無法順利攻陷城池,那麼就繼續堅守待援;若是實在難以抵擋,只要在發現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開城投降即可,根本沒有爲那羣文官陪葬的必要!
思慮及此,守將連忙招呼麾下的那些剛剛開始訓練不過半月的士卒們嚴守各自的垛口,至於那些戰鬥經驗更加豐富的原駐軍則被安排守衛縣衙、軍營等城內要點,畢竟誰也不能保證這些人會不會在激戰中打開城門把明軍放進來。
本縣的知縣已經在組織民夫協防,同時還派人去找尋那些奉了巡撫衙門軍令組織鄉勇的士紳富戶,烽火也已經點燃,晚或許是晚了點吧,但也總會招來些援軍協防的吧。
重新計算了一番,明軍若是蟻附攻城的話,五天,不,三天,只要能守住三天他們羅城巖白頭軍就算賺了。至於再多,他也並不敢報太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