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塘營當面的清軍右翼部隊已經徹底崩壞,即便作爲主帥的馬進寶將手中的預備隊全部派了上來也無法遏制住潰散的趨勢,只有極少數的軍官還在這滾滾西逃的洪流中帶領着麾下的士卒做着最後的抵抗,但是在南塘營的攻擊下也只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
明軍左翼的大局已定,樓繼業毫不猶豫的將輪換下來的那些已經重新組編完畢的步兵隊投入到已經接近崩盤的右翼戰場上去。
義烏營雖然和南塘營一樣擁有一個由老兵組成的局作爲本營的中堅,但是南塘營第一局中的老兵們大多參加個四明山殿後戰,到了今年兵進金華的軍事行動中陳文也選擇由他們來隨行。況且南塘營的第一局組編爲局一級的編制時間最早,軍官們對於各步兵隊中的鴛鴦陣殺手隊和火器隊如何在戰場上配合作戰也更加熟練。
相較之下,義烏營的那個局中的老兵則大多是在天台山上招募的,戰鬥經驗很少,和新兵相比最大的優勢就是他們經歷過長達半年有餘的練兵,以及在前往金華的路上對抗過紹興綠營。而在凝聚力上比起由同鄉、同族爲紐帶組編起的新兵隊,他們並不僅限於本隊內部,差距更大的還是在各局、哨和步兵隊之間。
戰場上,督標營和義烏營之間的陣線早已不像此前那般筆直,雙方犬牙交錯的戰在一起,只是以狼筅和長矛限制着對方攻擊,如同兩塊巨石在進行着緩慢的摩擦,將一些不夠堅固的結構擠壓、脫落了下去。
可是隨着督標營的兵力和裝具的優勢得到體現,義烏營的各個鴛鴦陣殺手隊之間的聯繫也開始行將破滅,一些在此前的戰鬥中試圖以一己之力破陣的鴛鴦陣殺手隊由於發起進攻後位置凸前,已經開始被清軍壓上來圍攻,其他的各隊則只能在清軍的進攻和射擊下勉力支撐,而沒有在第一時間就竭盡全力壓上去配合破陣。
此刻,義烏營第二局辛哨第三十一步兵隊在和其他在炮擊中受損的步兵隊進行了臨時的重組後便再次被投入到戰場的最前排。
面前是督標營,而補充到本隊的那些士卒卻是其他人所不熟悉的,這不僅讓作爲隊長的陳嵐覺得很不習慣,包括本隊原本的成員和補充進來的士卒都感覺非常的不適應。
前一刻,當前的一個清軍刀盾手被本隊的狼筅手掃倒,陳嵐便指揮着本隊衝上去,試圖以這個清軍作爲突破口,打破一部分陣型。奈何補充進來的士卒並不熟悉第三十一步兵隊的進攻習慣,跟進不及時,雖然殺死了那個清軍,但是清軍的陣型立刻被填充了起來,反倒是陳嵐等人由於冒進而遭到了清軍的圍攻。
凸前了一段,整個鴛鴦陣殺手隊遭到了清軍三面的圍攻,只有身後還有火器隊在奮力從空隙中射擊,只是對於披甲的清軍而言,明軍弓箭手的射擊往往只是在他們的甲冑上添加了一些裝飾物,或是帶來一些疼痛和不怎麼深的傷口罷了,實際的殺傷很是有限。
身邊的鏜鈀手奮力的架住了一個清軍刀盾兵劈頭蓋臉砍下的腰刀,陳嵐大喝一聲挺直了旗槍刺向那個清軍的腹部。
旗槍很順利的紮在了清軍的身上,雖然甲冑抵消掉了一定的力道,但是布面甲對於長槍突刺的防禦力很低,陳嵐的槍頭還是如願以償的刺進了那個清軍的腹部。
槍頭隨着雙臂的用力而在清軍的身體裡扭轉,鮮血自創口噴濺而出,那清軍帶着猙獰痛苦的面容拋下了手中的刀盾,轉而握住了陳嵐的旗槍,試圖將其自身體中拔出來。可是未等他用力,口鼻中已涌出了血液,雙手一鬆便倒在了地上。
抽槍在手,另一側他的一個持長牌的堂弟和一個使用長槍的遠房侄子在後排弓箭手的配合下也成功逼退了幾個清軍的攻擊。
藉着這一個空檔,陳嵐連忙指揮着本隊的士卒們稍退了一兩步,以減少受到攻擊的方向。奈何這一進一出,本隊的一個狼筅手和兩個長槍手,以及補充進來的那個藤牌手盡皆被清軍殺死。若不是發現無法寸進後,吳登科下令將鴛鴦陣殺手隊盡皆轉變爲大三才陣,傷亡可能還會更大。
陣型已經殘破,就算是陳嵐和火兵一人客串一個位置,也無法將讓鴛鴦陣恢復原狀,更何況那些陣亡者的兵器大多落在了已經被清軍佔領的區域,即便是想要暫時代替一下也無法成行。
喊殺聲不絕於耳,無論是陳嵐,還是他的部下們,亦或者是左近的其他人,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戰鬥還要持續多久,只是所有人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了,督標營不斷的向前壓迫,試圖將義烏營軍陣進行擠壓、分離、進而實現殲滅。
兵力差距過大,再加上披甲比例懸殊,即便是清軍的拋射也時而會造成一些傷亡,更何況是血腥的肉搏戰了。義烏營在付出了一定的傷亡後,吳登科便開始逐漸的將陣型向靠近南塘營的那一側收縮。
可是每一步的後退,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士卒被佔領那一片區域的清軍殺死。義烏營如同冰塊一般在水中逐漸融化,而這又不會像冰塊一般會一點一點的融化到最後,而是即將在傷亡達到一定的比例,亦或者是戰場上出現了什麼不利於己的突發狀況時瞬間崩潰。
義烏營的處境愈加的不利起來,吳登科雖然等來了陳文手中的那一個局的預備隊,但是將他們投入到前線時也只是暫緩了被擊潰的時間,憑藉着義烏營的一己之力,這一趨勢已無法逆轉。
所幸的是,吳登科等來援軍的同時也得到了南塘營成功擊碎了當面清軍長槍陣的消息。只要在堅持片刻,形勢自然會隨着南塘營擊潰當面清軍而得到逆轉。可就在這時,清軍陣後的騎兵終於動了,而目標便是義烏營遠離南塘營方向的一段空白地段。清軍表現出的意圖很明顯,那便是打算一舉擊潰義烏營,並且借潰兵衝亂南塘營的陣型,實現翻盤。
片刻之後,明軍陣後的騎兵在陳文的率領下也向此間疾馳而來。只是清軍的騎兵距離義烏營本就更近一些,再加上率先出動的優勢,正好打了一個時間差。
當清軍的騎兵衝殺近前之時,先是靠近自側面拉弓騎射,緊接着便衝擊那些殘破的鴛鴦陣。義烏營遭受到騎兵攻擊的位置瞬間崩潰,在清軍騎兵的驅趕下衝亂了本來還在結陣迎敵的其他步兵隊……
幾個時辰後,陳文率領明軍主力進駐孝順鎮外的那座清軍大營,準備在休整部隊後繼續進軍收復金華府城。
下午的孝順鎮之戰以着所有人不可置信的方式完成了謝幕,清軍的騎兵在驅趕了一段潰兵後便迅速掩護着重新收縮陣型的督標營,趕在陳文的騎兵抵達前開始撤離戰場,只丟下了無法行動的傷員被佔領戰場的明軍殺死。
戰場的另一側,南塘營由於義烏營行將崩潰,也沒有把所有軍隊都派去繼續追擊四府綠營,而是將其中一部分軍隊抽調出來馳援義烏營。其結果就是,馬進寶丟下了大半的步兵,很快脫離了與南塘營的接觸,成功的逃離了戰場。
身在局中,陳文無法理解督標營爲何會如此乾脆利索的放棄了與南塘營一決生死的機會。但是在張國勳等清軍將領看來,這場戰鬥打到現在這個份上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舟山之戰中督標營損失微乎其微,繳獲、劫掠和分配到的財貨數目極大,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們對於此時到金華給馬進寶擦屁股的事情本就心懷着怨憤之情。
而此番四府綠營兵率先被明軍擊潰,他們在這期間與義烏營的戰鬥中已經付出了一定的傷亡,很快還要獨自面對南塘營,勝負未定不說,損傷必然不在少數。一旦督標營被明軍擊潰,那麼丟的可能就不只是金華這麼一個幾年前慘遭屠城、此後又被馬進寶大肆劫掠數年的殘破府縣那麼簡單了。
當然,除此之外,這裡面還存在着陳錦對福建戰事的擔憂,以及督標營衆將對於陳文和鄭成功的一些看法。
自五月起,鄭成功殺入漳州,本以爲當地清軍很快就能夠將其擊潰,可是誰知道鄭成功不僅連續擊潰了當地的清軍,甚至包圍了漳州府城,併成功擊潰了福建清軍派去解圍的部隊。
奈何舟山的魯監國在浙江的反清人士中威望頗高,威脅也更大,陳錦只得集中了幾乎全部的機動兵力先行圍攻舟山,再集中兵力南下福建解決鄭成功的問題。
現在漳州還在圍攻,金華又爆發了大亂。雖說陳文也算得上是善於用兵,但畢竟兵力有限,再加上金華本就殘破不堪,實力也不可能提升太多。而鄭成功背後卻是福建石井鄭家,壟斷了閩海的海貿,其人起兵時就擁衆萬餘人,去年佔據中左所後更是實力倍增。
再加上今年年初,張學聖、馬得功等人洗劫中左所,鄭家海貿多年的積蓄被洗劫一空,參與者獲利讓人瞠目結舌。消息傳來,這些清軍將領無人不豔羨於此,與其在此和陳文這個窮鬼拼個你死我活,耗盡了手中的實力,不如保存實力去圍攻鄭成功。
所以,自張國勳以下的督標營各級軍官早已私下定了一旦是有不待,須得保存實力的基調。當右翼清軍在普一接觸就遭到了明軍的猛攻,很快就被擊潰後,他們便迅速的派出騎兵加速了義烏營的崩潰,藉以掩護主力部隊撤離。
孝順鎮之戰結束了,明清兩軍都沒有達成預想中的戰果,雙方的損失都不在少數,清軍來源於那四個府的綠營兵,而明軍則集中於遭受督標營猛攻的義烏營。
眼下陳文雖然擊潰了圍剿的清軍,但是戰略目的還遠沒有達成,完成休整後他必須儘快設法收復更多的失地,以養活麾下這支大軍。可是接下來的幾天,局勢變幻之下,陳文卻必須改變計劃,去應對其他方面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