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兄,別來無恙,身體可恢復了一些嗎?”朱駿笑吟吟的走到客棧的二樓包廂,黃信自被搭救之後一直被安置在這裡休養。
黃信比之從前消瘦了不少,臉上有幾道結了血痂的疤痕使得原本白胖的臉上增添了不少恐怖,他半臥在牀上見朱駿推門進來連忙趿鞋下地,楞了楞後,纔不忘拜倒在地:“皇上萬歲,小的從前不知皇上的身份說了些放肆的話,這黃兄二字是萬萬當不起的。”
朱駿淡淡一笑:“平身吧,身體恢復的可好?”
黃信訕訕的站起身道:“虧了皇上的鴻福,都是些外傷,養了兩日擦了些藥便好了。”
“那就好,此次你共運來了童男童女八百二十人,總共是一萬三千兩銀子,朕最近手頭寬裕就不用珠寶抵帳了,到時付白銀你。”朱駿自顧坐在牀前的八仙桌上呷了口茶。
“這一次承蒙皇上相救,小的如何敢和皇上提起這個錢字,小的只求拿回一些本錢來,利錢便不敢要了。”黃信見朱駿仍是那副平易近人的樣子,臉色自然了些,陪着笑道。
去呂宋一趟確實賺了一大筆銀子,再加上扮成海盜的水師劫掠的收入現今已有近兩百萬兩銀子,手頭寬裕了,朱駿自然不會去做言而無信的事,更何況朱駿還希望這黃信再拉幾船人來,朱駿搖了搖頭道:“這是什麼話,朕一言九鼎哪能賴了你的帳,若是你身體好了些不妨和我去看看那些運來的孤兒吧。”
黃信點頭,連忙去披不遠處架子上的馬褂,隨着朱駿出了客棧,此時正值正午,客棧門前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有攤販收攤回去午飯,只有十幾個侍衛守在門口,見朱駿與黃信出來各自散開隨行保護。
“黃信,朕問你,江寧比這裡要繁華多少?”朱駿與黃信並肩而行,不由得心念一動,他對清朝江南的富庶倒是略有耳聞,此時正好做個對比。
黃信感慨道:“此地民生髮達,百業待興,如何是那死氣沉沉的江寧比的了的?這裡正是龍興之地,江南的百姓日夜盼着陛下與延平郡王、晉王王師北顧,收復失地呢。”
晉王是指帶着一萬餘人在緬北與平西王吳三桂作戰的李定國,延平郡王是指正在收復臺灣的鄭成功,二人在永曆帝難逃之前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也是反清的最後兩隻力量。
朱駿心裡暗想,江南的百姓指望李定國和鄭成功打回去倒是真的,對於自己這個臭名昭著的永曆帝恐怕是沒有指望,黃信這樣說多半是奉承自己而已。
只是這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的江寧難道連這裡都比不上?(江寧在清朝時指的是南京。)朱駿原以爲是這也是黃信的吹捧之詞,並不相信,不料黃信眼角處已閃爍出點滴的淚花,頗有感慨的道:“南洋漢人只傳頌揚州十日、嘉定三天的慘狀,哪裡知道自清軍入關之後整個江南又有誰家不悽慘?清軍攻下城池後要殺人、要*搶掠,江寧圈地時韃子皇帝明明說了只佔無主之地,那些八旗的旗主卻暗地裡縱容下屬侵田佔地,不服者又是個殺字,那韃子皇帝滿口的仁義,卻當作渾然不知。好不容易太平了幾天,清軍又逼着人剃鬼頭,不剃的要殺,剃了腦後的頭髮超過一個銅錢大小的也要殺,原本江寧還有二十萬戶,等清人來了早已十室九空、人口凋零,州無完縣、縣無完村、村無完家、家無完人、人無完婦,原本的六朝金粉之地到如今甚至連南洋小國中城也比不上。”
(我這邊的資料不太準確,有好幾種說法,一種是明末漢人一億四千萬人口到了清初減少到一千四百萬,另外一種是一點五到兩億人口清減到一千四百萬,天災之外,屠殺的人口可能更多,當時努爾哈赤的清軍佔領遼東地區後,先是擔心當地窮人無法生活而造反,把遼東地區的貧民都抓起來殺掉,稱“殺窮鬼”。兩年後,清軍又怕遼東的富人不堪壓迫而反抗,又把遼東地區的富人幾乎殺光,稱爲“殺富戶”。共殺遼民300多萬,遼東地區的漢民基本殆盡。皇太極破錦州,三日搜殺,婦孺不免;掠濟南,城中積屍13萬。)
朱駿默默聽着黃信的話,一腔的熱血被激發出來,胸口總是有一團火燃燒,卻找不到發泄的口子。反清復明對於他來說更多的是一種謀身自保的手段,也是一種通往權利巔峰的野心,現在他才知道,這個看似並不起眼的四個字是壓在他肩上的重擔,更是一種不可推卸的責任。
朱駿擡頭望望天,天際湛藍的沒有一絲雲彩,火紅的太陽當空懸掛。他不禁心裡想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來到這裡,莫非就是命運和上天的安排嗎?
黃信並沒有察覺到朱駿的心緒,繼續道:“這裡比之江寧更有朝氣,在江寧的街道上早已沒有了熙熙攘攘的客商人羣,有的只是騎着高頭大馬的八旗兵勇呼嘯而過,而漢民們只能縮在屋裡,商人們更是膽戰心驚,好好的一批貨說不定第二天便有兵勇闖進來接口徵納物資全部收走,若是不從便是人頭落地。”
不知不覺,二人已走到了谷口,這裡早已用水泥建成了關卡,四五米高的城牆下只有一個兩人寬的門洞供人通過,守衛關卡的百戶遙遙的便看到朱駿過來,連忙過來行禮道:“末將不知皇上親臨,有失遠迎。”
朱駿點點頭,道:“開門!”
鋼鐵製成的厚重大門被十幾個兵丁推開,朱駿與黃信帶着一干人進入山谷,隨後便看見關卡內有幾輛馬車停靠,二人分別乘上馬車,向着目標駛去。
谷內的空間十分巨大,軍營與孤兒們安置的房屋離谷口有大約七八里的路程,所以朱駿特地讓人在谷口和軍營兩點之間鋪就了一條水泥道,坐上馬車只需小半個時辰便能到達。
車窗外的景色迅速的向後移動,行駛在水泥路上的馬車少了不少的顛簸,速度也飛快了不少,朱駿無心瀏覽窗外的景色,開始消化起黃信的那一番描述起來。
朱駿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當初聽到江寧慘狀的憤怒此時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從黃信的話中找出了一個信息。
此時的滿清對於漢人非常暴虐,其中的主要原因在於主政者多是多爾袞和鰲拜等人,明年之後,八歲的康熙將會繼承皇位,直到康熙八年才收伏鰲拜親政,康熙親政之後拋棄滿清從前暴虐漢人的政策,開始大力收攏士人,安頓民生,才讓滿清的江山逐漸穩固。
對於朱駿來說,要想北伐只有十年內的可能性較大,因爲這個時間段內漢人思念前朝的心思最重,民心仍然站在大明一邊,十年之後,隨着奴化教育的穩固以及康熙的收攏政策人心思定,要想反清復明可就難了。
可是十年內能夠積攢到北伐的實力嗎?朱駿感覺到時間的緊迫,他粗略的估算,至少需要三十萬以上的精銳士兵纔有可能成功,而這支龐大軍隊的給養以及徵召必須要擁有上千萬人口才能負擔的起。
十年之內,必須統一南洋,打敗西班牙、荷蘭等海上霸主,否則,所謂的反清復明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朱駿感覺肩上的擔子更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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