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四海一遊魚

這一聲救命彰示着周暮晨複雜紛繁的心情,不過這咆哮連連的怒吼中,蘊含更多的還是他心中的難以置信。

無論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先前是一介凡人的呂光,竟能在片刻之後,擁有這種本事!

觀山道人愣神而立,全然忘了剛纔自己對呂光神魂那磨刀霍霍的決心,他心生退卻,有意離開。

正要閃身之時,惶然中聽得周暮晨口中呼叫,不由得硬生生止住身形,心內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懸天鏡不負呂光所託,於千鈞一髮之際,施展出巧妙道法,使得那‘畫中人’舞動身形,發出力道,一抓之下,就牢牢把周暮晨握在那無形巨爪之中。

“師父!弟子有難,落入陷阱!”

周暮晨一語未停,又出新聲,狂吼呼喊。他周身猶如被兩扇鋼鐵閘門,夾緊拍按,五臟六腑被撞擊的錯位搖動,疼痛欲死!

他用盡全力,捏碎隨身攜帶的傳訊玉簡,通知師父,以期來就他性命。呂光仍舊不能控制畫中人動作行動,只能把意念心緒傳達給懸天鏡,意要狠狠的蹂躪周暮晨一番。

“吾神魂未復,支持通靈的時間很是短促,你要快速離開此地。”那玉罩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顯得七彩繽紛,彷似紅霞,豔麗非凡。

玎玲~~玎玲!待得飛至山谷虛空,那丈許長寬的玉罩,陡然爆炸,四散而飛,落在四面山壁的石崖上,發出類似於玉石互相撞擊的響聲。

玉罩破裂之後,響音紛雜鼎沸之時,那消失隕落的玉罩,竟然化成了一道道劍氣霞光,肉眼可及,奪目亮眼。

直到現在,它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呂光可以在經過那樣的磨難波折後,並且還活下來的事實。

修真,修道?

呂光渾身熱血沸騰,滿心雀躍,躍躍欲試。未來真是太讓人期待了!紅日西沉,天色逐漸暗淡下來。萬道霞光,由厚重的雲層中迸射出來,把西方燒的紅彤彤一片。落日的餘暉掩映在霞雲中,變幻出萬種姿態,美不勝收。然而最爲瑰麗壯美的還要屬屹立在孤影峰頂的一處怪石。

這尊巨大的人形石柱,形似亭亭玉立的少女。其上還有着人爲的雕刻痕跡,衣衫容貌,栩栩如生,清晰可見。是一個美麗溫婉、動人心魄的女子。她以飛舞弄影的姿態,峭立在懸崖邊,凝望着西方漸升眩目的彩霞。夕陽射在她的身上,金光飛逸,宛如一個白日飛昇的仙女。

雲煙繚繞,纏弄在石像周身,好像爲她披上了一襲薄翼紗衣,更是令她顯得搖曳生姿,豔麗無雙。

孤影峰因此盛景而得名,享譽大周王朝。

此時此刻,觀山道人登至峰頂,就站在這尊石像面前,秀髮迎風起舞。

她低聲私語,好像在對石像傾訴着什麼心事。而她身後則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各種顏色的裙衫映入眼簾,讓人目不暇接。

令人驚奇的是,這些本該朝氣蓬勃、青春向上的俏麗女弟子,此際卻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雙目呆滯、紋絲不動,動作、形態、姿勢,各不相同。有的手握長劍,面含慍怒;有的淺露梨渦,笑意虛僞;而有的則交頭接耳,面露怯色。

晚霞如血,憑空爲這等奇怪場景增加了一絲詭異氣氛。

“難道真的是外人入侵了孤影峰?”觀山道人神情凝重,仍舊面向石像,似乎她在向這尊窺見了歲月長河中無數秘密的石像,進行問詢,以望可以得到答案。

……

“唔~~”驟然一聲清婉嬌弱的嚶嚀聲,打破了這沉寂已久的畫面。當藺溪魚費力的睜開眼眸,映入眼眸的就是師父那冷峻肅然的神色,不由得心神一顫。她搖搖稍微疼痛的腦袋,穩下心來,思憶起暈倒前的種種情形。

觀山道人轉過身來,語含關切的道:“溪魚,你醒了?”

藺溪魚乍一被師父所露出的這種溫柔面容,給嚇了一跳。她沉思片刻,打定主意,清聲道:“師父,弟子此番有違門規。然而當年您帶弟子上山之時,並不曾言明今日之事,也未曾說起過要弟子與那周暮晨結爲伉儷。我欲救表弟於死難之中,纔不遵令師父。”

“溪魚,你莫要怨怪師父。我也是有苦難言,本來打算爲你招納夫婿,廣納英傑,來我孤影峰。藉此機會,讓你能夠借鑑他人煉氣方法,完成‘葵水九陰之體’。不想那異寶卻出乎爲師意料,突然降世。爲師爲了不打草驚蛇,才只帶了你們師姐妹八人,去那險地取寶。人算不如天算,誰知最後卻發生了那等怪事……”觀山道人真誠語氣,言語疏密有致,令人聞之心動。

藺溪魚眉如遠黛,眼波橫陳,活動四肢,暗暗調勻氣海涌動的元氣。對觀山道人的話不置可否,她經歷了先前的人心叵測、是是非非。此刻儼然已不再把觀山道人的話,當成真言律令了。觀山道人面露難色,直言相告,頓聲道:“至於你表弟,他…他已經死了。”

“什麼?!”藺溪魚瞪大了眼睛,緊咬紅脣,難以自制的大呼出聲。

晴天霹靂!

此語直接讓藺溪魚腦海一片空白,雙目迷離。纔剛剛站定的身形,轉而倒在地上,她腦中毫無思緒,喃喃自語,仿似俗世中那些得了離魂症的瘋人。

她無語凝咽,面龐不見一滴淚珠兒。所謂傷心到了極點、痛苦到了頂尖,便是不聞不語、不聲不吭,形同死屍!

“怎麼會這樣,會這樣……”藺溪魚來來回回反覆顛倒着這句話,渾身失去了那種冷如冰霜的氣質,眼眸也不再飛揚着神采。良久之後,她突然擡起白皙的玉臂,翻起皓腕,纖指指向觀山道人,大聲喝道,“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藺溪魚思緒煩亂,心痛至極。她自小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八九歲時幸運的被韓韻山收至身邊,進而才衣食無憂,不再像行乞流浪時那麼飄零困苦。

但她在天宮的地位,很是低下,名爲養女,實則與侍女無二,韓韻山又不能時時處處維護着她。

直到……

直到那個比她年紀小,比她身量高的呂光來到韓府後。她的生活才真正的無憂無慮起來,才過起那尋常孩童所羨慕不已的公主生活。是呂光一次次保護着自己,一次次爲自己與天宮那幾位公子打鬥爭執,更是他給了自己新生的機會!

她也說不清對待呂光是什麼心情。只是當她知道自己被韓韻山許配給呂光之後,便害羞的躲在屋裡,三天都不敢出門,也未敢與呂光說上半句話。

她本以爲,一切的美好生活,都纔剛剛開始;她原本認爲,自己被師父相中資質,來到孤影峰煉體煉氣,學成本領後,以後就能夠更好的照顧呂光,陪伴着他!不成想,這一切……現在都變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藺溪魚有些後悔自己三年來,爲了不違背師令,而未曾返回韓府一趟。

她更懊悔自己爲何在剛纔見到呂光時,對他那麼矜持、那麼冰冷!現在他死了,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後悔莫及全都轉化成了恨!冷風呼嘯,吹拂着藺溪魚單薄的身體,寒意把她從記憶拉回現實。她突然站起身來,髮絲迎風亂舞,面容冷峻。她緊握着手中長劍,眼眸中寒光四射,好像是飛出了一根根離弦冷箭,射往觀山道人身上。

觀山道人全身一冷,後背忽然升起一絲涼氣。

對藺溪魚散發而出的這種尖銳氣質,她不由得心神一緊,極不舒服。觀山道人的修爲境界豈止要比藺溪魚高上一籌,但此刻她還是被那充滿恨意的眼神,給震懾了心神。

晚霞散去,天空露出了幾顆星辰,閃爍着攝人心脾的光芒,似乎也變成了一道道劍光箭矢,向着觀山道人周身襲來。

藺溪魚面容悽苦,頷首凝望着石像旁邊的呂光身體,一語不發、紋絲不動。這時身在通靈寶玉內,對未來滿懷憧憬的呂光,自然是在喋喋不休的向懸天鏡詢問着一些修真修道界的秘辛。

也多虧懸天鏡不像常人那麼富有情緒化,還能依舊在孜孜不倦的向呂光講述着自身所知曉的一些事情。

“停!”懸天鏡無奈的說道,“你本是一介凡人,初入道門,所知極其有限。等來日你親歷親爲後,也就能對世事瞭然於胸了。我記憶殘缺,眼下是無法爲你一一解答的。”

呂光恍然察覺,自己確實太過新奇欣喜了,趕忙收斂心神,鎮定下來。

呂光與藺溪魚相視一眼,隨即上前。

“是她?佈陣捉拿我與道林和尚的那個爲首女子,在熔漿洞穴外,也有此女。”呂光雙目一望,臉色微變,心中咯噔一下,暗思沉想。

藺溪魚蹲下身來,急聲道:“潘師姐?你……”

潘芸雙眼緊閉,像是在忍受着什麼痛苦。

半盞茶後,她呼吸才順暢稍許,不似先前那般難受,磕磕絆絆的道:“師…父,弟子在那洞口被衆位師妹喚醒之後,聽師妹們講清事情…經過,本欲要與其他師妹一同……前去爲師父掠陣,不料走…至中途,有兩個小娃,一男一女,八九歲年紀,攔住弟子一行,詢問可見過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子……”

呂光聽之微微一怔,臉色大變,心情沉重,暗道,小孩,莫非是天宮派來擒拿我的……

但聽潘芸咳嗽不斷,藺溪魚接手扶住,擡頭望着站立的上元夫人,道:“師姐,之後如何了?”

潘雲說着說着,上元夫人與藺溪魚二人均是用異樣的眼神上下打量起呂光。

“啊?”藺溪魚更是驚叫出聲。

上元夫人冷眼相望,瞪着呂光,道:“潘芸,那你可知峰頂的衆弟子爲何全都身形定住,不能動彈?”

“弟子無能,只好如實相告……而後那二人就分道揚鑣,一人上峰,一人下山……”潘雲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上元夫人冷聲道:“八九歲年齡,他們是修道者?”

“師父明鑑,他們確是用的道家道法……只是弟子眼拙無知,看不出他們乃何門何派。”潘芸一口元氣提在胸間,說畢後,便忍耐不住全身襲來的痛感,閉目而息,調理身體了。

上元夫人聞言皺眉,心內暗潮洶涌,暗忖道,誰人如此膽大,竟敢欺上孤影峰?

可惡!

到底是誰?

然則她轉念又想,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許驚懼。僅僅兩個孩童,便無聲無息的制.服了峰頂的百餘名弟子……

這種手段,簡直是令人悚然心驚。

呂光默然不語,神情自若,然而他心中也是疑問重重,暗思彭湃。

如果真是如此女所言,那就可以確定,那二人的確是來尋我,只不過韓府身處朝堂,與修真修道界毫無聯繫,又怎能尋得這種厲害人物前來拿我?

細細揣摩推測起這件事情,疑點頗多,但呂光又明明看到峰頂確然有許多不能動的人,情況如此,又容不得他不相信。

一時間峰頂寂靜無聲。

冷月懸掛,心懷其事的衆人,在月光洗滌下,顯得十分冷然。

上元夫人思緒鬱積,沉悶不語,苦想不出其中原委,若說那二人是爲尋找這個書生,那何故又牽連此間弟子?

藺溪魚也已意識到事情複雜繁亂,猶如一團棉線,不見線頭。

潘芸休息片刻,周身回覆幾絲活力,掙扎起身,低聲向上元夫人道:“師父,弟子思慮良久,自從師父傳出消息,爲韓師妹招婿納夫之後,孤影峰中就陸續發生怪事。莫不是其中有什麼聯繫?”

上元夫人心在困境,難以跳出局勢,綜合考慮,潘芸此言正好驚醒了她。

上元夫人頓而眼眸一亮,低頭沉思起來。

危機四伏!

呂光心頭一驚,念頭迭起。周暮晨與那厲害人物,是以爲自己身死,纔沒有多加追究,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活着,就算以我自身此刻的境界,與他們抗衡,那也只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呂光百感交集,對於當前形勢,觀察的很清楚,現下又有這兩個可怖孩童,目的也是找尋自己,一時間危機重重,令他憂心不已。呂光冷冽的臉龐,泛起一絲殺機,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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