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昇仙籙

呂光遵照青衣真人的遺願,將其屍身用三昧真火煉化成灰,灑入大海。在這個過程中,素兒的情緒一直都很穩定,並沒顯露出太多哀傷。

青衣真人名義上是她的主人,實則待她如同女兒,疼愛有加。

二人站在涯畔,各懷心事。

海風徐徐吹來,時間流逝,落日終於一點點隱沒在海平線以下。

夜色降臨,呂光和素兒回到密林裡的木屋。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的時候,素兒便駕馭靈舟,與呂光一起離開了這座無名島嶼。素兒知道,這一走,今生今世,都很難再回到這個寧靜安謐的地方了。

……

東海之大,大如天穹,浩瀚無邊,萬里煙波,一望無垠。

在毗鄰陸地的淺海上,島嶼星羅棋佈,數不勝數。

這大大小小,約有上千座島嶼組成的一大片羣島,亙古以來,就是捕魚者的噩夢之地,甚至連修有氣功的大宗師,都不敢輕易涉足其內。

概因這片海域之中,存在着一種極爲兇猛嗜血的靈獸。

金翅鯊!

因此這片羣島,被統稱爲金翅羣島。

此時,在一座岩礁的頂峰上,站着一個身形偉岸的人。

天邊馳來一艘雪白色的靈舟,停留在岩礁上空。

孔雀公主的容顏出現在陽光下,時光悠悠,轉瞬已過三年,也不知怎地,她竟是從廣袤乾旱的西域大漠,來到了這茫茫東海。

她的臉龐美麗而妖異,看上去似乎比三年前還要年輕許多。

歲月的遊走,竟不曾在她臉上留下半點痕跡。

她居高臨下,立身在船頭,衣袂飄飄,就像是開屏的孔雀,光華懾人。

她明眸皓齒,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眼瞼微垂,凝視着礁石上的那個高大男子。

過了許久,孔雀公主溫聲開口說道:“我要的東西呢?”

馬蹄翻飛,蕩起幾點雨泥,甩向空中。

噠噠的馬蹄聲,如破空飛箭,驟然傳來。

他神情恍惚,擡頭再看,那馬道上緊接着又馳過一串快馬。

馬蹄聲碎,馬上的人狂喊着,叫囂着,向着周水城奔馳而去。

馬羣滾滾而行,聲勢浩大。

畢老實嚇得腿肚子轉筋,直不起身,急忙順勢倒在田壟裡,顫聲道:“官兵來了…這是官兵來了……”

似乎是因爲老畢一個勁的重複說話。遠在周府坐在正堂的王守田,好像也感應到了。

周府坐落在東城,靠近河岸,佔地廣大。門前兩座威嚴氣派的石獅子,象徵着周家過往的輝煌榮耀。

王守田清晨早起,端起手中的青瓷茶碗,放至嘴邊,慢慢喝了半口,呼出一道濁氣,臉上升起一抹愁容,緩緩的將茶碗放到檀木桌上。

碗碟倏然顫動起來,砰砰砰的響個不停。

王守田雙耳一豎,隱約聽見震天的廝殺聲從四面八方向此蜂涌而來。

“村長!村長……大事不好了。”

忽然一個跌跌撞撞的人影,從前院快速跑來,一路叫喊着。

還沒等他來到堂屋,王守田已是身形急閃,瞬間出現在院中,對着來人,面色一沉,道:“何事?”

“官兵…他們從山上……殺,殺來了!”

來人跪伏在地,轉頭指着院門方向,眼神裡瀰漫着岑天懼意。

王守田面如寒冰,心中凜然。

他閉嘴不語,展開身形,極快的穿過院落,向着府門快速奔去。

晨風裹挾着漫天的殺聲,迅疾如雷的傳入他耳內。在王守田的人離府門還有一段距離時,他便已清晰的感覺到四圍空氣中所迷漫的凌厲殺氣。

殺機顯露在秋晨之中,是如此的令人膽寒!

王守田聽着這呼天搶地的怒吼聲、驚呼聲,心頭頓覺壓着一塊龐然巨石,壓得的他身心疲憊,喘不過氣。但他奔跑的身影,卻趨於更快,瞬息之間,已是來到了周府正門。

他擡眼望去。

場中人影重疊,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地上血污點點,痛呼喊殺聲,夾雜其間。

短短片刻,雙方居然已是戰到白熱化,此地形如廝殺了一整個晝夜的邊疆戰場。

情景十分壯烈、慘烈;手段極其殘酷、兇殘!

受傷躺下的幾乎是清一色的周府弟子。

鐺!

懸掛在後山的警鐘,猝然鳴動。

偌大的周族頓時徹底沸騰了。

在遇到危急狀況之時,周家衆人各居其責。

王守田雖是身爲一族之長,但在此等劇變來臨之際,他也得服從宗族數百年傳承發揚下來的應急機制。

警鐘一響,便意味着全部周姓族人,必須緊急馳援來此。

秋晨裡升騰着濃重的血腥氣,家族弟子與來犯的賊人,殺得正酣。

“果然是那羣官兵!”

王守田怒從心起,臉色通紅。

但,他此刻卻猶似一個局外之人,孤單單的站在門楣的牌匾之下。

眼前的官兵已拋棄了戰馬,在陸地上手持大刀與宗族弟子互砍。不過,周府衆人明顯是倉促應戰,隊形不整,羣龍無首。

反觀那羣官兵卻是訓練有素,好像早有計劃,再加上人數倍多。恐怕再有盞茶工夫,那些負隅頑抗的宗族弟子,也將受到圍剿殺戮。

鐘聲依舊響動在衆人耳畔。

然而卻沒有一名宗族弟子從他處趕來。

王守田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大感奇怪。眼見此景,心知敗局已成定數,若照此下去,別說逆轉過來殺光官兵,只怕一會兒,這裡便將無人活命。

悲怒交加,王守田咬牙跺腳,朗聲喝道:“住手!”

此音宛如九霄雷霆駭然轟下,降落在場內每一個人的頭頂心中。

每個正在與對手廝殺的人,均是一陣愕然,手中的招式隨即硬生生停止。

適才還金戈劍鳴人聲鼎沸的府門前,隨着這聲怒喝,旋即安靜下來,靜的落針可聞。

衆人全都一齊轉頭望向聲源處,待到看見頭髮花白的王守田後。有的人臉上露出了狂喜的振奮之色,而有的人臉上則現出一層疑問懵懂的神色。

“村長!”

呼聲震動九天,身着勁裝青衫的周族弟子,眼神中充溢着對王守田的狂熱崇拜。

他們整齊一致的站在踏步走到門前的王守田身後。

幾乎就在同時,從對面諸人的身後,緩緩行來一匹馬,騎在馬上的是一個俊朗飄逸的青年。官兵們提着大刀,看到這青年,立即收斂下張狂的神色,如衆星捧月般的將青年迎在頭前。

王守田神色先是一怔,但隨後臉上卻是覆蓋上一層濃濃的寒意。

那青年悠然自若的翻身下馬,與王守田對視良久,滿臉的傲然之色,微笑着道:“鎖寒拜見外公。一別數年,外公卻依舊硬朗,真是可喜可賀。”

王守田的臉色更加陰沉,只是輕描淡寫的回了聲:“羅克敵,你心中還當有我這個外公嗎?”

“外公何出此言?”

那青年一襲長袍,站在衆官兵的身前,顯得不倫不類,彎腰行禮,一副畢恭畢敬的神色。也不知從哪抽出一把摺扇,刷的展開,動作瀟灑俊逸。更不知是秋風扇他,還是他扇秋風。

那青年似是一個儒雅書生,說話如春風拂面,平易近人。

只聽他道:“外公真是折煞小孫了。”

一衆弟子、官兵全都提着刀劍兵器,各個四下張望,面帶疑惑。

宗族弟子心中詫愕,暗道:“村長的外孫是官兵頭子?”

官兵們心中則是吃驚不解:“咱們的大當家竟然跟周府是親戚?那怎麼還三番兩次吩咐我們,點名要劫殺周家的人呢?”

王守田冷冽駭人的目光一直緊緊盯着那青年。

他吞了口唾沫,心下升起一絲難言苦澀,暗歎一聲,人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王守田下意識的咬了咬嘴中所剩不多的牙齒,兩腮鼓起,冷聲道:“你當真要玉石俱焚?”

那青年五官分明,臉上顯出一絲快意,但作態仍舊是溫文爾雅,略顯謙和的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這塊璞玉,還多虧外公當年的打磨,方纔有得今日成就。”

說着,他轉身面向直有數百人衆的官兵,一副君臨天下的作態,臉色驀地冷峻下來,振臂高呼道:“你們說是不是?”

“是!”

官兵對青年的權威早已屈服習慣。哪怕不明白當家的在問什麼,也是會按部就班的回答。

“我們來幹什麼?”

“搶錢!搶寶!搶靈石!”

青年忽然轉過身,烏黑的瞳仁裡迸發出烈焰般的怒火,瞪着王守田,厲聲道:“外公!你聽到了嗎?當年如果不是你從中作梗強行拆散我跟表妹,蠱惑爺爺將我逐出羅家,又怎會釀成今日之事?”

“是你!都是你!你這個罪魁禍首!”

那青年的臉色驟然變得猙獰可怖,全無最初時的那種溫和麪貌了,擡手指着王守田,聲含怒意的喝道。

王守田目光如刀,冷笑道:“你休要再喚我外公,免得髒了我的耳朵。似你這等心地齷齪、虛僞奸詐的人。早知今日,當時我就該勸你祖父,大義滅親將你除去!”

那青年像是想起了那段折磨他的往事,目中泛起極深的怨毒之色,死死的注視着前方,狂笑道:“少說廢話,血債血還!今天我就讓你斃命在此,讓你無顏愧對周家的列祖列宗!”

“異想天開,就憑你們這羣烏合之衆,也膽敢出此狂言?”

王守田仰天一笑,沉聲大喝。

那青年凝望着牌匾上的“周府”二字,淡淡的道:“那……不知兵分三路可否將你的族人圍剿乾淨?我率一路抄你本家;軍師分散在周府周圍,劫殺返回援救的人;老二帶五十人馬直殺周氏宗祠去了。”

“哈哈!”那青年瞥見王守田一臉憤慨的面色,心中暢快至極,立刻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

剎那間,他笑容頓然一收,一字字道:“你族中可有一個叫林侗的?”

蕭如望乍一聽到對面青年叫出此名,神情不禁一愣,沙啞的聲音在場中響起:“你找他做什麼?”

那青年目露兇光,如同餓狼獵食,咬牙說道:“三月前,他了射我一箭。”

“射的好!”

蕭如望忽然大喝一聲,心中暗暗驚訝,原來蕭河當日竟是傷了此人。

他仰天笑道:“蕭鎖寒,你是咎由自取!老夫如果早知道蕭河傷的人是你,也不會罰他反省己錯了,反而會大大的獎賞於他。”

“他在哪?”那青年勃然變色,怒火中燒,一字一頓的道,“不妨,等會兒我將你們全部殺掉。不愁我挖地三尺找不到那小子!”

旭日東昇,晨風微微吹散了飄蕩在空中的血氣。混亂的場中十幾匹棗紅馬,不時的發出幾聲嘶叫。

兩方衆人,對峙而站,劍拔弩張,似是隻要再一言不合,便會大打出手,以命相搏。

蕭如望對那青年的狂妄叫囂,置若罔聞,冷眼望着前方,道:“不自量力!看我如何……”

說罷他拂袖一擺,兩腳踏步,便欲出手解決掉眼前這個張狂無知的自大青年。

縱然他年事已高,可修爲境界卻穩固如斯,還是能夠輕鬆對付羅克敵的。

不料,他話才說到一半,在全身用力後,猛地眼前金星亂竄,頭昏腦沉,身子一陣搖晃,差點暈倒在地!

有兩個站在他身邊眼尖手快的下人,急忙邁步上前,伸手扶住蕭如望,關切的道:“族長,您怎麼了?”

蕭如望勉力站直身形,掙扎着撥開扶住自己的手,眉頭緊皺,道:“沒事。”

“不見棺材不落淚!”那青年見此一幕,微微一笑,道,“不必強撐了。是不是腹中有如火燒,渾身提不起半分力氣?”

蕭如望不理會那青年的話,暗暗察看着體內的不適。

果然,他略一使勁,腹內便立即一痛,仿若火燒火燎。刺痛之下,全身毫無力量,那原本貯藏在體內的力氣也宛如泄洪之水,平然消失無影。

頃刻之後,蕭如望的臉色就蒼白如紙,身軀搖搖欲墜。形似一個患有重症臥牀不起的病人,額上冷汗直冒,手腳發抖。

那青年望着蕭如望趨於慘白的面容,臉龐上升起深深的落井下石之意,裝腔作勢的道:“哎呀,外公你怎麼了?”

“你……你…你…你!”

蕭如望單手按在腹部,一手擡起,指着蕭鎖寒,半晌說不出第二個字。

“我……我我,我替你說,你中毒了。”

蕭鎖寒搖頭晃腦,語氣中充塞着強烈的調侃之意。

蕭如望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過,像是被羅克敵的話給刺中內心,渾身一軟,蓬的一下跌坐在冰冷堅硬的石階上。

那羣馬賊,眼見此景,轟然發出一聲大笑,用刀指着癱軟在地的蕭如望,眉眼裡洋溢着極深的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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